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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晋江文学城首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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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教课还剩下一大半的时间,太傅被人这么呛了一句之后,也没什么心思传道受业了。
他愤懑怒哼一声,扔下书籍,拂袖而去。
顿时,整个屋舍内部,众人皆哗然。
屋内没有夫子管制了,这一群富贵公子哥和小姐们,自然就四散开来了。
更何况这屋内还来了一个话题人物。
萧骄蘅的面相大多是随了沐阳公主,带了皇家的玉质金相,但唯独一双眼,有点像宣平候,眼尾微曳,像似流星划过的璀璨弯弧,眼眸黑曜,半阖着眼眸看着外人,本是十足的慵懒,但略微勾起的唇角,将漫不经心之感溢散而出。
看似这般淡然处之、四处留情的模样,其实实则更多的是一种漠视。
这一点,岑倪是最为晓得的。
因为这种情形,她快感知了十年。
等岑倪转过身来看向萧骄蘅的时候,他的周围已经围满了一群人。
有稚气未脱的贵族公子,也有稍显大胆的富贵小姐。
会凑过来的公子,大多都是家里关系跟萧骄蘅熟稔的,且心境纯明。
毕竟那些已经明了家族利益的公子少爷们,是不敢随意跟萧骄蘅攀附关系,打交道的。
出了府门,他们代表的就是整个家族,这种道理,大部分人都会被耳濡目染。
那些被家族宠溺惯了的公子们就不会想这么多,他们大多都是拥过来赞叹萧骄蘅感跟太傅对嘴的勇气,萧骄蘅对此大多都是桀然一笑,甚至还特意凑近了他们,跟他们传授如何能够气倒太傅。
其实萧骄蘅算是已经从学宫学成了的,他已经年满十八,按理说,按照他现在的年岁,他应当要去军营里习武了,这是盛京公子哥学业流程。
所以今日就连岑倪也没有想到萧骄蘅会来学宫的教舍,之前就已经听说萧骄蘅在学宫里的课考成绩优秀非常。
岑倪低眉暗自思忖,或许是他想要再来重新精进一下功课?
待萧骄蘅应付完这些公子哥了之后,倒是把站在一旁悄悄看着的小姐们给说愣了。
其中一个扎着双环髻,但却生了一对朗目疏眉的小小姐,直愣愣地走近了萧骄蘅。
萧骄蘅原本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因为前面都围满了公子少爷,所以这个小小姐只能从斜后方走近萧骄蘅。
待走近后,她直接拍了拍萧骄蘅的肩膀,皱起眉问:“你教我们这些整太傅的法子,万一我们被太傅罚了怎么办啊?太傅他很凶的!”
或许是因着她年岁较小的缘故,两颊还带了一圈婴儿肥,嘴角的梨涡还显得她胜为可爱。
但是这直接拍肩膀的举动,还是让周围的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这动作由一位未出阁的小姐做出来,还是稍显孟浪随意了一些。
只不过萧骄蘅却状似毫不在意一般,他朝着眼前的这小粉团子眨了眨眼,眼带笑意认真回道:“那你就回去跟你父亲娘亲说啊。”
这回答,旁边的人都感觉是萧骄蘅故意哄小孩的,毕竟这要是随便告状了,那岂不是就得扯上家族利益了,哪知小粉团子听到后却跟猛然顿悟一般:“对哦!我爹是九门提督!官位可比太傅高多了!”
众人都不禁纷纷噤声。
在学宫里提家里的官位,可不是一个好事。
毕竟这教舍里面,可是连皇子都有。
有人朝萧骄蘅身上投去探究的眼神,他可是沐阳公主的独子,在皇帝面前面,他的地位有时候还能比一些皇子都高,面对这种官位的显摆,他应该是最不喜,也是最不屑的……
可是萧骄蘅却突然“噗嗤”一笑,他抬眼看着眼前小粉团子嘴角的梨涡,笑着说道:“原来是杨家小姐啊,难怪那么乖巧可爱。”
杨婉昭第一次被人这么夸奖,她一眨不眨盯着萧骄蘅的黑眸看,一瞬间双颊竟然娇红了起来。
她抬起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又咻地垂下,努起嘴,突然转身走开了。
一旁有位拿着折扇的公子哥突然乐得不行了,他唰一下把折扇收起,走了过来,用扇骨拍了拍萧骄蘅的肩膀。
但嘴角的笑意却还是止不住,一边憋笑,一边看着萧骄蘅道:“你说你今天来学宫迟到了就不说了,还把太傅给气走了,现在又把人昭昭妹妹给羞走了。”
“你说你是不是邪神啊,靠近谁,谁就得走?”
