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次出国和异地恋男友见面》春与鸢

1、第 1 章

　　《当我第一次出国和异地恋男友见面》

　　文/春与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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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小梅，你旅游签证下来了！”

　　得知我去澳大利亚的旅游签证下来的那天，我成了整个厂子最受人羡慕的对象。

　　平时总对我又爱又恨的小玉这次也忍不住在午饭的间隙跑到我的身边问我要去澳大利亚玩几天。

　　我很贱兮兮地笑笑：“整整十天！要玩遍整个澳大利亚！”
　　小玉端着不想叫我太骄傲，但是那脸上不自觉满溢的羡慕已叫我浑身舒爽。

　　“十天就能玩遍澳大利亚？”她对我提出质疑。
　　“那当然啦，”我一副百科全书的模样朝她说道：“我们家宋书给我安排了最最详细的旅游计划，把澳大利亚所有的有名景点都囊括了！”

　　小玉忍不住杀我风头：“你听得懂英文嘛你！我记得你初中都没毕业？”
　　“那又怎么样？” 我眼角笑成淌蜜的小月牙，“我有宋书，我家宋书可是留洋博士生！”

　　小玉彻底无语，端着饭盒说要去加菜。我得意地耸耸肩，混不在意。
　　因为我知道，每当说到我的宋书，我就永远不会输。

　　当天下班的时候，我特地给厂长说了请假的事情。厂长笑我去一趟澳大利亚要把这半年的工资都亏没喽。
　　我跟着他嬉笑几句，说他不懂异地恋的苦。

　　没错，我和宋书是标标准准的异地恋。
　　可不是那种车程几十分钟又或是几小时的异地恋，而是跨越一整个太平洋连春夏秋冬都彻底颠倒的异地恋。

　　四年前宋书刚到澳大利亚的时候就和我说有机会一定要带我来看看，那时候我哪敢想，有朝一日，我真的要去澳大利亚看我的宋书啦！

　　可别笑我没见识，因为我的确是。
　　看看我的名字，我叫许小梅。

　　现在哪还有人叫什么小梅小花。记得有一次我胃疼到晕倒在自己的缝纫机下，厂长把我送到旁边的小诊所看病。

　　谁知道我到了小诊所就立马醒了过来。
　　但也不算白去一趟，因为我在小诊所的电子牌上看到了好多病人的名字。

　　一个赛一个的洋气、有文化。
　　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将他们的姓纷纷换成“宋”，假装在给我和宋书以后的小孩挑名字。

　　但是看来看去，我都没觉得有任何一个比得上我家宋书。
　　因为从我五岁认识宋书开始，宋书这个名字就是我们村里最最有文化的名字了。

　　我和宋书出生的地方叫东方红。
　　这个镇就叫这个名字，绝非我杜撰。

　　如今再回到这镇里，除了过年，基本已经看不到几户人家。
　　原因嘛，很简单。

　　穷。

　　现在都这么穷，更不要提我和宋书小时候那会。
　　宋书妈妈是和她原本的男人闹了离婚之后才意外生出的宋书，狗血故事里男主必备的悲惨身世。而我也尝尝自诩女主角，借着几分“姿色”在青少年时期就把宋书成功拿下手。

　　沉默寡言、身世悲惨的少年和他永远支持他永远爱他的小青梅。

　　这是我在村里念小学的时候偷偷写在作业本上的一句话，那时我土味言情文看多了，满脑子都是和宋书在一起甜蜜幸福的日子，日日异想天开，借着宋书时常会在自己家吃饭和他频频套近乎。

　　“入赘到我们家怎么样？”
　　“我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宋书最喜欢在这时白我一眼，然后默默地把我家环视一周。

　　他这人有时候就是很欠揍！
　　我拿起饭勺给自己怒添一碗白米饭，然后把他当成宋书大口咀嚼。

　　他吃完晚饭走的时候总喜欢和我奶奶说几句话，然后给我一个很是随意的招手。然而我很是受用，我可是和全东方红小学最帅的男人宋书天天一起吃晚饭啊！

　　每次门阖上，我都乐呵呵地去给我奶奶讲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奶奶叫我要对宋书好点，他不容易。我点点头，我当然要对我以后的丈夫很好很好啦，我可是他命中注定的小青梅诶！

