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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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莲是一朵开在天山顶上的雪莲。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不知自己为何而来，也不知为何而生。
溪是天山脚下的一条小溪，每日清晨山下村子里的百姓，会挑着担子将他送到莲的身边。
一开始，溪并不知道莲和他一样，是有灵识的。
某个大雪飘飘的寒冬，他被人泼洒在莲的周围，寒风让他止不住发出感叹：“这山顶，也太冷了。”
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却没曾想换来了回应。
那是一个脆生生的女童声音，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咿呀。
“谁？”溪望了望空荡无人的山顶，那声响模糊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时候的莲将将萌芽，不知是不是风太大了，溪恍惚中似乎见到她身子抖了抖，随即又是一阵稚嫩的声响。
“是你在说话吗？”溪小心翼翼地试探。
回应他的是是银铃般的婴儿笑声。
“呀，你能听懂我说话呀，真好。”
溪从未遇见过跟他一样的，虽然天山脚下的那些人跟他一样也会说话，但是他们总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知道，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同类的感觉。
二
莲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溪教的。
自她记事起，说的第一个字便是“溪”，是他的名字。
“那我呢？我叫什么呀？”莲困惑不解。
她不知道名字是什么意思，总觉得溪有的东西，她也想有。
“我也不知道。”溪的声音有些难为情。
不知为何，他不想在她面前露怯。
“你等我，我听听山下的那些人都是怎么说的。”像是感受到了莲的怅然，溪绕着她流动安慰她。
溪在山脚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一个汉子带着一个小姑娘从他身边路过。
小姑娘拉着汉子的手问：“爹爹，我们为什么一大早来打水呀？”
汉子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因为今日该爹爹去浇灌天山顶上的那朵雪莲了，囡囡你先回家，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溪有些激动，见到莲的第一刻，便呼喊着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雪莲。”
“我叫溪，你以后就叫莲，好不好？”
莲还小，灵识大多数时候都是涣散的，但她知道每日清晨的第一束光照在自己身上，溪就会来找她。
就像现在一样，告诉她，她叫莲。
三
溪热衷于给莲讲山脚下村民们的故事。
譬如昨日村里敲锣打鼓地热闹了一整日，他见着两个全身穿的红彤彤的男女从他身旁经过，劈啪作响的炮仗燃过之后有一小块溅到了溪水里。
再譬如村东头的汉子家有个爱干净的娘子，每日都要来打水沐浴。
再再譬如，村里有个女子总是夜晚一个人来浣衣。听别的娘子说，她家中男人遇了险去世，家中还有三个不知事的孩儿，只有趁着夜晚孩子们睡了才有空，真是不幸。
村里的孩子们总爱绕着他嬉戏，而那些劳作的女人家们总是喜欢谈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这些，溪都记下来等着每日讲给莲听。
莲听着山脚下的这些人间烟火，总是忍不住羡慕。
“真好，若是我也能去山下看看就好了。”
四
溪和莲每日见面的时候不长，等到溪水从泥土里溜走，她们便只能期待下一次的再见了。
就这样日月交替，白昼更迭。
听溪说，山下的人们把每次日出当做一天的开始。莲不知道她们在一起度过了多少次的日出，只知道那是一段悠长的岁月。
长到山脚下的人们，都已换了模样。
那日身着红衣的男子，接替了他父亲的村长之位，身后还跟这个小豆丁唤他做爷爷。
而那个总是来打水给娘子沐浴的汉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了，久到溪都快忘了他的模样。
还有那个总是孑然一身的浣衣娘子，听人说她的儿子都死了好几年了。
“什么是死啊？”莲又听到了她不懂的东西。
溪也懵懵懂懂：“我也不知道，或许，就是不见了吧。”
“那你也会死吗？”
“应当、不会吧……”
他们，和人是不一样的，溪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
莲抖了抖枝叶，又问：“那你会不见吗？”
这个问题溪曾听囡囡问过，溪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不会，我若是哪天不见了，定是流向了大河，流向了大海，流向了任何有水的地方。”
溪的声音比起之前有些弱，莲知道他又快要走了。
