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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棋圣战挑战权 ...

  •   耀然变态之处不仅在于算力,还在于他竟然随身带棋具。他问完之后,打了个电话,司机就从车里搬了张三寸厚的榧木棋盘过来。

      其实这么想想有些怪异,如果我赢了林染,那么下一个挑战对象就是耀然。可以从耀然脸上完全看不到潜在的竞争关系,他只是平稳的落子——轻轻拈起一枚白子,修长的手指划过棋盘,动作优雅从容。几乎我刚放下黑子,耀然的白棋就跟上来了。

      他问我还有一周,想好对林染的策略没。

      我想了想:“我想试试武宫正树的宇宙流。林染下棋稳健仔细,善于防守,单比围地我肯定围不过他,不如选择提前挑起争斗,乱中取胜。况且围棋本来就是一个不断突破和创新的过程,尝试一次也未尝不好。”

      如果说注重实地的传统围棋是地面作战,宇宙流就更加注重中腹的空间,要么三连星,要么第一手天元,自由洒脱,淋漓尽致,视整个棋盘中央如天空,因此被称作宇宙流。

      “其实要赢林染不难,两点。”耀然摇摇手指:“一,你杀棋足够狠,二,你落子足够快。”

      “你确定?”我问。

      耀然淡然喝茶:“我一直就是这么赢他的。”

      我仿佛看到了林染悲愤的眼神。

      耀然陪我,我们从中午开始下棋,直到霞光透过干净透明的大玻璃窗户落满棋盘。周围人来人往,而我却觉得异常安静。耀然坐在我对面,睫毛低垂,面容清秀。他思考的时候会微微皱起眉头,手指无意思的夹紧棋子又慢慢松开。

      我们有几乎半年没有下棋,我竟然几乎和耀然打了平手。他必定放水了。

      “第一,林染的棋看上去不厚,其实是张网,一头撞上去很容易被缠住。要赢他,只有一口气撕破这张网。要是缓一口气,他立马可以重整队形,一旦缓过来,防守固若金汤,想再杀他就难了。所以要杀林染,就一杀到底,中盘屠龙。第二,林染其实很容易受对方行棋步调的影响。稳健派的棋手落子谨慎,每一手棋花的时间不算短。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落子快,不仅会在比赛时间上给他造成无形的压力,而且会为你中盘和收官赢得更多思考的余地。宇宙流不仅要有强大的攻击力,更要有极强的盘面平衡感。棋感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你选宇宙流说不定真选对了。”耀然仿佛突然想起:“对了,晚报杯前,林染训练过你快棋?”

      是有那么回事。当时耀然让林染到水木道场指导,我们下了五秒一手的快棋。林染说,如果你不能增加时间的长度,就必须增加时间的密度。

      我瞪耀然:“你笑什么?”

      他眯起眼睛笑:“林染当初一定想不到他在自掘坟墓。”

      离比赛还有五天,他陪我下了五天的棋。五天我都不在盛世,韩潜一个字都没说。棋圣战挑战赛上接受现任棋圣的指导,我估计还是第一个。

      和耀然下棋很容易忽略时间的流逝。我们彼此落子都很快,棋子碰撞棋盘发出清越的响声。每盘棋第一手都落在天元,与其说是下棋,更像是游戏。恍惚间我以为回到了小的时候,我们棋力相当,终日对弈不觉厌倦。

      耀然说,小昭,你拿棋子的姿势比以前好看多了。

      我说有嘛?那美人让我亲一个。

      耀然只是弯起眼睛笑,我就真凑过去,在他脸上吧啦亲一口。见没反抗,又亲一口。亲完想撤,肩膀忽然被扳住。隔着茶座铺着格子布的小方桌,耀然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往他身边拽,另一只手握住我的脖子。他的手指冰凉冰凉的,从脖子一直滑到下巴,指尖一顶,让我仰起头。然后他俯身吻我。

      他先是在我唇上轻柔的碰了碰,继而闭上眼睛深吻。

      我恍恍惚惚听到周围议论的声音,盛世围棋旁边棋迷比较多,忽然就有人惊呼:“那不是陈耀然九段吗?”

      我不自觉的往旁边看,耀然却抬手蒙住的我眼睛,说“专心”,然后又吻我。

      隔着桌子的姿势很累,我的力几乎全搭在他扶住我的手臂上,所以当耀然放开我的时候,我晕晕乎乎的几乎站不住,差点撞在到桌角。满眼都是窗外灿烂的阳光。

      耀然轻笑,你的棋,进步快得让我都感到害怕。

      棋圣战第五轮。

      中国棋院天地棋室。

      我进场时看发现棋室旁边的大厅里摆满了排凳,尽头的讲台上架起一张巨大的教学棋盘,很多的记者和棋迷陆续落座。棋圣战规格非常高,并且和三国战一样现场直播,因而请了职业棋手即时讲解。来观战的职业棋手都穿了正装,看到我礼貌的点头微笑。

      一进门就看到李立峰小朋友在大厅里焦躁的转圈圈,见我来了很生气:“我还以为你又向上一轮那样晚到!决赛晚到是要被取消资格的!”

