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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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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刚露面不久,深长的小巷里就传来轻快悠扬的车铃声儿,巷子年岁大了,路线曲折,视线盲区尽在拐弯处,两头相逢的人稍隔得远一点都看不见对方,所以骑着自行车的人习惯从头到尾都摇着车铃。
书店门口立着的胡迁一听声儿就抬了精神,他打了个哈欠,而后看着驶来的人,朗声招呼着:“哟!荆总!锻炼着呢!”
自行车停了下来,少年人单脚支着地,抬手拿开嘴里叼着的一片吐司,调侃道:“哟!胡老板!今儿起这么早呢!”
话刚落,只见胡迁侧身从里面的抽屉里掏出一个方形包装盒直接扔了过来。
荆挑反应迅速的双手接过,盒子不大,但材料不错,拿在手上沉甸甸的还挺有重量。
“昨晚上到的。”胡迁双臂环在胸前,懒散的倚在门边。
“谢了。”
荆挑也不矫情,直接拉着背包塞了进去,再抬头就是男人那装作不经意的探头往巷子里观望的样子。
他一时有些好笑。
“胡老板,你知道你特像什么吗?”
“你爹。”
胡迁知道他一向不按套路出牌,所以当然也不会正经答复他。
“我艹!”荆挑笑骂一声,拍了拍手上面包余下的碎屑,玩笑的说,“改明儿给你立个牌坊,就叫——长街巷望妻石!”
说完,荆挑轻轻踩着脚踏板,另一只脚蹬了一下地面,一道风似的就溜了。
“臭小子!给你能耐的!有本事就真给老子装一个!”
少年骑得很快,远远的还补充了一句:“你那心上人昨晚上外宿了,恐怕你瞅眼瞎都瞅不到咯。”
槐乡的绿植很多,这条林荫路独具特色,在晨光照射下越发唯美,初夏的风在清晨尚未有明显的温度,拂过脸颊时还留了凉意。
荆挑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却忽然夺了眼球。
男人长得很高,依旧是白衬衫搭配黑裤子的装扮,他单手放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他走得极其优雅,细窄的腰线十分流畅,迈步间地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好看的长腿优势,远远望去就如同走梯台的模特,又像是行走的写真集,一时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程先生。”
自行车急刹过去,迅速地在男人身旁停住,驾车的少年人斜着半个身子拦在他面前,脸上盛满了笑,“巧啊。”
程影后退半步,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眼前人,然后礼貌的颔首:“早上好。”
“程先生准备上哪儿去?”
荆挑还欠着债,所以对于债主的热情也算得上是信手拈来。
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仍着昨日衣装,只是今日好似多了丝安分,连同校服的拉链都上了头,落了尾。
程影微微抿了笑。
“三中。”
“那正好。”荆挑挑眉一笑,大献殷勤一般指了指后座,“要是不介意,我载你?”
长街巷到三中比一中远多了,单说骑自行车都需要足足二十五分钟,更别说像程影这样步行。
闻言,程影下意识往后座望去,眼尾弯弯,唇角的弧度更是加深不少。
“载我?”
男人开了口,声音很低,声线却清冽,夹着刻意为之的笑意,再次淡定地打量着驾车的人,似拒非拒,“不会麻烦你吧?”
“怎么会呢。”
荆挑不解缘由,只是以为对方不好意思罢了,“我的荣幸。”
邀客的行为过于执着,被邀请者也无多少真意。
“那就。”
程影优雅的将手中的塑料袋挂在了自行车手柄上,在对方疑惑的目光里抬了眸,“恭敬不如从命了。”
逐渐升温的光线投射而来,直射于男人鼻梁上架着的镜片上,迟疑进退地泛着不明意味的白光,直接遮挡了其后更为不明的意味。
自行车开进学校,平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总是轻易成为聚焦点,但今时不同往日。
男人将身上的清冷气质拿捏得很稳,成熟之气倒是在青春学子的对比下更显定然。
荆挑一手抓着坐凳,长腿微微弯曲着,一路上都忍着酸涩,白眼翻上了天。
自行车年岁大了,骑行时会发出“吱呀”的声音,后座凳矮,让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乘这一路也着实有些委屈了。
程影也自然能够感受到背后那人的不适。
唇角上扬,他微微侧过脑袋,下巴擦过衣领,略有微凉。
这个年龄段的人对于陌生面孔更多好奇,特别是长相不平的,便是更能引起大动静。
侧目人太多,荆挑第一次对自己的多事感到悔。
几乎是自行车刚刹住,后座便明显地一空,再抬头,荆挑已经规整的站到了前面,手掌也同样握住了车头。
见状,程影不禁笑言:“这么急?”
“咳!”
荆挑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而后握着拳抵在唇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那什么,高三早读查得严。”
少年人多少包袱有点重,不断转动的眼珠尽可能表明真假,程影倒忽然觉着有趣了,因为他可以分辨。
太乖了。
可此刻的乖又并非是昨日在书店门口的乖张,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乖学生”的“乖”。
“这样啊。”
拿下自行车上挂着的东西,程影似懂非懂的模样点了点头,“这年头,遵守口头校规的学生可不多见,荆同学一定很受老师重视吧。”
他的话云里雾里的半真掺假,但第一印象里那样雅致的行为与作风倒是让荆挑直接在心里无法将其与假意划等。
荆挑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地将自行车停在了一旁,还一边好意说:“程先生办完事可以直接在校门口搭3号公交。”
“好的,谢谢。”
程影单手掐着腰,见对方认真的样子又起了玩心,他眯着眼,状似无意的调侃,“陪我写生这件事,不耽误荆同学当好学生吧?”
