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烘焙》猫酸君

1、思念的回想

　　苏康眠很喜欢看云，可以一个人坐着看很久很久。起初到大理，只不过想过来喝喝地道的云南咖啡，但觉得这里的云特别好看，于是就留了下来。
　　光从云中四射，云朵被镶上一圈金边，而云下是洱海。微风拂过耳边，苏康眠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的时候云又遮住了光。
　　这家民宿风景不错，其实周边还有位置更好的，可苏康眠在这里一住就是三个月，没别的原因，只因为这家民宿还兼营着一家不错的咖啡馆，每日清晨就有咖啡香味飘进房间。
　　这是苏康眠最喜欢的味道，有瘾且敏感。
　　民宿管家每天十二点会准时把午餐送到苏康眠的房间，刚来的时候他会时常出门走走的，但这几天已经足不出户到连下楼吃饭都不去了。
　　“苏先生，您的午餐好了。”
　　苏康眠穿着一身白色的居家服，前额的刘海软软垂下，恰好到眉毛，眼里并没有什么光，总是一副昨夜没有睡好的样子，跟他的名字简直是两个世界的。
　　“谢谢，”苏康眠说，“麻烦帮我加杯咖啡。”
　　管家笑着说：“昨天烘焙的豆子好了，上周的意式浓缩今天也到时间了，苏先生要不要一会儿下来喝？”
　　苏康眠难得给了一个笑容，回应说：“好啊，谢谢。”
　　管家下楼前说：“苏先生不要总是这么客气，这段时间你也帮了我们不少。”
　　苏康眠在回国前走访了上百家或网红或小众的咖啡馆，内容多得都能出本书了。
　　喝咖啡的时候他兴致最好，偶尔会和老板多说几句话，提出的大大小小的意见竟然都被采纳了，苏康眠知道自己长着一张不大成熟的脸，说什么做什么很难有人信服，很难得能遇到欣赏他的人。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活着的时候能干出点什么像样的事。
　　苏康眠吃过午餐后端着盘子下楼，已经换了一身简单的立领白衬衫，黑色修身长裤显得腰线臀线很好看。
　　今天的咖啡馆似乎比往常热闹很多，不少人还携带着行李箱，于是他随口向管家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管家心想您抬眼看看柜台啊！不过还是态度很好地回答道：“今年的五一小长假是4月30号开始的，有五天呢，赶上满房了。”
　　苏康眠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柜台墙上的日历，日历上还标着“5月5日立夏”，他一个人从初春住到了现在，竟然还没有半点要回家的心思，家乡比远方更让他觉得前途未卜。
　　管家总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子满腹心事，还见过他丢掉的空药瓶子，不过上面都是外文，不知道具体的对应病症；要说是什么大病倒也不像，他来了这么长时间，一日三餐很守时，作息时间也很健康，从来没显得有什么不舒服。
　　苏康眠身形瘦削但很匀称，脸也秀气干净，是很受当代女孩喜欢的长相，很多男生恨不能长成他这样。
　　老板正在研磨咖啡豆，苏康眠一如往常，坐在吧柜台边认认真真看着她的每个动作。老板将咖啡粉递给苏康眠，粉质均匀颜色较浅，是中度烘焙，带着清香的果香。
　　不过苏康眠更喜欢深度烘焙的，口感醇厚。
　　老板说：“50%蜜处理的，要不要给自己冲一杯？”
　　苏康眠点点头，起身走进吧台洗手，他才刚刚在手冲滴滤架前站定，吧台外就已经坐满了女孩。
　　老板笑着贴近他的耳边说：“你真比综艺选秀的那些男孩还好看。姐今儿真忙的不行，你帮我顶半天我免你一天房费，稳赚啊你。”
　　苏康眠还没来得及答应，老板又说：“穿这么帅不会是要出门吧，我劝你千万别，景区都是人头，我担心你被人拐走了。”
　　这点规律苏康眠懂，毕竟前十七年是在一个旅游业为重的城市长大的。
　　家乡燕南山清水秀，古建筑林立，运河穿城而过，明清时期是丝绸重镇，到如今影视业发展也不错，至于到底怎么样苏康眠不知道了，已经有三年多没有回去。
　　“我不出门，你忙去吧，我帮会儿你，”苏康眠能熟练操作各种咖啡器具，曾经师从获过国际大奖的咖啡大师，拉花的技艺更是炉火纯青。
　　滚烫的水从细口壶中匀速倒出，先将玻璃滤杯和云朵壶温热。随后苏康眠将咖啡粉倒进滴滤杯，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下粘在杯壁上的咖啡粉，缓缓细流浸润咖啡粉，咖啡香气弥漫开。
　　女孩们并没有关心咖啡怎么样，只是被他优雅的动作迷住了。
　　其中一个女孩问道：“小哥哥，这是什么咖啡啊？”
　　苏康眠语气淡然地回答：“是云南本地的小粒咖啡。”说着用试饮杯倒了几杯，“你们可以尝尝。”
　　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冲的咖啡，连苦味都是淡的，不过不大会喝的人也评价不了。苏康眠小口小口地抿着，回忆着上一批的味道，似乎还是上次的更好一些，于是脸色有些严肃。
　　不少人已经开始排队点单了，苏康眠只能先帮着做单子，并向收银人员致歉说：“不好意思啊，我做得慢，劳烦您跟顾客说要多等一会儿。”
　　这位苏先生就是因为太客气，才导致跟谁都有距离感，搞得整个民宿都怪怪的。
　　收银员打趣他说：“放心啦，他们巴不得等你。”开玩笑他也不笑，实在叫人非常尴尬……
　　端出去的每一杯拿铁都是不一样的拉花，爱心、天鹅、树叶，还有各种小动物，收银员只能跟顾客多说一句：“发朋友圈麻烦加个定位哦，集赞超十个可以到我这里来领一份曲奇饼干。”