      我一看表,还有半小时对局才开始。

      我问他在门口望什么呢,小朋友一撇嘴,毫无逻辑可言:“我等陈老师,你以为我会等你啊?这次对局陈老师担任讲解。”

      旁边带我进场的棋院工作人员激动的插嘴:“没想到陈耀然九段会亲自担任讲解!本来说要派盛世围棋的一名七段棋手讲解,陈九段突然跟领导说他去,于是这件事二话没说就拍板定下来了。棋圣亲自担任解说,真是、真是……”

      “哎呀呀,一想到被陈耀然讲解我心里就发毛,天知道他会不会两三句话把我名声讲毁了。”正好林染到了,一听说改耀然讲解,非常不满意。

      棋圣战多么正式的场合,他竟然打了条异常花里胡哨的领带,在我棋盘对面坐下,透过金丝眼镜冲我眨眼:“小昭,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喜欢归喜欢,对局归对局,我不会放水哦——对了那天你挂我电话,那是答应和我打赌了?”

      旁边记者一激动话筒都掉地上了:“喜、喜欢?!”

      有个记者相对利索点:“请问林九段打什么赌?”

      林染正色道:“我跟沈初段打赌,如果我赢了,他就甩了陈耀然跟我好,欢迎大家宣传报道。”他瞟了一眼我的脸色,迅速改口:“好吧我开玩笑的。我们赌的是我和沈初段间不得不说的小秘密。”

      我大怒:“林染!”

      林染立刻指裁判:“对局开始了。

      宇宙流对算力和盘面平衡感要求很高,而且变化方式研究得不深入,所以高级别的正式对局中很少用。我把黑棋放在天元时,隐隐觉得四周安静了一秒,接着就是一阵快门声。

      第一次在正式场合交手,平常看惯了林染随随便便满不在乎的模样,很少见他这么严肃。裁判说“对局开始”时,他立刻收起了先前的嬉皮笑脸。林染那种是不认真就罢了,认真起来绝不留情的人。我早该发现他金丝眼镜下的眼神其实很犀利。

      这盘棋我才知道,以前和林染下的那么多盘棋都白下了。这才是他认真的状态。

      一般遇到宇宙流,白棋第二手可以下高目,和天元一子遥相呼应,或者也可以下在星位。林染只是微微想了片刻,在小目上放了一子。

      他选择得很巧妙,宇宙流重在取势,一开始无法取得实地。与其是浪费一子与我争外势,不如置之不理,照旧圈地合算。

      第二手,我下在三、4,星位旁边的一个。

      这种下法是新手。林染拿起白棋的手顿了顿,最终放在另一个小目上,选择了错小目开局。

      以后的棋很有意思,我凭借天元一子在中腹持续弃子取势,林染在边角圈地,看上去井水不犯河水。三十手之后我突然明白了,宇宙流讲究的是行云流水,因势利导,利用对手的棋走成自己的形势。要避免自己被对手利用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给对方借力的机会!

      厉害如林染,自然一眼看到,他故意避免与我的正面交锋。

      毕竟九段棋手的段位不是白给的。

      林染的防线就像延绵长城,想越过并非易事。我的落子速度尽量的快,以给之后中盘的对杀留更多的思考时间。

      眼看要到中午,盘面上林染领先大约二十目大优。他的棋在边角已经围出地盘了,而我的黑棋在中央虽成了气候,但还没成眼。

      中午封盘吃饭,我去棋院食堂时路过讲解大厅,教学棋盘上摆着封盘前的对局图,远远的看到耀然穿着极为正式的黑西装,靠着大厅的柱子和几个职业棋手闲聊,韩潜也在其中。我还在对局中,只能跟着工作人员走,不能过去和他说话。路过大厅时,我清楚的看到他缓缓转向我,扣住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圈。

      我蓦然站住。

      陪同的小姑娘喊我:“沈初段,这边走……沈初段?”

      我只是呆呆的看着耀然。扣住食指和拇指,这个动作久远得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小时候我犯错时(如往大黑猫食盆里偷倒师傅珍藏多日的二锅头,那师傅书房里疑似贵重棋子当弹珠),常被拉到放杂物的偏屋面壁思过,不给晚饭。师傅一般会饿我到六七点钟,然后气鼓鼓的去散步,这时耀然就会绷着小脸到我窗户外面用手比一个圈,意思是安全,可以出来吃饭了。如果他比划一个叉,意思是师傅还在,老实站着为上。

      拇指和食指扣住,代表安全,可放心。

      中午在休息室沙发上小寐片刻,睡不着。我不明白耀然为什么突然对我比这个动作。他是说我现在盘面局势安全还是说别的东西?或许他是想表达这个意思,所以无意识的比了这个手势?

