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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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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离开瑞王别院的时候,瑞王殿下说是第二日申时三刻左右再派人来接。
苏云绕没有狗胆在皇亲贵胄面前耍大牌,换好了衣服就早早出门,赶在申时之前,提前到了百花楼后巷,却不想接人的马车竟然比他还来得早,正好就堵在百花楼大门外。
苏云绕缩着脑袋不敢冒头,提着裙子踮着脚,鬼鬼祟祟地跟个耗子似的,迅速溜到侧门外,猫挠似的敲了敲。
门里等了快有半刻钟的柳大娘子,才刚听见一丝声响,就赶紧打开了一条门缝,一把将苏云绕给拽了进去,十分后怕道:“你咋才来?!王府的马车等了你快有半刻钟了,真要急死老娘了!”
苏云绕将布袋子塞到柳大娘子手里,匆匆道:“我这不是来了嘛,您帮我拿着袋子,我这就从前门出去。”
苏云绕说完就走,柳大娘子见他步履如风,裙摆飘扬,无奈叹了一口气。
这欺上瞒下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哟,瞧苏小子这两头应付的模样,她都替他觉着累!
苏云绕跑去前门,马车还是昨日那辆马车,赶车的护卫也还是昨日送他回来的那名年轻护卫。
年轻护卫长了一张辨识度极低的脸,寡言少语,昨日送苏云绕回来时,一句话都没多说,今日却多说了两句,一板一眼道:“今日不去别院,王爷命小人直接送姑娘去藏芳阁画舫。”
苏云绕没想到还有这种变故,我一个百花楼的花魁,你送我去藏芳阁的画舫做什么?
苏云绕想要多问两句,可那年轻护卫却跟个蚌壳一样,那嘴闭上了,就轻易撬不开。
算了,去就去吧,再怎么说藏芳阁也是柳大娘子曾经的老东家,到如今都还存着几分旧交情呢,想来也不会故意为难他。
*
京城北海湖的船华丽却笨拙,杭州西子湖的船简陋又局促,都不如满布香花的秦淮画舫更有情韵。
秦淮河画舫自前朝时便分为五等,由大至小,分别为走舱、小边港、气不忿、藤棚和小七板。
走舱又名“楼船”,藏芳阁名下就有一艘,至于百花楼,别说楼船了,就连半旧的“气不忿”,柳大娘子都凑不齐银子买一艘。
苏云绕进到藏芳阁画舫时,藏芳阁里的头牌花魁牡丹姑娘已经领着专门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在船上船下忙活开来了。
藏芳阁的楼船极大,分前中后三舱,船身用乌木打造,挂着烟青色薄纱,只在外面瞧着便十分雅致。
船头有篷廊,上悬紫檀木匾额,用鎏金笔书写“芳藏人间”四个大字,此乃画舫名称。
匾额四周悬挂红黄蓝紫各色花灯,夜里点燃时,想来必是璀璨夺目,与河水映辉。
篷廊下整齐摆放着六把配有宝蓝色牡丹花织锦靠枕的乌金藤躺椅,以及四张檀木方形茶几,几个檀木圆凳,乘船的人可在此处赏景谈天、对弈品茗。
两边船舷处可以行人或撑篙,船边栏杆雕刻着卷草如意纹。
经船廊至前舱,此处无任何摆设,只在四周垂挂着珠帘轻纱,乃是艺妓倌人为客人表演舞乐的地方。
中舱放置有两张檀木大圆宫桌,十六只檀木雕花官帽椅,椅面上同样配着宝蓝色牡丹织锦坐垫,四周装饰有兰花、茉莉、夜来香等小型盆景,只一进来,便是馨香扑面。
后舱中设有四张炕铺,上放檀木小茶几,四周围着檀木架绘山水花草图四扇屏风,酒醉后可在此处卧躺休憩。
走舱豪华富丽,雕绘精致,吃喝享乐设施一应俱全。
与走舱相比,小边港要稍微逊色一些,只有前后两舱,大的能乘二十来人,小的十来人,多数时候,只是供客人协伴夜游用的。
气不忿为中等船,篷廊过后为大舱,可容纳八至十人,船身小却移动方便,每年院试、乡试的时候,许多家境一般,却又志同道合的学子便爱在此船上宴饮欢聚。
