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思－６月记事》巫溪

5、６月２３日。

　　和老妈去另一个城市里的家。她来此工作一年已满。而我却因为高考复习，在学校建议下随大流住校的缘故，一次也未来过安置在这里的房子。
　　布置得很随便。不像一个久居之地。老妈因为工作中的人际排挤而换到更远更正规的地方来继续她对教育工作的构建。在工作上，她仍是有热情的，我知道。这种热情和职业人际没有关系。是一相情愿地对一个什么付出，并相信其中必会有所意义，尽管在别人眼里那真的是白费力气。她有自己的网站和口碑。大堆国外网友。停止教学前的关系要好的学生。她曾经是一个重点中学的名牌教师，以前。

　　２０02年的时候，她原本可以去国外留学，但是因为家庭约束而换了一种比较折中的方式——为期两个月的教师课程培训。在英国的培训。期间她看到了自己喜爱已久的麦当娜的演唱会，会见了大学时代的男朋友（当然老爸方面是不可以给他知道的）。老妈也曾去应聘某所大学教师，试上是通过的，却又因为家庭约束而放弃。试图去上海某朋友公司担任翻译，也未得到成立。总是那么几个限制。距离或者是钱。
　　她其实是很任性的妻子和母亲。一个人突然跑去桂林旅游，没有任何预兆。我若恰好不在，那么好吃的东西也是从来都不会想着要留着给我吃的。一度上网时间过长。不做家务活。喜欢外出交友。不甘寂寞。可是在她作选择的时候，无论多大的诱惑，她会毫不迟疑的偏向家的一方。毫无怨言。一个女人为家庭的牺牲有多少，真的很难计算。
　　这也许是我尚未体会的一种强盛的力量，一种因此可以在战争的炮火里无私保护孩子丈夫的决心。那些坚强地从死亡的威胁战争的阴影里爬出的阿拉伯妇女生下自己的子嗣，照顾抚养，精心付出，没有任何怨言。
　　想来这些也是相通的。

　　房子是新装修过的。木质地板，窗式空调，旧的古董雕花壁橱，刺绣着牡丹和芍药的被单。大量英文书籍。笔记本电脑。厨房里没有煤气管道，简单的热水器和空柜，从来不在此开伙。
　　我在这里度过了高考分数公布前的数个难熬的日子。
　　我们去超市，买了芦荟优酸乳，鸡爪，台湾青枣，玉米香肠，鸡蛋，方便面，统一红茶，薯片，饼干和香芋冰激凌。都是我挑的。她说，净买些没有营养又容易发胖的垃圾食品。她抱怨我。而我显得无话可说。
　　她现在进入更年期。非常不耐烦和罗嗦。态度反复，言语犀利。对我的不满很多很多。高考的不近人意，老师的偏袒和做作。包括我的暑期在家三天一次的大扫除，晨跑，打工没有着落，等等。她的疲劳轰炸渐渐让我觉得难以承受。

　　想到以前我们曾一起沿着种满香樟宽阔笔直的大马路上散步，她点一滴茉莉混玫瑰的香水于我耳后，轻轻揉捏涂开，告诉我香味有助改善心情时的优缓自信，就觉得和面前这个凶相的女人气质之间的明显落差。女人不避免地老去。变得琐碎并且多话。时间走得从容，却最最无情，人事自此改变，旧时面目消失得如同烟云。
　　年龄渐长，时间和耐心变得少。这似乎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由不得我们控制。

　　在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去豪客来吃牛排。她要三分熟，我要七分熟。通心面淋了番茄酱汁，芝士面包，玉米浓汤，泡沫红茶，各类自助水果，一只蛋煎成眼睛的形状。从七点一直吃到九点。寥寥数言。
　　后来我们步行回家。
　　平常的饭菜是很清淡的。印象最深刻的是早餐的鸡蛋。在透明的玻璃杯子里注入滚沸热水，然后把鸡蛋敲一个小口，慢慢让蛋清流入沸水中。最后蛋清部分凝固，形成一种乳白浑液，加几粒盐，喝起来异常滑腻柔软。为着老去的女人的这一个小小的创意，心里有种小小的惊喜跳跃。

　　我知道，他们再时间洪流中老去。我们在这种没有例外的消逝里慢慢地后悔。先后悔没有好好地听从善待早我们一步的他们。再后悔有关自己的消亡。青春，热力，希望，理想，年少爱情……………正常地过活。世俗里的现实，教你知道，以前的自己是错误的。青春，热力，希望，理想，年少爱情………没有用。没有它们，你照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