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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碍眼的小虫子们跑了,轮到你了,”
      迦梨的目光回到蛾女身上,“大扑棱蛾子。”

      “求求你绕了我!我腹中还有孩子,求求你!”

      “有孩子就不用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怀的又不是我的。”
      迦梨微微弯下腰,把火眼珠递到蛾女面前,“这是你腹中虫卵生父的妖丹?正好,我既拿了,便顺手做个好事,先送你们母子去冥界等着,然后杀了你那负心汉郎君,让你们一家做鬼也整整齐齐。”

      “王晚!”
      身后许久没什么动静的人开口制止她。

      相识的几天里,因以为她是猫妖,这人便常以“猫姑娘”称她,连着姓喊她大名倒是少有,看来是着急了。

      实际她的本名不叫王晚,猫猫才不稀罕“王”姓,但有个东部洲第一修仙世家的冠姓确实方便四处行动打点。

      迦梨头都没回:“哟,崔宗主要不说话,我都以为你和小虫子们一块儿溜了。”
      就算他开了尊口也不好使,但凡她迦梨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

      “我夫君不负心……那凡人女子惑他……”
      蛾女喘息尚艰难,却还要不忿地替负心汉辩解。

      寥寥两句不太顺畅的人言,已然述出一桩俗得不能再俗的风月纠葛,迦梨会心点头。看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与“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的庸俗故事不光时常在人族男女间发生,妖族亦如此。

      可迦梨没耐心倾听他们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俗套破事。

      “啊——!!!”
      厉风疾起,女妖被削绞去半边虫翅,顿时凄惨嚎啕,疼痛到极端发出的响是人族喉腔不可能产生的尖锐。

      外人不在,不用担心暴露身份,迦梨径自使了御风术。

      阊阖山的秘术有二,一为控妖,一为御风,她用御风术卸了蛾女半边翅膀,顺便用风刃裁得稀碎。

      充满极刺耳的哭嚎的空间中,飘散着无数蚕蛾翅膀的碎片以及虫翅上纷纷扬扬如雪散落下的鳞粉。

      她改主意了,不杀蛾女也行,却也不能轻易饶恕,既然有胆子挟持她,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手下留情!高人,手下留情!”
      倏忽,空中传来惊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以及成百成千裹挟着火光翻飞的夜蚕蛾,只只大如盆。

      迦梨顾盼声源处,来者比被她脚下的蛾女厉害许多。她从蛾女幸存的半边翅膀上离开,折返车旁。

      崔怀拭望着她,面上是不解:“王家究竟教了你些什么?”

      虽说她到底放了蛾女一条生路,但竟生生肢解其一翼。术士降妖讲究给个痛快,绝不虐杀,她方才的行为,离经叛道。

      月色照映过来,绝色的女子袅娜立于光影的交接下,竖起的食指尖点一下朱红的唇,叫他禁言,又高傲地不肯施舍一个眼神,只提醒:“阊阖山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打听。”

      众所周知,王家人都是疯子,群居深山、驯养妖物、御风秘术、繁殖半妖……无一不昭示他们的特立独行,对于这样的独特,术士们讳莫如深的同时敬而远之。

      崔怀拭摇摇头,表情不见得是义愤填膺的正义,薄唇一张却成了道德标杆:“问题不是仅凭杀戮就能解决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迦梨甚想白他一眼,她可是绑定反派考核系统的大反派角色,每月都有考核指标的,不杀戮难道去扶贫做善事?

      “王晚!同样是妖,你帮助人修残害妖族,是妖界的耻辱和败类!”
      那厢的蛾女,失了翅膀虽然疼,但靠山来了,便硬气起来。

      这种话迦梨听得太多,她对外宣称的身世是半妖,便注定既不能为人族接纳,也不能为妖族接纳。
      妖族称她“帮助人修残害妖族”,人族厉妖榜评她“欺师灭祖,草菅人命,倒行逆施,为祸人间,十恶罪不赦者犯其七”。

      啧,反正净是些换汤不换药的废话,她耳朵都听得起茧了。

      蛾女的话隔靴搔痒,迦梨毫无波澜,没有理会,微眯起眼眺向半空某处,淡淡道:“老东西,装神弄鬼没意思,再不现身,我让你今晚赔了女儿又折兵。”

      她已经猜到来者是谁。拳头大的夜蚕蛾成群结队出现并不好对付,但那只是对无能的术士们而言,于她,不过一招两式就可解决的小菜。

      双鬓斑白的老妖风尘仆仆凭空现身:“高人面前,小老儿怎敢装神弄鬼?”