　　但是等到我初二的时候，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好事是，宋书说他以后要养我，要对我一辈子好。
　　坏事是，我奶奶去世了。我没钱读书了。

　　哦对了，我忘记说，我父母很早离婚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我从小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我奶奶去世的那天，宋书来我家吃晚饭。
　　我第一次没对他笑，我叫他滚。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他滚，我觉得世界毁灭，生活无望。
　　我那时候才初二，每天和我睡一起的人忽然就没了。村委会来过家里几回，问我以后怎么办。我像个小疯子一样又抓又喊。

　　大人可怜我又烦我，说明天再来。
　　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会走个不停，一会坐在墙边抖个不停。像个疯子。

　　却没想到每天晚上来吃饭的宋书还是和往常一样又来了。

　　但是今天没有奶奶做的饭了。
　　我站在屋子里叫他滚出去。没道理的，我把怒火撒在他身上。

　　叫他快点滚。

　　宋书从前对我可都是很酷的。但是唯有这一次，他抱住又哭又闹的我死死不放手。我指甲把他脖子上深深地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滴往下/流。
　　就这样，宋书都没放开我。

　　他力气真的好大。

　　那年过年的时候，我给奶奶上坟。是宋书陪我去的。也是那天宋书和我说：“小梅，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我不信，我说你没法保证一辈子都对我好。
　　谁知道宋书立马跪在我奶奶面前发誓：“我宋书到死都对许小梅好。”

　　沉默寡言、身世悲惨的少年和他永远支持他永远爱他的小青梅在一起了！

　　那年我到底还是辍了学，奶奶去世之后我无心学习。
　　宋书劝了我很久，我最后还是进了一家厂子。不是现在这家。

　　第一家厂子是做鞋垫的，我最开始就负责剪线头。

　　宋书依旧在镇里读书。
　　我原本没把他在我奶奶坟前的话当真。我又不傻，他只是看在我奶奶早几年关照他的份上才想安慰我的。

　　但是宋书一天都没有食言过。

　　一直到高中毕业，他都每天去那个鞋垫厂接我回家。我是鞋垫厂一支花，他是镇高中优等生。般配般配，我忍不住鼓掌。

　　宋书高中毕业那年，镇子里出了一件惊天地动鬼神的大事。
　　宋书考上了清华。

　　整个镇子都像疯了一样，五米大横幅挂在宋书妈妈家门口。
　　其实有点尴尬，那时候宋书妈妈已经再婚，除了给点钱早就不管宋书好几年了。

　　镇长上门要宋书出来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宋书妈妈只能说宋书出去玩了。

　　但是只有我知道，那天宋书在我租住的小屋子里亲我了。
　　我们俩都年满十八岁了。

　　宋书那天忽然到我家里告诉我两件事：
　　小梅，我考上清华了。学校奖励了我五千块钱你拿着。

　　第二件事，小梅，和我一起去北京吧，我会对你好的。

　　看看，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怎么这么帅、又这么好，还这么争气！

　　我头点若筛糠，笑得毫无形象。
　　宋书也笑，抱着我一起倒在我的小床上。

　　平时睡我一个人都还好，怎么加上宋书就变得那么挤。
　　我们两人贴得喘气都困难，可是谁也没有撒开手。

　　“小梅，我以后工作了，想娶你。”
　　哪有人这样求婚的。

　　但这可是我从小学就发誓要收入麾下的宋书呀！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现在也可以。”

　　宋书脸色一秒严肃：“等我有了养家的能力才可以。”
　　“为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养家了啊。”

　　宋书拍我后脑门：“我说过要对你好的，是我要养你。”
　　看看，多么大男子主义。我要是再过几年接受了国际化大都市的熏陶，定要说：“不行，我要做独立女性，不能靠你。”

　　但是那时我哪里懂这些，我只知道我的宋书要对我好一辈子。

　　于是十八岁那年，我和宋书一起来到了北京。
　　第一次，我们俩确信我们是两只灰头土脸的小蚂蚁。

　　繁华，什么叫繁华。
　　北京就是！

　　日子从那一天起变得越来越好。
　　宋书顺利地适应了学校的生活，而我也找到了合适的新厂子。

　　就是我现在待的纺织厂。我在鞋垫厂待过几年，缝纫手艺了得，于是很快在这厂子里立住了脚。

　　上班的时候大多都是枯燥的，一人一台缝纫机，带着厚厚的棉布口罩孤独地踩一天。有时候抬头看一看，密密麻麻的缝纫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人人带着白口罩低着头。

