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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怡芳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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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芳宫解除了禁令,可芦灵并不悦,大家都以为她劫后逃生心有余悸。
确实是心有余悸,她害怕谎言被戳穿,害怕又一次被指婚嫁去西梁。
事已过了一日,长乐宫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她打定了注意,一天不撤下旨意一天就卧床装病。
宫女点上香薰,虽浓但十分宜人,有安心凝神的功效,可芦灵闻到香味是燥火难忍,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在胸口上。
她将玉枕摔到地板上,正好砸在宫女的脚边,四分五裂。
“蠢货,谁叫你点上香的!”
那宫女跪着哆哆嗦嗦的回答:“太医说..燃香有助于公主殿下身体恢复..所以奴婢才才点上的。”
她声音越说越小,畏畏缩缩的模样看的芦灵更是烦躁。
“恢复?恢复好了就把我嫁到西梁去吗!”
情急之下,芦灵的脚正好踩在玉枕碎片上,刺痛传来,重重跌在床上,想来是和宫女说不通的。
她抚平情绪,“以后不要点了,昨夜牡丹园刚走了水,你是想烧了怡芳宫吗!”
寝殿的动静很大,周照全进来一看,全是狼藉血污。
见到太子来了,宫女立刻应声退下。
怡芳宫的规矩,公主与太子独处时身边都不能有人伺候。
周照全的到来,芦灵的火气渐消,换了副娇滴滴的作态,眼泪说来就来,哭的梨花带雨。
“怎么这么不小心。”周照全捧起芦灵的脚丫查看患处,还好伤口不大。
她吸吸鼻子,笑着摇头:“不碍事,割的不深。”
“你等着,皇兄去传太医。”
将要起身之时,芦灵拉住他的袖子。
“皇兄慢着,我殿里有药酒。”说完指着前方的匣子。
周照全的背影宽厚,芦灵每每看着都甚是安心,皇兄大她三岁,却不像对待幼童时时哄着,也会与她交心,不管是朝堂还是东宫的琐事都会同她说。
母后性情软弱,对皇太后言听计从事事叫她能避就避,就算父皇病重,见一面的机会也不能有,到后来指婚西梁,禁足怡芳宫,望着太阳东升西落,人生的至暗时刻,只有皇兄拉了自己一把。
不能抗旨但依然每天来怡芳宫,有时送些吃食,有时带些玩意儿。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周照全的动作十分的轻,一寸一寸的将药抹在伤口,慢慢的揉匀,害怕弄疼了她,又轻柔的呼气。
“以后再不能这么冲动了。”
“皇兄,明明是那宫女犯错,你责备灵儿干嘛。”她委屈得很。
周照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说的是御花园之事。”
芦灵错愕,思量之下,难道皇兄都知道了吗,“芦灵知错了,不该轻易相信别人。”她娇嗔“不过我是尊他一声堂哥的,谁曾想。”
“够了。”芦灵发现这次周照全是真的发火了,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
她沉默不语,安静等着周照全的指责,在皇兄眼里她可以一直骄纵就算全天下人知道真相,她知道周照全是不可能抛下自己的。
“这种拙劣的手段,你以为能瞒过谁,该庆幸的是,被卷进去的人是周知玄。”周照全语气平静。
芦灵低声啜泣,手理不自觉抓紧被单:“皇兄,我也是走投无路了,灵儿不想去西梁,不想离开母后,更不想离开你...”
声音平静,娇软柔弱的那副模样实在惹人生怜。
他揽过她,一个个吻落到头顶,青丝乌黑柔亮垂在颈肩,“我怎么会不知道,一切都过去了,灵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在我身边吗。”
怀中的女子突然起身,满脸疑惑,“皇兄刚刚说庆幸是周知玄,何谈庆幸。”
说到此处,如鲠在喉,芦灵性情单纯本不该接触这么多深宫险恶,也不能知道皇太后起了杀心才顺水推舟。
“若是换了个机警的,此计你以为还能成吗。”他唇角勾起。
“我不管,到时候皇兄肯定还有法子救我。”
提起周知玄,芦灵又想起了那场火,一夜之间烧光了满园牡丹,火势之大直到清晨才被扑灭。
人各有命,诸多劫难也是周知玄的命数,怪不得旁人。
周照全最不愿提起的就是离阳宫,可芦灵一直再追问,有没有死伤,他摇摇头,说起当夜闯入离阳宫被捉到的刺客,一身黑衣,欲图不轨。
刺客?芦灵心口砰砰的跳起来,周照全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眼底全是惊慌。
或许是真被吓着了。
为了安抚芦灵情绪,他一直轻抚她的后背,“刺客这不是被擒了吗,还怕个什么。”
芦灵追问:“那周知玄怎么样了。”
“一切安好。”
话音落,她的那双眼睛像是丢了魂,幽幽的看向一处,倚在周照全怀里:“安好...”他安好自己怎么能安好,“皇祖母到底还要禁他几日,为何还不下旨处决他...”