藤棚则是小船,船头摆放两三张藤椅,中舱仅容一张牌桌,刘镇海他祖父还在世着的时候,就常约朋友来藤棚船上玩牌九,权当是个消遣,跟赌倒也不沾边。
小七板与藤棚结构相似,只是更为狭窄一些。
*
牡丹姑娘被卖入藏芳阁的时候,柳大娘子还是藏芳阁里的头牌花魁,对瘦骨伶仃的新来的小丫头颇为照顾,即便赎身离开后,也常有联系。
因着有柳大娘子穿针引线的关系,苏云绕也曾为牡丹姑娘编过两支舞,二人勉强算是认识。
牡丹也只是指使着别人忙活,她自己是不动手的,见苏云绕上船,便招呼他一起在篷廊下坐着等,端了一碟五香瓜子慢慢嗑。
等到楼船里里外外都打整好的时候,已是申时二刻左右。
藏芳阁里的随船大厨,早早就备好了两桌酒菜,佛跳墙、党参炖鸡等汤品,花鲍、鹅掌等蒸菜,此时都已经做好,正放在船尾处的炭炉上温着呢。
包下藏芳阁的楼船可不仅仅就只是船,光是行船的船工就有七人,其中一人掌舵,六人撑篙。
跑腿传话的伙计四名,端茶倒水的丫鬟四名,随船的掌勺大师傅一名,师傅还要带上两三名打下手的徒弟。
金陵乃繁华之地,按理说是没有盗匪水贼,但藏芳阁楼船每次出行,依然要配上四至八名护卫。
以上人员只是标配,包了楼船便也不用客人再另外支付薪酬,酒菜银子却要另算,价格比别处酒楼里要贵上三、四倍。
当然,客人包下青楼名下的楼船自然也不是只为了吃菜喝酒,满足声色性上的欲望才是关键。
楼子里的倌人陪客人同游秦淮河的出楼银子也要另算,价格可比酒水菜肴贵多了。
牡丹比苏云绕年长了将近五岁,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卖进藏芳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唱曲跳舞更是不在话下,凭着一身才情与雍容华美的相貌,成了藏芳阁十二花牌魁首,邀她同游的出楼银子十分不菲。
至于具体数目,苏云绕这外人自然是不知晓的。
苏云绕跟牡丹之间,除了柳大娘子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
干坐着也不是事儿,苏云绕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听道:“藏芳阁今日这楼船,是瑞王殿下包的?”
不愧是男主啊,那么抠搜的一个人,包了他这个“百花楼”的花魁不算,这将藏芳阁的花魁也拿下了?
牡丹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抬眉道:“瑞王殿下可没出这个银子,今儿这局是城东刘家刘三公子为着讨好睿王殿下特意攒的。”
城东刘家啊,还像是金陵四大世家之首来着,刘家嫡支长房的大老爷乃京城户部尚书,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
申时三刻已过,眼看着时间一分分过去,攒局的刘三公子仍然未见人影。
苏云绕听见藏芳阁花牌之一的芙蓉姑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三公子该不会是没请来人吧?这不是让牡丹姐姐白忙活一场么?”
花牌水仙姑娘也跟着看人笑话道:“总归是付了船资定金的,一千两银子呢,就算人不来啊,咋们楼里也亏不着,只可怜牡丹姐姐白等一场,到时候可一定要跟三公子诉诉委屈,不让他接了您入府,可千万不能依了他。”
苏云绕听得牙疼不已!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青楼里的姑娘竞争也十分激烈,谁更得贵人青眼,谁就更遭人嫉妒。
再有就是包一回藏芳阁画舫,光是定金就要一千两!
怨不得都说十里秦淮,即是香粉窝,也是销金窟呢。
牡丹能混成藏芳阁头牌,自然也不是软包子脾气,刚要回怼过去,却见数名锦衣公子,簇拥着一人缓缓而来。
牡丹立时便歇了斗嘴的心思,带着藏芳阁众人赶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