　　我常常会陷入一瞬间的迷茫。
　　但也只是一瞬，一想到我的宋书，我又会立马精神抖擞地继续踩我的缝纫机。

　　为了宋书，为了自己，为了我们的美好未来！

　　来到北京的第三年，我们第一次去看了场电影。
　　第一个原因，因为我和宋书都很忙。我工作常常一周无休，而宋书每个周末都被兼职填满。

　　第二个原因嘛，实不相瞒，我们很穷。

　　因为宋书不想叫我挤在那种十几个人住在一起的隔间房，所以我住的是一个三居室的单间，还带有一个自己的小厕所。

　　我敢说，整个纺织厂里没有几个住的比我好的单身姑娘。

　　但我其实也不想要住那种隔音很差的隔间。
　　因为宋书有时候周末会来我的出租屋住，我们两就像连体婴儿，连做饭都是他从后面抱着我。

　　没想到吧，宋书其实比我更离不开我。
　　他总是说他想要快点工作，快点赚钱，叫我以后不要这么辛苦。

　　每次我都佯装不介意，却常常半夜都笑出声。
　　宋书会忽然开口问我在笑什么。

　　我立马假装睡着不说话。
　　他就一直挠我痒痒，挠到我装不下去，只能哈哈大笑然后求饶。

　　“你干嘛老挠我！你明知道我最怕痒！”
　　“就喜欢看你哈哈傻笑。”

　　“你才傻笑。”
　　“你才傻笑。”

　　来到北京的第四年，有一天宋书回家给我说了一件事。
　　上一次有这种不敢置信的时候，是宋书考上清华的那年。这一次，宋书告诉我，他拿到了一个可以免费去澳大利亚读博士的机会。

　　天啊。
　　这是我许小梅这辈子能讨论的话题吗？

　　清华，北京，澳大利亚，博士。
　　我激动地在出租屋里上下乱跳，但是宋书却很严肃地把我拉到怀里。

　　他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和我说话：
　　“小梅，我要读四年，而且这只包学费和一部分生活费。我可能会四年都没办法回来。”

　　一盆冷水倒在我的头上。
　　我要和宋书分开四年。

　　他还什么都没有再说，我的眼泪就哗哗往下掉。

　　身子抖得不行抱着他不肯撒手。
　　宋书又说：“只是有这个机会，也不一定去。我本来就打算早点找工作赚钱养家的，不去也——”

　　“——不行！” 然而我大声地制止他再说下去。
　　“宋书，你一定要去！”

　　我最最最好的宋书，在本科毕业之后，坐上了去澳大利亚的飞机。
　　送机的那天，我们两人都很轻松。我第一次在机场喝咖啡，苦得要死。宋书笑笑把我剩下的半杯咖啡喝干净，叮嘱我一定要每天和他发消息。

　　我笑他离了我就不能活。宋书拍我脑门，然后郑重警告不准我和其他人谈恋爱。

　　我耸耸肩：“这我可控制不了。”
　　宋书立马上来挠我痒痒。

　　登机的时间很快也就到了。
　　我们俩其实都没什么特别沉重的情绪，我把他往前送，想看着他上飞机。

　　谁知道我们俩刚走到一个穿制服的姐姐面前时，那个姐姐接过宋书手里的登机牌忽的就把我拦住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死死拽住宋书的手。
　　“我是来送他的！”

　　那姐姐语气见惯不惯：“这边安检你不能进去了！”

　　没见识的羞愧瞬间涌上了我的脸颊，我立马松开了手。
　　“哦，那我不进去了。”

　　宋书原本想回头，那个姐姐却已经推着他往前走了。

　　我一刻也没再看他了。
　　回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我知道宋书要走了，却没想到分别的这一刻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我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都怪我没见识，我以为能亲眼看着他上飞机的。

