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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歧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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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三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是热烈和放/纵的,他总能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让我几乎忘记了去关心那空白的几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我沉溺在他的热情里,
我们在周末一起旅行,坐上发动机吵得震耳欲聋的小飞机,或者开着形状像只光亮的蜣螂的汽车,我们漫无目的地走过许多地方,不再是为了阴谋、刺探或者杀戮,我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我无忧无虑而自由的少年时代。米罗是个迷人的情人,我们在小巷子里接吻,在夜晚的林地里或是湖泊边露营,幕天席地地做/爱。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竟然埋藏着如此深重的欲/念,只要一点点火星,就烧得一发不可收拾。是了,就像米诺斯曾经预言的那样,当你爱上了,你总是会想要更多,怎样都不会满足。
我应该感谢,那个晚上死神将他送到我的面前,九年之后我们终于可以热烈地相爱。
那个时候,我曾经以为我可以这样过上一辈子。
然而如果故事一直如此发展下去,也就没有讲述的必要了。在和米罗重逢后的第三个年头,保安局里开始了一次大规模的职务调动,一批老头子退休回了家,我被授予上校军衔,升为军事情报司司长,阿布罗狄被调动到当年的秘密警察队——如今已经改名桑塔格尼保安大队,升任大队长。
那个时候我就隐约觉得不安,果然,那一年的冬天,卡斯塔利亚再一次地对卡拉法尼亚宣战了。
那群野心家,从所谓共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只要卡拉法尼亚一天没有被吞并,他们的梦就一天没有完成,这一次,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去,噩梦又要持续多少个六年。
宣战后的第二天,阿布罗狄突然来到我的办公室。他的样子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浑身偏偏笼罩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撒加,从迪斯马斯克和修罗死去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决定了,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他站在我面前,突兀地说。
“撒加,我从来不敢说我了解你。在你身上总是有一种奇特的矛盾感,你可以双手染血,冷酷残忍,也可以优柔多情,像个最称职的爱人。”他轻轻地笑起来,眼睛里却有一种无畏的绝望感,“或许就是这种奇妙的矛盾,才让你更有魅力吧。我现在大概不该说起这个,但这次我就要走了,我不知道如何向你告别。十三年了,我们已经认识了整整十三年,在这个该死的活地狱……”他恨恨地跺了跺脚下的地面,接着转开了脸,“算了,不说这种事了,这实在太傻了,总之撒加,你要保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米罗。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一旦冷酷起来……”他似乎沉吟了一下,却没有把话说完,便摇了摇头站起来,“总之,撒加,不要等到无可挽回才后悔,不要像我……”
在那天的会面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阿布罗狄,当天他就被派去陪同元帅视察前线,传回来的电报上说,在前线的时候,他的座车触动了地雷,尸骨无存。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告别,究竟是不是这样的死别。我不能相信那样的一个人会这样简单地死于一场荒唐的意外,或许他已经离开,正生活在一个没有无穷无尽的杀戮的新的国家,那里会有阳光在他丰润的湖蓝色发丝上轻快地弹跳。
当年的六个人,终于只剩下我一个。
“黄金”的存在终于成为了一个历史,对此,海因斯坦是始料未及的。阿布罗狄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天,一份文件送到了我的办公室。文件上写着,我即将成为保安局的副局长,军衔升一级,升为准将,一个星期后就是就职和授衔典礼。
大家都知道,我的情人,是从卡拉法尼亚带回来的,在和平年代这并不算什么严重的问题,然而现在是战争时期。自从米诺斯的事情之后,海因斯坦对这种事情总是格外的敏感,他必定会去追根究底地调查米罗的每一页历史,虽然他名义上是我当年抚养的那个老管家的儿子,海因斯坦也依旧会把手伸到那些更遥远的往事里,而一旦调查到史昂的事情上,不管是我还是米罗,就都要毁了。
我再一次想起了米诺斯的话,“当你爱上一个人,除了他以外,你曾经疯狂的追逐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我回想起我的同事们,为了爱,如今他们死了。
从前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心甘情愿地选择那样的路。现在我虽然明白了,却总不愿意走上那条同样的道路。我的身体里沉睡着一个野心勃勃的我,对他来说,跟对一个人的爱比起来,有些别的东西要重要得多。
十年前,我没有为他留在桑塔格尼,那时,我几乎失去他。
现在,我依旧无法为他放弃我的路,这次,我真的要失去他了。
我决定杀死米罗。
我的读者,我可以想见你现在的感受,然而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是无法了解的。时至今日,虽然我对他怀有无限的歉疚,但我仍然并不后悔这个选择,或许只有这最阴暗的一面才是我真正的一面吧。
我当然是舍不得的,但也只得狠下心来,一旦做了这样的决定,就没法再回头了。
然而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对米罗下手的,于是我找到了一个在帝国时期曾经打过交道的杀手,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替我解决这个问题。
那之后的整整两天里,我不敢回家,每天躲在酒馆里借酒浇愁,在报章上发疯一样找着关于凶杀案一类的报道。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报纸上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关于死亡的新消息。到了第三天早上,我颤抖着打开门,然而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我找遍了整个屋子,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尸体和血迹,米罗不在那里,他走了。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时候了,从影子里走出来,站到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