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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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抚剑的手微微颤抖，啸雪之刃至今未曾开启，光润如初。
伏守在寒冰雪野之上，已经整整一夜，全身僵硬如铸。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样以劳待逸的行刺究竟能否成功？！
这一瞬间，我无比怀念江南。温润如丝的烟雨，柔蔓飘摇的垂柳，满塘红红的锦鲤，一池亭亭的芙蕖。还有小玉儿，我那只漂亮的会尖着嗓子念“清滢一水间，菡萏若比连”的白色凤头小鹦鹉。那是我的江南，飘渺如梦。即使是寒冬，也决不会如此冷彻，透骨生冰。
我低低的叹了口气，面纱轻轻飘拂了一下，旋又垂落。之岩扫了我一眼，目光里有轻嗔和怜惜。他爱护我，我是他最小的师妹，师傅的关门弟子。自我九岁进入谢燕堂，他就始终再没正眼瞧过别的女子。他是怎么说的？说我爹和他爹是刎颈之交，说我们自小指腹为婚，好象是这样的，我记不太清，我甚至记不清爹的样子。我只知道，爹叫骆明甫，曾是名动天下的才子，奉诏作为督和使斡旋宋金之争，战火暂停，他也再没有回来。
传言说他已投靠金国，又传说他为守节被金王逼死，纷纷乱乱，搅动江南一帮侠者义士，欲为他出头正名。其中，当然少不了我的师父，爹的挚友，也是之岩的爹——谢燕堂堂主谢洪双。我则是身不由己。
不，我想我自己从不要成为什么侠士，什么剑客。我学剑只为了那一瞬间飞舞的光影如此美丽。我不懂战争，我不喜欢剑染血尘，我的啸雪从不曾真正伤人。如果可以，我情愿自己象个小丫鬟一样，整天单纯的眨着眼睛，喂喂鱼，养养花，逗逗鸟，换一点极微薄的积蓄，存着，也只为有朝一日平平淡淡的嫁个好人，这样便很好。当然，之岩是个好人，他对我如此包容。我想我是喜欢他的，此时他就伏在身边，侧脸俊逸如刻。
他忽地轻嘘，清菡，收心！他们来了！
雪原上，一列庞大冗长的队伍正蜿蜒迩来。我看到中后端那顶巨大的金色罗帐。我握紧啸雪剑，对不起，今日，恐怕必须让你沦血沾尘。
那是金王冬狩的禁卫队。身边，寂静一片中，已有刀光暗摇。
群踞伏击的三堂九派大力扯动引绳，轰隆一声巨响，撼天雷暴！汹涌纷扬的雪如怒潮澎湃奔流，向着那一行队伍冲击而去！
我揉身飞跃，携雪雾一片向那顶罗帐直刺而去！攒心七式，三三剑影左右双分，居中一点剑心直奔马上端坐之人，那老者面白如死！我已近的看清颤抖绝望的眼神！
忽地，他的大麾微露一缝，蓦然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他怀中竟搂着一名孩子！啸雪剑锋凝滞在老者的鼻翼，凌厉的去势不由稍顿了一下。
一只手掌猝地伸来，竟硬生生徒手握住我的剑刃，血立涌如注！啸雪，我的啸雪！陡然间光焰乍现，剑已开刃！那握剑之人闷哼一声“护驾王孙！”，我顿足点地，急速后掠，剑抽如雪光一道，万千光华飞旋中，寒玉点点，身扬影渺，晃的那人失魂落魄般，凝滞不动。时机不可稍纵，我飞身上马，扬手扔出缠冰索，细丝准确无误的穿入老者衣襟，卷上那孩子的腰，收势回旋，已稳稳将他带上我的马背！刺不了金王，挟持他的王孙也好！
晃脸和激战的师傅打个照面，他头一点，我即策马奔离而去！
先前已经商定好，挟持金王后可在坡口矮树林中会合。
扭头确信无人追来，我松了口气。转身将孩子从马上抱了下来，他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出神地盯着我瞧。
唉，可惜，可惜宋金交恶，可惜你是金王的王孙，我只有把你亲手送入劫掠的火坑。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在对待民族节义之事上向来狠厉，恨不能大家都绝子绝孙，否则必定你杀我子我杀你子，代代为继，累不累呢？！
我喘了口气，瞥见他身上单薄的衣衫，还是忍不住，解下身披的雪蓬，轻轻罩住他。
这孩子忽地一笑，咧开一口白亮亮的牙齿，“你生的真美！”这话倘若是从瘦西湖那帮书生或是剑客们口中说出，要么捱我赏去的耳光，要么被我冷眼一瞅自认没趣，偏就是他，我没法子生气，拍拍他的头，又叹了口气。
身后马蹄轻踏，我一惊，糟糕！不是师傅他们！
追来的一人一骑，却正是刚刚劈手握剑之人！他皱眉冷笑，“你们宋人，便是这样劫掠小孩子为豪么？！”
我目光一寒，啸雪剑动！已是开刃之光，格外的耀眼，格外的灿烂，缠绕剑风而去！那人微有诧异，侧身避开，甩出一道青光直奔面门而来！好快！好准！似比我的啸雪更阴冷更沉着！剑风化开我的雪影，鹜猛而来，绝无喘息之瞬！交战中，隐约听到那人低语，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斗了！沉霜，你也好久没见血了！今天倒是逢着对手！沉霜，他的剑名沉霜！九转莲波步一乱，我的身形不由慢了一慢，被那人觑见可乘之机，剑风汇拢，收聚成一束青霜笔直扑咽喉而来，我下意识偏头，那剑，便生生停顿在了颈侧！
我疲惫的垂下剑，啸雪，我实在不是一个好主人！白白辜负你的流光韶影，待来世吧，来世我再做一个不负你名的持剑之人！别了，我的江南。
目光忽然扫到一边的小男孩，他仍然是笑嘻嘻地看着，仿佛刚刚欣赏了一场绝妙的表演，甚至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哭笑不得。
那人并没有立即刺入，而是保持不动，笔直的举剑抵住我的脖颈，似乎在想是立斩而断，还是带回论处，剑风向上微扬，又似乎想挑我面纱。
风挟雪尘飞卷而来，我凝立如塑。
雪雾慢慢散退后，忽然看清楚那人的眼睛，细深如刀刻，一点阴郁的光。
他蓦地抬手，我只觉得颈间一冷，一涩，有细密的液体涌流出来。
那孩子忽然大叫起来，“放了她！凛翊，我要你放了她！”
一点光寒乍现顿收，沉霜剑已听话的落回那人的剑鞘之中。
他抱起孩子上了马，回头目光炯炯一掠，你伤我掌心，我刺你颈项，很公平，互不相欠！
一眨眼，两人一骑已消失在茫茫雪林之中。
我怔怔，抚了抚流血不止的伤口，好痛，真的好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