　　从那天起，我和宋书开始了漫长的异地恋。
　　但是好在澳大利亚和中国只有两个小时的时差，我们时常聊天。

　　宋书变了。
　　不是变心了，是变得更加开朗了。

　　他认识了新的朋友，常常和他们一起去户外活动。我最喜欢的就是查看宋书给我发过来的照片。

　　他去了黄金海岸，和朋友第一次尝试了冲浪。忘记涂防晒霜，第二天身上全部晒伤褪皮。
　　他去了大堡礁，课题组在那里租了一条船采集珊瑚礁数据。那一周因为他失去手机信号我们没有联系。
　　他还去了海豚岛，日落的时候拍到了从南极洲游来觅食的大片海豚。

　　宋书变得越来越让我挪不开眼。
　　也成了我日日和厂子里小姐妹聊天的话题。

　　人人都知道那个从乡下来的许小梅有个了不起的男朋友。
　　人帅还优秀，最重要的是，他每年还给许小梅转八万块钱人民币。

　　八万块，厂子里一半姑娘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所以宋书离开的这些日子我过的也挺好。小钱拿着，只等着他回国工作娶我。

　　-

　　收到叫我去澳大利亚旅游的消息是宋书在澳大利亚的最后一年。

　　我同时收到的还有一份极为详细的旅游计划。
　　我可没骗小玉，整整十天，我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黄金海岸，大堡礁，海豚岛，悉尼歌剧院，大洋路，考拉动物园等等等。满满的一张纸，我看了半天才全部看完。

　　宋书的一个同学负责联系我，他是宋书的室友，叫威廉。
　　他说这是他英文名，叫习惯了希望我别介意。

　　我当然不敢介意，相反还觉得很时髦。
　　果然所有人的名字都比我许小梅的好听。

　　签证也是他帮我弄的。
　　说实话，第二次来到首都国际机场，我心里还有四年前的阴影。

　　但是坐上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什么都忘了。
　　飞机开始剧烈地抖动，我很没见识地紧紧握住了座位扶手。

　　窗外能清晰地看见地面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却反而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随后心情也变得像是要大哭。
　　我偷偷地别过头去，害怕别人看见。

　　只在心里默默大喊，宋书，我许小梅来看你了！

　　大约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我成功落地澳大利亚。
　　透明的长廊一路走去，我看见大家伏在两边的桌子上填刚刚空姐发放的入境单。

　　全是英文，我毫无头绪。
　　好在有个阿姨看我手足无措上前来耐心地教我怎么填。

　　第一万次生出这样的懊悔，我要是多读几年书就好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但是总的来说，我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都还算顺利。
　　走出机场的第一秒，就有个男生朝我摇手。

　　“许小梅！”

　　天呐，他怎么这么大声在公共场合喊我的名字！
　　我脸颊一羞，朝他看去。

　　是个身形高大穿白色套头衫的男生，奇怪的是，他上面穿的是长袖，下面却是条短裤。

　　出发前，威廉告诉我，澳大利亚现在是冬天。
　　所以我特地带了两件羽绒服。

　　和他一起走到室外停车场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澳大利亚的冬天是可以穿短裤的。

　　“许小梅。” 上车后，他又一次喊我名字。
　　我朝他笑笑，“你好，威廉。”

　　他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很快也朝我笑笑：“你好，小梅。你比宋书说得漂亮多了。”

　　“他平时都是怎么说我的？” 我很好奇。
　　威廉示意我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说道：“他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看，这就是我的宋书。
　　初二那年在我奶奶坟头下跪发誓要对我好一辈子的宋书。

　　到了威廉的住处之后，我就把我的行李放下了。

　　“今天休息，明天我们开始出去玩。”
　　“好耶！” 我发出宋书最喜欢的笑声，还在客厅里连跳了好几下。

　　整整十天，威廉带着我在澳大利亚到处游玩。

　　下海的时候，我拼命按防晒霜的泵头，然后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涂满。
　　冲浪可是一点都不简单，肌肉要发力，姿势要正确。

　　威廉玩了一会就玩不动了，我却从早上一直练到了傍晚。
　　海水不知道喝了多少口，那天晚上我晚饭都没吃得下，半夜的时候小腿抽筋我疼得在房间里打滚。

　　去到大堡礁的时候，我第一次尝试了浮潜。
　　教练叫我一只手拉在救生圈上，他带着我们往大海的深处游。

　　我看着大海下面色彩鲜艳的珊瑚礁，透明的小鱼群从距离我不过十五厘米的地方游过，我忍不住想起宋书发给我的那些照片。

　　那些形态各异、美妙绝伦的海鱼与珊瑚原来就是这样拍来的。
　　它们离我那样的近，近到只要我伸手就能和它们亲密接触。

　　那天晚上我翻出宋书从前发给我的照片，一一比对着，试图找到我们有没有拍到同一片风景。
　　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叫我找到了。