      “来者可是夜蚕蛾族族长?”
      公子如玉,崔怀拭长身鹤立,双手交拱,微作一揖。

      废话,不是族长哪能调动这般多的夜蚕蛾?
      火眼珠到手,迦梨也不欲多嘴,退到车轴旁,袖手静静看崔怀拭要作什么道貌岸然的妖。

      “使不得!使不得!”
      老族长拼命摆起手,人道兴旺,修仙界支柱的礼数,他受不起。

      崔怀拭客气一笑:“修宗重礼,礼不可废。”

      迦梨在一边,恨不得再翻个白眼,永远是这虚情假意的一套。

      老族长张了张嘴,咚地跪下:“崔宗主如此,定是知我族难处所在,还请崔宗主给我族指引明路!”

      “爹!”
      蛾女踉跄扑来,“你怎可拜术士!妖丹还在他们手上!”

      “谁让你自己傻,偏认定了那心在凡人身上的浑小子,我看他被骗了也是活该!你又何苦为他至此?他根本不配得我王族青眼,更不配令我儿有孕!”

      一番话讲得老族长面红耳热又苦口婆心,蛾女不敢再劝。

      南洲大多数妖族为保证力量延续,弱者、愚者往往不被同类允许繁衍后代,她怕到最后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崔宗主,您也看到了,我族本栖息繁衍在南洲,如今凡人世道昌盛,四处扩侵妖族领地,甚至诓骗我族少年之事时有发生。我族纵尽力知己知彼,却到底不能将人族如何。”
      老族长恨铁不成钢,向崔怀拭求助,“现下我族居处节节缩减,只恐不多时日,全族老少将无枝可依,还请崔家主相授与凡人抗衡或礼谈之法,以保我族生路啊!”

      北洲三十六城八百修宗,未必个个强盛,但凡人从不敢觊觎北洲半寸土地,皆因遥天宗坐镇。传闻三百多年前,北洲灵气逐渐开始衰薄,找不到何处泄露,遥天宗主长期闭关之前干脆对北洲施展下了护法大阵,只要他还活着,护法大阵便一日不破,北洲便绝对灵气充沛。

      南洲就没那么幸运了,各妖族不能团结合纵连横,便无法抗衡愈来愈强盛的人族。

      西部洲的符人擅长用毒,甚至制出了化解南洲天然瘴毒的药物,随着进入南洲探索的凡人增加,各妖族领地多少都受些影响。妖地探索的收获大都被西部洲的人卖入了修仙界,西符人与修仙界的一些术士逐渐合作起来,导致南洲的许多妖族难以招架。

      夜蚕蛾族老族长深觉撞了大运,居然能见着活的出关了的遥天宗主本人。他以为,遥天宗宗主是最有本事对付西部洲人族者。

      “有钱可使鬼,而况人乎?”
      崔怀拭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倘若族长不嫌弃,我便找门路以你族名义,将被符人侵占的原栖息之地买下。然,作为交换,火眼珠……”

      妖丹在妖怪的体内是妖丹,被取出来后便是可供买卖的珠子,崔怀拭眼里,那不过一件人族女子从火眼夜蚕蛾身上骗来高价卖他的牟利商品。

      虽不尽解人世的规则,但崔怀拭话里的意思老族长还是懂的:“妖丹没了自可以再修炼,崔宗主慈悲拯救我族,小老儿已不知如何报答,万万不敢再强求妖丹!”
      老族长拉扯鼓起勇气要反驳的女儿跪下,“日后贵人如果有需要,我族一定倾力,万死不辞。”

      一个“万死不辞”,可见火眼夜蚕蛾一族真的山穷水尽。

      老族长随之将手上的木杖交给横于眼前,双手奉上:“我族每代族长皆持一杖,崔大人协助我族绵延,实乃大恩,请收下木杖留作信物与谢礼!”