　　苏康眠在国外学的是技术，看的是特色装修，这符合国情的经营之道还真是在这里学到的，事事都很新鲜。
　　“苏先生这拉花技术我们是学不到一层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苏康眠擦干了刚洗的手，说：“因为我喜欢。”
　　这么多年难得的喜欢变成了仅剩的喜欢。
　　苏康眠整整忙了两个多小时，在吧台里面坐下休息，玻璃外就是人头攒动的街道，他坐着不动时就像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塑，但并未完工，好看却没有精气神，涣散的样子都不知道那一笔点睛要落在哪里。
　　一个熟悉的吉他前奏轻轻飘进苏康眠的耳朵，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吉他清唱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前奏很短，苏康眠根本没时间去回忆。
　　“空荡的街景想找个人放感情/做这种决定是寂寞与我为邻/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
　　苏康眠被这过于熟悉的声音和唱腔引得心颤。这声音是从一个坐在吧台的女孩的手机里飘出来的。这女孩手撑着下吧，眼睛盯着屏幕。
　　歌曲结束，手机里的人说：“谢谢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有一千多人啦，看来大家已经进入了愉快的假期。昏鸦哥今天本来想去人民公园门口唱的，结果压根没地方。这天台以前没带大家来看过，因为我腿脚不好懒得爬楼，但我高中的时候经常来……”
　　苏康眠缓缓站了起来，冒昧地拿起了女孩夹在手机支架上的手机，可是屏幕里并没有人，画面转动着，倏尔停在一个大楼，“这是我们这儿最高的楼了，我高中毕业那年造好的，可以猜猜是哪里。”
　　满屏都打着“燕南”两个字。
　　“小可爱们真厉害，欢迎大家到我们燕南旅游，下面给大家来一首我们燕南最棒的乐队之一——绿百合乐队的歌，《我醉倒在景山大道》。”
　　苏康眠不好意思地把手机还给女孩：“不好意思，这人、这人我好像认识。”
　　“你认识？！”女孩猛一下跳了起来，“只听声音吗？我们从来没见过他的样子，只给我们看风景和手！”
　　画面里确实只有吉他和弹琴的手，苏康眠清清楚楚地看见这把吉他上还有自己画的涂鸦——一片落叶，不会认错的。
　　苏康眠说：“嗯，认识。”又好像不对，他认识的那人绝对没有腿脚不好，上蹿下跳属他最厉害了。
　　“这里最旺盛的树/我抱着它就想起夏夜的温度/被酒灌得稀里糊涂/还是死撑着不哭/醉酒的人不肯服输……”
　　景山大道附近都是大学，被称为景山大学区，苏康眠的父母都在大学任教，童年的大部分记忆都在那儿，后来景山大道东开发了一处别墅区，苏家的新房就选择买在那里。
　　“今天就到这里，谢谢大家的陪伴，我妹妹的培训班该下课了，下回见朋友们。”
　　手机的声音略有失真，苏康眠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那个声音真真实实在耳边的样子了，或许是这几年太想他，偶尔产生的完形崩溃效应。
　　女孩问正在发愣的苏康眠：“你说你认识他，那么这个昏鸦大大帅不帅啊？”
　　昏鸦大大？苏康眠暂时认为这是秦弋的昵称了，昏鸦是他的网名。
　　他现在长什么样，苏康眠真的不知道，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是塑成一个男子外貌的关键时间，苏康眠就是在这几年拔高张开的。
　　苏康眠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随即走出了吧台往三楼的房间奔去，几个民宿工作人员吃了一惊，这位看着病恹恹的苏先生还是头一次这么有力气呢！
　　苏康眠的行李不少，毕竟是直接从英国打包回来的，经历了一小会儿的抉择之后他决定只带上必要的随身用品，剩下的可以请老板空下来的时候帮忙快递到燕南。
　　一个小时之后苏康眠背着书包换了身运动服走到柜台：“麻烦退房，谢谢。”
　　管家一脸悲怆地看着他：“怎么了这是，为什么现在要走啊？”
　　苏康眠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有些赶了，两个多小时后直达燕南东站的高铁就要走了，“麻烦能不能安排个车送我去高铁站？我有急事要回老家。”
　　管家没回答，直接拨了个电话出去，用方言沟通了几句，而后才对苏康眠说：“车给您找了，车钱您跟司机商量，他十分钟后就到。”
　　苏康眠这下安心了，想到明天一早就能呼吸到燕南的空气，于是舒心一笑说：“谢谢，”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柜台，“直接刷没有密码。”
　　管家都已经习惯每天看到苏康眠的这张男版林黛玉脸了，依依不舍地问：“苏先生还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苏康眠只是浅浅一笑，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这么回去找他会不会唐突，会不会有好结果，只是想给自己的思念一个回响。就见一面也好，看看他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