　　就是那群透明的小鱼，它们的头部有一个黑色的点，隐隐约约能辨认得出。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有种是和宋书一起拍到的感觉。

　　后来的几天威廉带着我去了悉尼。说实话，我并不喜欢悉尼，那里的人实在太多，夜半的市中心，我们被一群游手好闲的青少年追着骂。

　　威廉对我说习惯就好。
　　我不禁问他：“你和宋书也被这样骂过吗？”

　　“当然啦，宋书当年在火车站被一个青少年抢了手机，他气得直接和那人打了一架，自己也负伤。我在澳洲待了这么多年最不能忘的就是那幕。”

　　我眉头立马皱起：“宋书从来没和我讲过这件事！”
　　“他应该是怕你担心。”

　　我有些生气地沉默了一会，“他不应该冒险就为了抢回那手机的。”

　　“他说那里面有还没存档的照片。”
　　“那也不该冒险！”

　　威廉看了看我：“小梅。”

　　他又喊我名字。
　　我看向他。

　　“宋书很爱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

　　我有些生气，威廉凭什么说我不知道。
　　“我是他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我真的有些生气。
　　但是也有些迷茫。

　　仅仅是从这一件事来看，宋书的确有事瞒我。

　　所以我也气宋书。
　　我不再和威廉争论这个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一按照这份行程走完了所有的景点。
　　最后一站，是大洋路。

　　沿着维多利亚西南海岸一路向前，能看到壮阔的大西洋。
　　全长四百多公里，威廉开车带着我欣赏沿路的风景。

　　期间我们不时地下车观看大西洋的海浪拍打在砂岩巨石上。呼啸的大风从我的耳边穿过。

　　身子飘飘摇摇的，像是要不自觉地往下坠。
　　威廉担心地拉了我一把。

　　我回头看他。
　　“威廉，你为什么说宋书爱我。”

　　我最终还是屈服了，认输了。
　　我想知道威廉为什么说宋书爱我。但是这下他倒是说不出话了。

　　威廉也学我转头去看那片没有边际的大西洋。
　　从前只在地理书上听过的地方，今天也亲眼看到了。

　　我们开到大洋路的终点时是下午两点半。

　　威廉带我来到了一家建在海边的咖啡屋。户外的位置可以一眼看到蓝得像钻石一样的大海。
　　我没夸张，比蓝钻石还要美丽。

　　一杯热巧克力。

　　威廉说这是宋书给我点的。
　　“他说你怕苦。”

　　我忍不住笑，宋书还记得那年我在飞机场没喝完的半杯咖啡。
　　我伸手把杯子握起，尝了一口。

　　好温暖好甜，就像我和宋书在一起的这么多年。
　　我们从没吵过架，厉害吧。

　　我原本就是个乐呵呵的性格，宋书话又少。
　　根本就吵不起来。

　　我们厂子的老板曾经见过宋书来找过我一回，他说宋书是个好男人。
　　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他五十八了，见过的人比我吃过的米还多，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虽然我常常和小玉在背后吐槽他，但是那句话我勉强算他对。

　　海风中，我很“洋气”地和威廉喝完了咖啡。
　　威廉问我：“现在出发，你可以吗？”
　　我放下空了的咖啡杯：“可以，我迫不及待见宋书了。”

　　威廉点了点头，像是有些躲着我般的起身先去车子那了。
　　我坐在位置上又看了看天，想起了我和宋书第一次来到北京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看着天。

　　下午三点的时候，我和威廉开着车往南边去。
　　车流稀少的高速路上，我有些困顿地把头磕在车玻璃上。

　　这十天的行程太过密集，我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威廉没再和我说话，他打开了车子的电台。

　　英语就是我最好的催眠药水，很快我就睡了过去。
　　脑子里混混沌沌，居然梦到那天看电影，看完之后我因为剧情太过感人而泪流不止。

　　晚上挽着宋书在北京的街头走回家的时候，他忽然问我喜不喜欢看电影。
　　“当然啦！” 我抱住他胳膊，“这可是最基础的情侣活动。”