闻言,荆挑忽地抬头,视线相及的瞬间,他敏锐地嗅到了故意调侃的意味。
直起身仔细看了看这个男人,荆挑突然咧嘴笑了,接着他又从衣服口袋里摸索出两块折得整整齐齐的人民币递了上去。
程影只是盯着他的动作,并没有接过来的打算。
“咱们槐乡呢比不上大城市,坐公交不支持手机支付。”
荆挑耐心地解释着,直接将那两块钱塞进了那个熟悉的塑料袋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作为以万为计数单位的‘高贵’的艺术家,我实在担心您扔个百八十万吓着咱这儿的小老百姓。是吧,程先生?”
荆挑当然不傻,说是一句百八十万就真能把自己卖了?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交流与争锋皆是点到为止,程影也不至于不懂适可尚佳,他特意提高了塑料袋,轻轻弹了弹边沿,在细微的碎声里承认。
“也好。”他说,唇边拘着直接目的,“对了,听说槐乡的日出是极好的,南山那边怎么样?”
男人的笑容如同勾勒了一张难以模糊的面具,饶是荆挑识人独具只眼,也才可以看清。
说实话,荆挑也是第一次来三中,以至于找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花了一番功夫。
“荆挑同学啊,快坐快坐。”
见到他,校长的态度倒是比荆挑想象的要热情许多,他自然挑了眉,然后也笑着坐下了。
三中校长跟一中校长最大的不同,可能在于这体格,而最大的相同,还得是这张脸上的笑容。
“荆挑同学还是挺有名的啊。”
“一般吧。”荆挑倒是不含蓄,该谦虚的时候还晓得分寸。
“瞅你这孩子!尽谦虚!你我能不知道嘛?”校长端着茶过来,“今年着实可惜了。是没考上心仪的学校吧?”
荆挑:“倒也……差不多。”
“也是,你们这种成绩的孩子可在乎这个,我都懂。”
“……”荆挑摸了摸鼻子,坐得那叫一个局促不安,“您要是这么理解,我也接受。”
“我们学校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校长再次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水,手指点着茶杯,有意无意地说道:“就是吧,听说你跟罗局长家的儿子认识?”
话题一经提及,荆挑脸上的笑便再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该有的礼貌也悉数殆尽。
少年捏了捏放在腿上的包,嘴角僵硬地提了提,漫不经心地说:“何止认识,我们关系还比较特殊。”
闻言,喝茶的人忽然就忘记了动作,放下腿,道:“是吗?那这就奇怪了。”
“不奇怪。”荆挑直接提着包起身,面色冷淡地说,“托我的福,他可能现在还在医院享受消毒水的味道。”
教师公寓楼离教学楼还稍有一点距离,走了一段路,程影终于来到了信息里的住址。
换了一只手拿袋子,他才扣门,等了好一会儿才里面才传来一点动静。
门内的人身上挂着涂满混乱色彩的围裙,将门勉强开了一条缝,而后打了声招呼:“来了。”
如同走完了一个形式,男人再次朝屋内走,削瘦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大有一种惨兮兮的感觉,细碎的齐肩长发散开来,凌乱得有些颓然。
“怎么又整成这副模样了?”
程影皱了皱眉,对于他的转变有些不适应,一个从改头换面到返回原型的过程他不怎么在乎,但是这个缘由,他是越发好奇了。
夏至枫没有回应,只是原路返回到画室,重新坐在了那副半成品面前,而仅仅是这样的半成品,程影仍旧能够看出上面的人是谁。
只不过,色调有些复杂,画风过于抽象。
“心情这么差呢?”
将塑料袋随意搁在柜子上,程影靠着门,似笑非笑,双臂环胸,悠然地欣赏着那副画。
“要么自己找地方坐,要么该干嘛干嘛去,谢绝评价。”
夏至枫的无礼在程影的可接受范围之内,高山流水里,脾气坏到明面上的人是夏至枫,脾气怪到骨子里的人是程影。
“嗤。”
不禁轻笑出声,程影伸长食指在手臂上敲着节拍,眯缝着眼,摆明了事不关己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他那边不管你了?”
手一顿,指尖上的青蓝色颜料淡了一层,一秒而过,夏至枫又装作没事儿人似的继续上色。
“画册没那麽丰富,将就着看吧。”
他不说,程影自然不会主动挖,只是临走时还不忘添把火,“宋愈是怎么个态度,该知道的,估计都传进你耳朵里了。”
冷冷清清的声音游走整个屋子,程影单手搁进裤兜转身出去。
这些人的破事儿多得让程影这个中间人头疼,所以他当然是选择视而不见。
夏至枫的刻意躲避他视而不见,宋愈的翻天覆地他也装作听而不闻,不过是适当的时候点根火苗,也时刻防备着烧到自己。
离开的时候拉上了门,程影走得倒是潇洒,可画室里的人却因他的话再次停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