      下午继续对局,我强行破空,打入白棋势力范围内,挑起争端。林染抬头看着我笑了笑,又温柔的贴上来,不让我出去。

      有时候你会遇到这种对手,不管你多用力,力气仿佛使在棉花上,不构成伤害。

      由于我上午落子极快,剩余时间比较充分。

      我选择了长考。

      然后我看到了那一步。

      我弃了一枚很重要的子,把林染的白棋引中腹。那里有一个巧妙的冲断可以断开白棋中腹和边角的联系。晃眼一看以为是要打吃,其实我要的是先手。

      在林染选择逃子的时候,我转身在右上角第一枚炸弹。

      第二次,右下角埋下第二枚子。

      第三次的时候,林染选择了长考。

      他摘下眼镜拿镜布擦了擦,重新戴上,提子。

      开局第二手我预设了三、4,星位旁边的黑子。现在三枚棋子各埋伏在角上,加上棋盘左上角那枚子,如同四颗白棋里的深水炸弹。

      我再次长考,每一步经过精确的计算,引爆。

      四颗棋子与棋盘正中的天元一子遥相呼应,棋盘之大,包罗网中。从天元起向棋盘任何一面,都有黑子呼应。整个棋盘的白子,被包了饺子。

      我果断强硬的挑起斗争,亮刀杀棋。

      林染的看清棋盘的瞬间有些仓促,他看看棋盘,又看着我,再次选择长考。

      林染行棋谨慎,落子比我慢。然而他却长考了整整二十分钟。

      我想如果林染不长考这么久,以林染的实力,之后的互搏中他或许有更多的时间把每一步都算清楚,不会留下明显的破绽。耀然的分析是正确的,林染相对薄弱的地方时时间。

      后来提起这件事情,林染对我苦笑说,小昭我完全没想到你摆得出这么一个阵,乱了阵脚。我想输给谁,都不想输给你。心乱则神散,神散则棋形崩溃。

      此后对杀很惨烈,林染温吞的白龙忽然活了一样缠绕上来,我则尽力冲断分,从四个方向歼之。

      我们一直杀到夕阳落下,落日在棋盘上横下长长的影子。林染表情愈发严肃,而我的眼睛几乎就没从棋局上移开过。

      手边的泡的茶都凉了,我嘴唇发干,却一口水都没喝。

      到终局,白棋的死子数量占了盘面白子数的一半。

      一生俱生,一死俱死。

      对局终了,棋具都收起来,林染却一直沉默的坐在棋盘前,手撑着头。

      我走到他身边,拉他的胳膊。

      林染摇摇头:“我没想到这么快。”

      他输了棋有些难过:“我知道早晚会有你赢我的那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我说:“是我运气好,我们下次再交手。”

      林染抬头看着我笑笑:“小昭你先走,我一个人静静。”

      我出门,耀然已经在外面等我。

      这次他没有说恭喜,只是远远的就向我伸手,抱住我,不说话,只是抱了很久。

      我后来才听说,早在我下第二手三、4的时候,耀然就在外面的分析大厅里预测出我摆棋阵,中午封盘前我盘面落后二十目时,耀然已经预测了我会赢。

      如果说我走到第四轮是侥幸,那么第五轮就是真正的轰动。记者几乎把门堵了,我从工作人员专用的小门出的棋院,钻进耀然的车。

      车开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这不是回盛世的路。

      我问耀然为什么,他说:“现在回盛世不安全了,我给你另外安排地方住。”

      耀然直接把我带到北京棋院附近的一家星级宾馆,我对局很累,无力反抗,反正于韩潜也撕破脸皮了,睡哪里都是一样的。

      第二天我是被敲门声吵起来的,睡眼惺忪的去开门,已经十点了。开门的刹那我突然后悔了,想会不会是记者来采访。

      果然是记者。

      张哲宇愉快的跟我打招呼:“早!”

      他给我报来了一堆报纸和杂志的。报纸是当天的,杂志是双月刊的下半月刊。

      低头看翻开的第一版,粗体大黑字:

      盛世黑幕,你所不知道的棋坛内幕。

      我惊得手一抖,书哗啦哗啦落一地:“谁报道的?”

      张哲宇颇为骄傲:“其中大部分是我写的。”

      “你不是退出了?”

      “我换BOSS了。本来因为阻力太大所以退出,正好有人主动给我提供足够强大的后台,我当然乐于接受。包括你给我的资料,都用上了。我想你不会介意。”张哲宇帮我捡落了一地的报纸杂志:“对了,九段问你要不要下楼吃饭?他在餐厅等你。吃完饭可能会有记者采访。沈昭,从昨天起,你红了。

      我拉住他:“等等,让我把报道看完。”

      张哲宇有点不甘不愿:“我的新BOSS在下面等你,你看快点。”

      我问:“你的BOSS是谁?”

      “是我。”

      耀然站在我背后,隔着几步的距离,抱着手看我。走廊窗外的微风掠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笑容干净落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棋圣战挑战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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