“那我呢？我以后会死吗？”莲的语气有些急切。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莲也不知道溪到底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等他们下次再见吧。
总归，他们是每日都会见的。
五
溪每日都在山脚替莲打听她会不会死。
但是山脚下的村民们，虽然每日都会有人上山送他们相见，却好似很少谈论山上的那朵雪莲花。
他只能每日听，根据那些只言片语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不过好在莲也没有整日缠着他问这个问题。
因为莲觉得自己就要盛开了。
盛开也是溪告诉她的。他说山脚下的花儿都会盛开，每每此时，山脚下的那些村民们都会高兴地提上一嘴。
人们会这么欣喜，那么，盛开一定是一件好事吧。
她不知道盛开会怎么样，也许盛开之后她会变得漂亮，也许盛开之后她就可以去山下看看，也许……
总之不管怎样，盛开一定会是一件好事的。
“溪，到时候，你会来看我吗。”莲晃悠着花苞，像是一个正待起舞的少女。
溪说：“当然，我们每日都见面。”
六
莲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溪了。
虽然每日清晨还是会有人用水浇灌她，但她知道那不是溪，那只是一潭死水。
莲觉得很惆怅，这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醒来没有听见溪的声音。
让她好生不习惯。
罢了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要盛开了，莲最近总觉得有些疲惫。
这样也好，等她开到最漂亮的时候，再和溪见面吧。
到时候，溪一定会夸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
就像他说在有个夜里，看见一个少年对他身旁的姑娘说她是最好看的女子那样。
七
莲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溪。
但是她发现自己等不了了，就连从她身旁吹过的风，也在催促着她盛开。
没关系，她可以下山去找溪。
等明天，明天的第一束光照在她身上，她就去找他。
但是让莲没有想到的事，等待她的第一件事，是被人从天山顶上连根拔起。
随即，她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山脚下。
她听见周围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声音。
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
大家见到她的时候，都高兴地哭了。莲想，她果然是这世界最好看的花儿。
只是可惜，这喧闹嘈杂的人声里，她没有听见溪。
八
山脚下的人们为莲办了一个篝火晚会。
听溪说，这是村子里的习俗，一般是欢迎贵客的到来才会这般盛大庆祝。
莲很高兴，人们将她视作贵客。
但莲怎么也没想到，在篝火最旺的那一刹，她会被人扔进去。
扔在火里，扔在熊熊燃烧的烈火里。
火焰炙烤着莲的身体，她想要呐喊，想要发出凄厉的求救声。
但是周围的人们都听不见，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欢呼雀跃中。
他们舞蹈，他们大笑。
而莲，只能在火里蜷着身子嚎哭。
这山下，跟溪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九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浇灭了灼烧着莲的火焰，也浇灭了人们的热情。
莲抖着身子，方才的那阵大火将她烧得残破不堪，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
恍惚之间，她听见了周围村民的哭喊。
“神仙果然怪罪我们了！这才降下了这场雨。雪莲没有了溪流的浇灌，神仙不愿接受我们的供奉。”
“神仙啊，祈求你不要责怪我们。我们村子世世代代为您照料雪莲，求您不要降罪。”
“我早就说了，前些日子那溪流忽然干涸就是预示了。我们应该早些搬走的。”
“村子里世世代代都是这么供奉神仙的。雪水融化变成溪流，溪流用来浇灌雪莲，雪莲盛开后供奉给神仙，神仙再赐予我们新的溪流。怎的到了我们这一辈，溪流就提前干涸了呢？”
“一定是神仙不愿再庇佑我们了，大家快走吧。这溪水干了，如今我们去哪儿寻水源啊。”
无暇顾及周围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着今后，雪莲感受着雨水浇打在身上的感觉。
她想起从前溪对她说过的话，强撑着身子用枝叶接住了雨滴。
你说你会在有水的地方，所以，这是你吗，溪。
十
村子在不久之后就荒废了。
莲一直躺在燃烧过后的灰烬之上，没有人顾及她。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此地安了居。
渐渐地，这个破败的村子开始有了人气。
人们挖井吃水，人们开垦荒田，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莲看着这村里的袅袅炊烟，看着村里的万家灯火，看着人们每日践踏着她的身子经过。
这世人，一个个儿的都在呢。
你在哪儿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