“……”萧骄蘅看着眼前身着一身青竹白纱袍的唐休墨,本是端着潇洒书生的模样,但眼下却已经笑得都快“不成体统”了。
萧骄蘅瞥了唐休墨一眼,冷脸站起了身,不耐问道:“那太傅都走了,你现在走不走?”
“走走走。”唐休墨知道萧骄蘅的性子,将将打趣了人家,眼下是千万不能再逆了他的鳞。
岑倪的注意力本来就在这边,听到萧骄蘅要走之后,她突然一激灵。
坐在前位的岑菻也恰巧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她轻咳一声,喊道:“倪儿,你今日到底是在做什么?”
岑菻是专门挑大家都开始吵闹起来了,才走过来的,毕竟她不想家丑再外扬。
岑菻:“在教舍之上公然顶罪太傅?还暗讽太傅?”
“岑倪。”岑菻的语气愈加严重,“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觉得父亲同意来学宫上学就是个错误!”
“你还是年岁太小了……”
岑倪捏着之前被随意放在书案角落的茶杯,突然感觉眼眶有些酸痛。
明明,明明,不是她的错。
为什么要来指责她。
每次都是这样,所有人都是第一时间过来大肆宣喊她的过错,根本都不过问事情的缘由。
岑倪捏茶杯的指尖有些泛白,但是她不敢抬头,她害怕眼里的湿意暴露在众人视野。
她害怕自己守不住这最后一丝尊严……
就在此刻,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柔柔妩媚之音:
“萧世子,家兄今日生辰,想要邀请你到府上一聚,你今晚方便吗?”
岑倪悄悄偏头,低眉注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萧骄蘅挑了挑眉,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让人摸不清他的态度。
一旁的唐休墨却开口圆了场:“柳小姐,今晚可能不太行……”
“你哥吗?你哥过生辰,他要邀请我的话,叫他自己发帖吧。”
萧骄蘅的这番说辞倒也没错,毕竟他的身份不一般,想要请动他这种身份的人去吃宴,那帖子是必要的。
只是在他们年轻一辈之间,许多已经默认不走这种形式了。
柳元珊也没想到萧骄蘅会这么说,虽说这么回复也是情理之中,但到底是直接回绝了她,并且还似有似无般给人强调了一下她们家不尊礼数……
一想到这些复杂的情形,柳元珊的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在场的的许多小姐们其实暗地里都想和萧骄蘅搭搭话,毕竟像他这般月朗星疏的人,整个大梁都少见,更何况他还身份尊贵。
只是大多数都耐着没有话头可去搭讪罢了。
柳元珊将才上前搭上话,还让不少站在后排的小姐们惊羡一场。
只是眼下,这羡慕陡转成了一场笑话。
有人开始掩唇偷笑,周围开始窸窸窣窣起来。
柳元珊的脸都快胀成了猪肝色,眼看她都快哭了出来,萧骄蘅却突然出声:“不过柳小姐的这番好意,鄙人也是心领了,多谢!”
说完,萧骄蘅还扬了扬唇,抬眼看向她鬓角的一支花钗道:“头顶牡丹挺娇艳的,我母亲也喜欢这种。”
柳元珊听到后顿时面带羞赧,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钗,娇滴滴地回了一声“谢谢”。
紧接着,投向柳元珊的众多眼神里,充斥着艳羡,也不乏嫉妒。
随着萧骄蘅的转身离去,视野里再也没有他的紫衣轻纱晃动,人群四散开来,嘈杂声远去,岑倪这才突然被人拉回了魂。
她认识的萧骄蘅就是这样,对所有人都温润如玉,不会拒绝任何人的好意,也不会让任何人难堪和伤心。
永远这般……
风流多情貌,七窍玲珑心。
他对待外人都是温润圆滑,但是面对他不喜欢的人,即使对方是太傅这般的高贵之位,他也不屑去恭维。
她就是喜欢上了这样的一个人。
恣意潇洒,一如连他的名字都带骄字一般,那些形容骄横的词,在他身上却都成褒义词。
他将骄傲铺于表面,却也丝毫不减他的锐气。
只不过可惜的就是,她喜欢的人,一直把她当成了外人。
每每见到他,心跳不已,却又心疼不止。
滚珠般的眼泪涌出,岑倪没憋住泪水,反而任由它随意流出,她听不见岑菻在说什么,但应该还是在责怪她吧。
她现在只感觉自己的嗓子很干痛,鼻子也不能呼吸了。
“姐姐,我嗓子很疼。”岑倪抬头直视岑菻,眼里的泪水却模糊住她的视线。
“姐姐,我说不出话来了。”
岑菻看着岑倪满面泪光的样子,一瞬间心也揪了起来,她躬身抱住岑倪,放任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外袍。
她心疼安慰道:“倪儿不哭了,我们回家看大夫。”
“……”
学宫朱门外,萧骄蘅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唐休墨也跟着他的动作,但他却突然止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地夸人头钗啊?你还学会头钗品鉴了?”