      “阿爹!”
      蛾女惊愕,想阻止,又不敢。

      木杖里是一代族长的修为与领悟的积淀,比火眼夜蚕蛾的妖丹更珍贵,何况还承载着一族之长的诺言,有市无价。

      不远处,迦梨打量着木杖,发现了什么,勾起朱红的唇角。老族长在杖上下了妖咒,倘若崔怀拭接了杖又不履行诺言,只怕得吃点食言反噬的苦头了。

      就算是北洲修仙的术士,照样是人族,虽平日多修德修心,但初始本性和凡人没有区别。跟狡诈的人类打交道多了,南洲的妖终于学机灵了些。

      纵然如此,在迦梨看来,老族长这一整套的操作,无异于鸡给黄鼠狼拜年,送肉上门。一刀切禁了北洲与符人掠夺南洲的合作才是正经的好心,可惜崔怀拭真没好心,少有人知,南洲的生意,崔氏也有涉猎,

      崔怀拭并不推脱,接过木杖,也加码:“夜蚕蛾幼虫虽不化人形,但具灵性,早启蒙便能早通人礼,以便灵活抗衡南洲人族,崔家会教书的族人弟子不少,外派火眼蚕蛾一族也不麻烦。”

      不到一炷香就解决了一族的生存大计,老族长恨不得下跪:“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客气。”
      崔怀拭随手变出一张折成三角牌的黄纸红文的符,“我宗弟子随时待命,待哪日你部署好族内,铺展开此符,符即生效,到最近的驻点领人就好。”

      遥天宗与晏都联结的四百年间不断融合,二者早成一体。如今遥天宗弟子少说数万,崔怀拭作为宗主兼城主,直接支配本家的高阶弟子。老族长拿到的是崔氏令符,比宗门令牌更有效力,符里自带命令,此符一出,哪怕远在天涯海角的崔氏族人也得听令。

      老族长带着不肖女儿欢天喜地地离开,目睹全程的迦梨讥诮:“原来崔宗主的定义是,杀戮不能解决问题,忽悠可以。”

      崔怀拭将木杖收进随身的空间,惋惜地叹口气:“也不知是为谁要的火眼珠,让我得赔本买块妖族的地。”

      文质彬彬的清俊贵公子敛眉叹气,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风雅滋味。要不是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单凭他欺骗性的外表,迦梨差点就信了。

      “赔本?”
      她鲜少浮现情绪的脸上露出大大的不可思议,“花了点钱,就能在南洲布下恁大的暗桩,这样赔本的买卖,我也想要。”

      崔怀拭笑看她:“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阊阖的道是杀戮,不是买卖。”

      迦梨恍然大悟,他之前根本就不是试图让她善良,而是在嘲笑她!

      老狐狸!
      此仇不报非反派,迦梨捉住他隐在宽袖下的右腕:“我可不像你,没了杀戮的资本。”

      她牵出他的手,肉眼不仔细看看不出,但触感证实了她的判断,他的右手的确在微微发着抖。

      迦梨早有察觉,蛾女抓她的时候他就试图出手了,奈何根本召唤不出他的本命长剑,反而因为运气过度,右手一直克制不住地微颤,连及时出手揪住她一片衣角都难以办到。

      剑修召唤不出剑来,属实贻笑大方。一时,反派猫猫颇有些趾高气扬起来。

      被识破,崔怀拭不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甚至有心情反手握住她,左手执了帕,伸向她颈间,想替她擦去血迹。

      迦梨抽手,向后仰躲,不咸不淡地挥开他的帕子:“拿开。”

      帕子被打落在地,迦梨没有捡,却走向他后侧方一堆焦黑的木炭,拾到本蓝色封皮的书,对崔怀拭扬了扬封面:“这不是你一直在车内看的书,怎掉在这里?”
      她看着是,书本厚度和封皮尺寸都一样。

      崔怀拭收好帕子:“不是我的,应是那几个正阳弟子的。”
      他好意提示,“猫姑娘或许可以一看。”

      闻言,迦梨把书翻过来,正面赫然印着《四洲图志》四个大字。

      她这才想起来,十月了,浩海馆出了新刊。果真畅销,连偶然遇上的仙宗弟子都买了。这种杂书她是没时间看的,但不影响她知道些甚嚣尘上的话题,比如浩海馆和遥天宗的恩怨。

      迦梨目光复杂地打量了眼崔怀拭,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止身体有毛病,心理铁定也多多少少不健康。曹氏浩海馆都那么辱他了,他竟还能在马车里捧着本《四洲图志》消遣。

      “没兴趣。”
      迦梨准备把书扔回原处。

      崔怀拭坚持劝告:“崔某以为,猫姑娘还是看一眼最后一页的好。”

      不是她非要多心曲解,迦梨发誓,她是真从崔怀拭的话里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什么嘛,”
      听话翻到最后一页的迦梨不满嘟囔,“最后一页就只是标价啊。”
      猫猫不满地瞪向崔怀拭:“又耍我!”