芦灵默默的低喃却各外刺耳。
“就这么容不下他吗。”周照全说,这句话问她更是像问自己。
“他在宫里一日,我就难以安心,等皇祖母发现真相,你觉得她会放过我们吗。”
明明是那么的轻柔的语气,平日笑靥如花的姑娘,也能心狠手辣。周照全冷漠看着她,“所以你就派人去杀了他?”
“皇兄...”
“果然是你。”
被戳穿真相的那刻,是最残酷的。
普天之下金钱物望纵横,有人为钱财前仆后继,有人为钱财不惜性命,可惜在皇宫里,钱是最不值钱的,甚至可以换条人命。
芦灵给了冷宫太监一个机会,只用杀了一个人就能逆天改命,拥有泼天的富贵,此生无忧。
算对了开头,却没算准结尾。
她哭成了个泪人,泣不成声,“皇兄替我想想,只有他死了,才会没人追究下去,我才能安稳的呆在怡芳宫。不然我夜夜难眠,时刻想着我在西梁的惨状,甚至还有江赢的羞辱!”
周照全将芦灵摔倒在床边,“清醒点吧,芦灵,这样下去迟早会害了你自己,就算没有这一切你也不会去西梁,可你偏偏不信我。”
她扬声,“我知道,我知道皇兄会护着我的。”
哪有本事能护住一辈子,要是自己发现的晚一些,冷宫太监被捉的早一些,等把人捆进长乐宫,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他知道周知玄现在不死,他也绝对不会活着走出大晋,用一个质子换大晋北周百年和平,想必都会选择后者。
“人已经被我杀了,好在没惊动长乐宫。”
芦灵这才松了口气。
“我错了皇兄我错了,芦灵以后绝对乖乖听话,绝不会善做主张,灵儿还是皇兄最喜欢的妹妹,好吗。”她害怕周照全疏离她,不断的求好。
那一瞬间,周照全忽而觉得眼前的人陌生的很,像这座皇宫,充满算计阴谋,会对自己笑脸相迎,背后握住的却是把长刀,某时某刻就会捅上致命一刀。
“你好好休息吧。”转身就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冷道:“以后别靠近离阳宫。”
“离阳宫闹刺客?”江太后正修剪着花房刚送来的百合,堪堪修着一半,却得知这样的消息。
宁莺点头,“回禀太后正是,只不过那刺客刚擒下就被太子就地正法了。”
她停下动作,“这孩子倒是真有出息了。”
宁莺朝太后递去茶杯,不解道:“按道理出了这样的事,应长乐宫先审的,太子殿下太过莽撞。”
见江太后无言,许是不愿提及这些,于是又换了个话题,“最近太子殿下很是勤勉,日日都去学堂,昨日太傅还夸赞太子文章写得好,前些时在崇兴宫为陛下侍疾了一夜。”
说到这里,江太后觉得有趣的很,“学乖了。”她轻笑一声,“是个好孩子,懂得知进退。”
不像一些不知好歹的,朝不保夕。
只可惜他有个愚蠢的妹妹,背地里耍些花招,当全天下都跟她一样蠢,自作主张以为失了清白不用嫁到西梁,这种人迟早会害了太子,作茧自缚。
一捧百合开得正好,白瓣红蕊,甚是娇嫩。
江太后轻折,一朵花稳稳掉在桌上。
她举起来欣赏欣赏,问着宁莺,这样是不是顺眼多了。
跟着太后久了,多少也能猜出几分心思,那样美的花啊,可惜了。
还记得前些时日,御花园北面的池塘里捞出了个太监,只不过面目全非,仅仅能凭手腕处的镯子辨认,确实是长乐宫当差的袁公公,那夜过去就在无人见到他踪影,偏偏是从离阳宫送药过后失踪。
也正是那时,周知玄十几年的伪装经营才彻底被揭开。
狠狠撬开常氏的嘴,才知每月送进去的药全都没有喝下,这么久的隐忍蛰伏,江太后深知周知玄能屈能伸坚韧难得,如果有一丝转机便会牢牢抓紧绝地反击回来。
而大晋不需要这样的人,只需要老老实实享受他的荣华富贵,做一个制衡两国的棋子。
势必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于是一而再再而三诱他入局,断他左膀右臂,利用善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逼到绝境。
可是不能这么轻易的杀了他,禁足切断与外界联系的一切源头。待萧俨回朝,当大军临城,踏入皇都的那一刻,一切都能名正言顺。
伺机之后擒住萧俨,北周再无威胁大晋之机,提携江姓之人做这镇北大将军,整个中原才能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