瞧着萧骄蘅没说话,唐休墨又打趣补了一句:“还牡丹娇艳……”
“是挺娇艳。”萧骄蘅双腿夹紧马腹,“艳到庸俗。”
“噗,我就知道你不会随意乱夸。”唐休墨看着奔驰向前的马匹,立马也驭马跟上。
他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萧骄蘅:“今日太傅看到我来学宫,肯定会感到惊奇并有所动作,咱们先去皇宫盯着点五皇子那边。”
唐休墨凝眉,渐渐收起了唇角的弧度。
……
自从上次回来以后,岑倪就连续发了几天的高烧,整个人都仿佛脱了水一般,干裂又苍白。
人在病途,岑倪听岑菻提了几句,太傅也紧跟着好几天没去学宫教书了。
听到这番消息之后,岑倪郁闷了许久,先前确实是自己一时气血上头,出言有些锋利了,但现在仔细想过之后,便只剩下了羞愧。
一想到这里,岑倪就有些坐不住了,今天是月末学宫休假的日子,她想去跟岑菻商量准备一些赔礼,明日复学之后,给太傅带过去。
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岑倪便带着兰馨和兰铃出了院子,先前一直待在屋舍里,没察觉到外面变了天,现在匍一出来,还竟觉得有些凉了。
兰铃扶着岑倪冰凉的手,担忧问:“天这般冷,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加件衣裳吧?”
岑倪摇了摇头,拢了拢自己肩上的单薄披风:“不必了,就几步路而已,姐姐屋里暖和,不打紧的。”
另一旁的兰馨刚想说岑倪的身子未好,但她知道岑倪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便把这话头咽了下去。
岑倪一行人刚走过前往岑菻院子里的月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一群小厮都蜂拥着朝岑菻的院子里跑去,岑倪惊异,她叫住了一个小厮,不解问道:“你们这般急切干嘛?是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小厮笑着回道:“宣平候来府上啦,听说是来提亲的,老爷叫我们赶紧去叫大小姐出来。”
宣平候来提亲,肯定是替萧骄蘅提亲的,毕竟他们侯府上就只有萧骄蘅一个独子。
叫姐姐出来接见宣平候,大抵是因为只有姐姐才能入得了宣平候府的眼吧……
琉璃影壁富丽堂皇,在雨水的侵染冲刷下更显晶莹,丞相府的正堂修得最为亮丽,屋檐都是琉璃瓦。
岑倪坐在后排的楠木椅上,盯着屋檐下的雨滴出神,雨气氤氲,仿佛隔着檐廊都已经将她的披风给浸湿。
她不会忘记一向沉稳的岑菻是如何惊慌失措地从院子里冲出来,然后飞奔至正堂,她不知所措地跟着岑菻,一道向正堂这边赶来。
正堂预留的座椅不多,除了主位上的两座,一旁剩下的就只有六座了,宣平候坐在一边,岑夫人为了显得亲热一些,也坐在了下位,岑菻贴着岑夫人坐,所以岑倪只能坐在最外边。
许是堂屋太空旷了的缘故,她都听不真切宣平候和父亲在说什么。
反正大抵都是跟她无关的事情。
可是外面的风是真的很冷,吹得她眼睛疼,岑倪微微抬头,想让润意倒流。
她明白的,府上只有姐姐及笄,宣平候来提亲,也只可能是提姐姐的亲事。
她还差一个月才能及笄,所以这种事情是万万不可能与她有关。
但也真的就只差一点了啊……
岑倪胡思乱想着,她突然很庆幸今天萧骄蘅没有亲自来,不然她一定会忍不住哭的。
前面的人交谈甚欢,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这里,岑倪下意识舔了舔自己已经干裂的下唇,有股铁锈味,应该是出血了。
明明挺疼的,但是岑倪就仿佛是要自虐一般,一直啃咬那块已经破了的嘴角。
铁锈味越来越严重,岑倪憋不住了,她终于转过头来,偷偷瞄了一眼前面的宣平候。
她发现自己连他身边的人,都会忍不住去多看两眼。
庆幸他没来,又可惜他没来。
突然,前面的岑夫人像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岑倪看见她惊呼一声,立马走来了自己跟前。
岑夫人疼惜地拂去岑倪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泪痕都凉了,不知是何时落的泪。
“倪儿你怎么哭了?”
岑倪仰起头,在看见这张忧心又温柔的脸庞后,她的泪意再也忍不住了,外面又刮了一阵风,岑倪瑟缩一下,小心翼翼道:
“娘,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