      崔怀拭扶额摇头,走到她面前,替她往前翻了两页,两指压住书封上角,点了点:“这才是有内容的最后一页。”

      “蓝碧妖瞳……”
      迦梨越看眉头越紧。直到最后一个字入眼,她“啪”地合上厚厚一本图志,差点夹到对面好心替她翻页的人的指头。

      浩海馆的曹氏贼,你们好样的!
      崔怀拭,你也好样的!

      “你看了这破书一路,在车上的时候不告诉我,跟正阳宗的小鬼打交道的时候不告诉我,现在才说?”

      尤其这邪门的《四洲图志》还把她儿戏般的婚姻状况列了上去。

      《震惊!东部洲安王准正妃与崔氏已婚子弟勾勾搭搭……》

      迦梨已经料想到那帮小鬼认出她后,在联通镜里胡说八道散播谣言的情形了。虽然谣言的起因是她自己作的……

      猫猫简直有气没处撒:“崔怀拭,幸灾乐祸很有意思?”

      “这话该我反问猫姑娘,拿我的妻子作玩笑,很有意思?”
      被指控幸灾乐祸的翩翩公子一向温和的脸色也不见好了。

      迦梨被气乐,冷哼一声,粉面含霜:“崔宗主既然这么有本事,那当是不需要我陪同你去宿庄的。反正火眼珠我已经弄到手了,你自己送出去的。告辞!”

      气氛剑拔弩张。

      死者为大,崔怀拭显然没想到她能这般理直气壮。

      至于迦梨,她是真准备打道回府。

      “我错了。”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崔怀拭拉住人,迅速道歉。

      迦梨睨了眼被死死拉住的袖角,凉飕飕回应:“崔宗主必定有所耳闻,阊阖山的半妖阴险毒辣又狭隘记仇,但我偶尔也能宽宏大量一次。”
      她靠近他,双手搭上他的宽肩,仰起头亲密地附上他耳边,以情人狎昵的姿态说出最刺心的话,“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崔宗主只要高声承认三遍你自己是废物,我还是能跟你同去宿庄的。”

      崔怀拭的瞳孔震了震,再看向她,浑如注视一个生疏至极的陌路人。

      “不乐意?”
      风刃搅碎手上的图志,任由纸屑从指隙漏下,而她的眼中没有善意,“是不是之前太客气了,所以给你一种错觉,以为我是个礼义廉耻俱全的好人?”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隔世穿书而来的天道钦定第一反派,专给他们这些正道伟光正添堵来的,根本不存在道德一说。反派得有反派的样子嘛,比如时不时羞辱正道人士。

      崔怀拭的脸刷地发了白,试图寻找转圜的余地:“可你没有杀她。”

      “蛾妖?”

      崔怀拭苍白点头。

      “反派有反派的格调,她腹中一窝小孩儿,我从来不碰小孩子。”
      迦梨催促,“你喊不喊?不喊我走了。”

      “阿……”
      崔怀拭想说什么,终究欲言又止,面色更白三分,没了习惯性的笑意的桃花眼里只剩倔强。

      乍然冷光一闪,迦梨再看,他怀里多了柄长剑。

      剑柄如玉雕竹节,剑身泛着光,在幽暗的旷林深夜中极其显眼。

      林风阵阵飒飒起,是长剑现世后无意催发的剑气。

      刚刚她装晕就是为了见识他的剑和剑招,没见识成,结果歪打正着的,现下见上了。

      四洲霜寒,鬼神尽斩——醒世长剑确实名副其实,当世首屈一指的天才的本命法器,哪怕不动,也是剑意盎然,令她这个异族不适。

      迦梨有些慌,她是想见识醒世剑不错,但不是单独见啊!

      “我让你大喊三声你自己是废物,不是让你把这玩意儿召出来!”
      迦梨提防起他,嫌二人挨得近,后退几步,“你这是为了尊严,准备与我一战?”

      崔怀拭上前一步,无力地强调:“我不是废物。”

      可是听你的声音,很没有说服力啊。不对,为什么要对反派这么一本正经地解释?她才不会信。

      迦梨刚想挖苦他两句,不防肩上陡然一沉。刹那,猫猫毛茸茸的真耳朵几乎要弹立出现在头顶。

      某人这是……晕她肩上了?

      顿时,迦梨被一种过于诡异的信任感包围,偏偏这份信任感还是来自正道之光,更诡异了。

      确认他昏迷后,猫猫短叹一口气,无奈勒住这人的腰往马车上拖。

      为缓解那份被动感受某人腰腹间硬邦邦肌肉的脸红心跳,猫猫嘟囔着自言自语:“未免对反派太没有戒备心了。”

      明明他们才认识不到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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