　　宋书笑着看我：“还有哪些？”
　　我立马来了兴趣，把和厂子里姐妹聊天的内容提取了一下：“一起吃在外面吃饭，坐摩天轮，看烟花，去游乐园，过圣诞节！”

　　“哦对了，还有最最重要的。”
　　宋书脸色立马认真：“什么？”

　　“就是一起长途旅行。”
　　“为什么？”

　　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说道：“我看网上说，确定情侣到底适不适合结婚，可以通过一起长途旅行来判断。”
　　“怎么判断？”

　　“因为平时接触的时候都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拿出来，但是长途旅行的话一直待在一起，而且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最能检测两个人适不适合结婚过一辈子了。”

　　宋书听完我说的话，竟然沉默了。
　　我心里那个骄傲啊，清华的高材生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我许小梅出息了！
　　然而那天之后，我也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每天和宋书发生的那么多对话，我哪能每句都记得。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威廉把我叫醒了。
　　他和我说：“到了。”

　　我有些迷茫地睁开眼。

　　天色还没黑，但是已经微微暗了。
　　他把车停在了一个停车场。

　　我“喔”了一声。
　　不知是因为困还是因为什么，我整个人有些飘飘忽忽的。
　　下车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威廉有些担心我。

　　“要不明天——”
　　“今天！就要今天！” 我声音忽然拔高，安静的停车场里，像是铁钉刮过一片玻璃。

　　威廉随即紧紧抿上嘴巴。
　　带着我往停车场外面去。

　　一路沿着白色的石子往前走，我们走进了一个灰白色的建筑物。

　　威廉和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了些英文，我听不懂。

　　他很快又走回到我的身边。
　　“我们要在这里等一会。”
　　“好。”

　　“这个东西，” 威廉忽然从他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本子递给了我，“我之前给你发过照片，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看着那个黑色封面的大号笔记本，缓缓地伸手接了过来。

　　打开第一页，我就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宋书爱许小梅一辈子。”

　　这是我四年前送给宋书的本子，这行字也是我在宋书临去澳大利亚之前非要在第一页上写的。
　　请允许我的幼稚，毕竟我也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

　　我低头看着那本有些旧了的本子，摩挲了几下封面，又慢慢地往后翻。

　　这是宋书来到澳大利亚这四年的日记本。
　　说是日记本也许并不准确，因为他并非每天都往上写东西，而且这本子上记录的也不是日常的宋书。

　　而是想念着许小梅的宋书。

　　【小梅胃痛，记得每天提醒她按时吃饭。】
　　【明晚小梅和朋友出去玩，国内十点才能给她打电话。】
　　【小梅生日，给她订蛋糕。】
　　【今天和朋友去的这个地方风景很不错，记下名字，以后带小梅来。】

　　小梅，小梅，小梅……

　　宋书的每句话都我的名字。
　　——小梅。

　　怎么办，第一次，我觉得我的名字好好听。
　　小梅。

　　本子翻到一半，后面就没有再写了。

　　最后看到的内容和威廉最开始联系我发给我的照片内容是一样的。
　　是一份详细的旅行计划。

　　不过不是十天，而是整整两个月。

　　从黄金海岸，到大堡礁，到海豚岛，到悉尼歌剧院，到考拉动物园，最后一站是大洋路。
　　有些地方宋书去过，他就详细写了哪里好玩哪里不好玩，有些地方他也没去过，宋书就列出了他从网上找到的值得一看的景点。

　　不愧是我的宋书，满满五页纸的旅行计划，他全都是一笔一画手写的。

　　我笑得身子忍不住发抖，都有几分像是我奶奶去世时我的模样。
　　威廉轻轻地在我后背拍了拍，我看见书页上黑色的笔迹被不知哪里来的水珠慢慢地晕开了。

　　我把宋书写的每一个字都慢慢地读，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大洋路是最后一站，在那家海边的咖啡店请小梅喝一杯热巧克力。她一定会笑得眼睛眯成小月牙，发出很大的笑声。不过没关系，那是家室外咖啡店，她想笑多大声就笑多大声。然后在我们俩喝完咖啡之后，把这枚戒指送给她。】

　　【千万不能紧张，宋书。到时候你这样和她说：】

　　【小梅，经过了二十二年的相识相爱和两个月的旅行考验，你愿意和眼前的这个人过一辈子吗？】

　　【……】
　　【应该会成功吧，应该会成功吧。】

　　【哦，那再加上：小梅，我宋书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和你奶奶发过誓的。】

　　诶呦，我的宋书原来也会这么紧张啊！
　　我笑得视线渐渐地模糊，身子也越发地颤抖。

　　当然会成功啊，宋书！
　　我许小梅那么那么爱你，我从五岁就看上你了耶！

　　威廉好像一直在旁边和我说话，可我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他开始剧烈地摇晃我。

　　我被晃得想要呕吐，终于抬头看向了他。
　　他身边不知为何又多了几个我不认识的人，他们面容严肃，不发一语。

　　“里面已经准备好了，进去吧，小梅。”
　　威廉拉着我的胳膊。

　　我浑身有些没力气了。
　　像是个没骨架的傀儡一般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长长的明亮的走廊，经过一侧玻璃的时候，我才发现大家穿的都是黑色。

　　很快，我们从另一扇门走到了室外。
　　远远地，我看见了宋书。

　　我疯了一样扑上去，大喊着：“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宋书，我愿意！”
　　“宋书，我愿意！”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像是那天奶奶走的时候。
　　天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暗了，为什么这里不开灯。

　　宋书一直看着我笑。
　　像他从后抱住我看我做饭的时候。
　　我偏头逮到他一脸灿烂，宋书就立马肃了脸。

　　好像在和我捉迷藏。

　　嗓子渐渐地发不出声音了。
　　地面是柔软的松土。

　　威廉和一个朋友把我抱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有人在沉闷地说话。

　　我脑子陷入了无尽的混沌，再也睁不开眼了。
　　过去的十天走马观花般的从我的眼睛闪过。

　　宋书教我如何冲浪，宋书陪我一起浮潜。
　　那片透明鱼是我们一起拍到的，那条大洋路是他陪着我开到了尽头。

　　最后，在那家海边的咖啡馆，他有些紧张地和我求婚了。
　　我第一次看到宋书结巴，原本还想嘲笑他。

　　谁知道“我愿意”刚说出口，我就哭得不成人形。

　　我和宋书结婚了。
　　从澳大利亚回来之后，我们在北京登记结婚了。

　　这些年他和我都攒下了不少钱，我们在北京天通苑租了一个一居室。他的工作我不太了解，反正是在高大上的写字楼里，我也把厂子的工作辞了，在小区里的一家饭店帮忙。

　　结婚的第二年，我怀孕了。
　　起名字可是个大工程，原本我还想说回忆回忆那年在小诊所里看过的名字，可是太多太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我家宋书可是高材生，他取了一个男孩名，也取了一个女孩名。
　　我喜欢得不得了，说是好名字。

　　宋书说我的名字也好，我安静了好一会，也点点头。
　　“对，我的名字也是好名字。”
　　因为宋书喜欢。

　　真好，真好。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
　　我的身子也不再抖了。

　　情绪彻底地沸腾之后，也迎来了彻底的冰冷。
　　一盏灯远远地照在我和宋书之间，我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也轻轻地朝他笑了笑。

　　威廉转头递给了我一只鲜花：“你好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接过那只花。

　　安静的一段小路，我慢慢地朝宋书走过去。
　　那张照片其实我没见过，应该是他后来在这里拍的。

　　我手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然后把那只花缓缓地放下。
　　“宋书，我愿意。”

　　我说完，大声笑了起来。
　　当我第一次出国和异地恋的男友见面，其实是为了参加他的葬礼。

　　-

　　后记：

　　宋书是在珠宝店买完钻戒后被盯上的，三个犯罪分子尾随他进了公交站，然后将他拖进了洗手间。
　　宋书反抗，被残忍杀害。

　　送到医院的时候，宋书已经生命垂危。
　　威廉赶到之后，他意识模糊，嘴里只反复地说着：

　　“要带小梅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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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方便的话给一个完结评分！谢谢！
珍惜生命，珍惜身边人。
文灵感来源于#24岁中国留学生芝加哥遇害案。
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