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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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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下了一场大雪,早上终于放晴了,风也住了,我将自己裹在厚实的棉衣里,和廖杰一起送昨夜借宿的客人离开,一打开大门我不禁愣住了,只见天地苍茫一片,广阔视野中无遮无拦,只余晶莹剔透的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浊和杂质,我记起一首诗中的句子‘须晴日,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对,就是妖娆,在西北这块广阔贫瘠的土地上只有被白雪妆点下才退去往日苍凉的景象,展现了它妖娆妩媚的风情。
正在我心驰神往之际,只听耳边一个声音幽幽响起,“这场大雪终于可以让旱情得到稍许缓解,只是地旱得久了,开春要是没有足够的雨水,还是不成的。”
我侧头看去,只见那人长身玉立,清风扬起他的发丝和衣摆,他如玉的脸上神情肃穆,眉梢眼角之际带着悲悯,我突然有点恍惚,似乎昨夜和今日所见不是一个人,又或者昨日那个嬉笑、搞怪的只是一个壳子,里面装的是今日这个站在云端俯视人间,又为人间悲情,感慨、伤神的慈悲仙人。
感到我注视他的目光,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一本正经的道:“如果今年能有个好收成,我就能凑够钱娶媳妇了。”
我就像从云端一脚踏空,跌回了人间,只觉胸闷憋气,眼冒金星,连着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勉强控制住抽筋的面部肌肉。我刚才怎么就被这个妖孽给蛊惑了呢。
大步向前走去,再不看他,耳中却听到一声闷闷的低笑。
我的宅子在我那两顷地的中心,我们一路在田地间穿行,此时工人都回家过年去了,但土地的归置已初具雏形,那人时不时的停下来,就田里雪中若隐若现的井渠设施细加询问,我开始时仅是敷衍,但很快发现此人农业知识丰富,且心思细密,反应极快,这样的人我可不敢再敷衍了事,于是就相关问题细细解释给他听。
“你这样把大块的地块分割成小地块,虽然容易浇灌,但却会损失耕种面积,而且你这地块之间的垅也太宽了。”
“这里是要种上东西的。”
“哦?”
“我打算种大豆。”
“这样安排有什么特殊用意吗?”
“土豆和大豆间种,可以抵抗病虫害,另外大豆的根可以滋养土壤……。”
我们边说边走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
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注视着我,“作为试种田,这里不好,我会给你一块更大的田让你来中,你要把这些种植方法教给我的人,将来的成果我要让更多的人看到。”
“我说的这些还只是理论,将来的结果还不好说,不如等到有了收成之后,再……。”
他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我,让我有种灵魂深处被穿透的感觉,我不觉呼吸一窒,后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缓缓收回了那种可怕的目光,“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我稍事犹豫,然后俯身深施一礼,“民妇见过定山侯大人。”
“你果然知道。”他微微一笑,带着些促狭。
我咬了咬牙,又被他耍了。
“我不会让你白干的,我免你三年赋税,你看如何?”定山侯程瑞气定神闲的道。
“这事只怕不妥,我一个外乡人,又是女子,如何能取信……。”
“你别无选择,”他顿了顿,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继续道:“你恐怕还不知道你那个仆人,一过了嫩江就买了匹快马,向北去了。”
我仿佛听见天空中响起了一声炸雷,抬头望去却只看到渐上中天的日轮。
“三年的赋税,我需要的种子,还要帮我顶住方方面面的压力,以及刁难,此外我还不能保证结果如何。”我听见自己用平静的声音如是说道。
“好,”他又微微一笑,这次不是促狭,而是带着赞许,“你回去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会着人来接你。”
望着定山侯背影远去,我回过身来,就看见廖杰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双眼迷离没有焦距。我吓了一跳,轻声唤道:“廖杰?”
没反应。
“廖杰。”我加大了音量。
“啊!”廖杰这回终于有了动静,“天啊!他就是定山侯!天啊!我和定山侯一起吃了饭,还一起守了岁!天啊!我还要把定山侯赶走!天啊!天啊!……。”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像个没头苍蝇似地在雪地里转圈圈儿。
我知道西北的百姓视定山侯如神明一般,也难怪廖杰会如此激动。
“廖杰。”我这次卯足了劲大喝一声,同时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这世界终于清静了。我长出了口气,“廖杰,你刚才可有听到定山侯说的话?”
廖杰的头慢慢低了下去,看着自己的足尖道:“他说旺财哥没有去南方买种子,而是去了北方?”
见我点头,廖杰以一种颤抖的犹如哭泣一般的声音说道:“大姐,你说旺财哥这究竟为了什么?”
我知道廖杰对于旺财的感情,如师、如兄、如父,此时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到,不过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那些弟妹们。”那些孩子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我不想再造成恐慌。
“大姐,你真要去给定山侯种地?”在我要转身向回走时,廖杰抓住我的衣袖。
“是。”正如程瑞说的那样,我别无选择。
我故作轻松的道:“如果我种土豆获得丰收,由定山侯推广开来,那么西北也许不会再有人挨饿,也不再有人丢弃孩子。”
“你要是失败了呢?你也许会没命的。”廖杰焦急的道。
我抬头看着这个黝黑,挺拔的少年,不知不觉这少年已经长大了,能够看清事实,分清厉害关系了。
我微笑的对他摇了摇头。
他表情严肃的沉思了一下,也知此事已无可挽回,于是怕了拍胸膛,做出万事有我的样子道:“我带着柱子他们几个功夫好的跟着大姐一起去。”
“你们得留下来……”
“大姐,”廖杰打断我,“当初旺财哥……”他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发过誓要好好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廖杰的确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我真心的赞美道,“定山侯那里现在要用得到我,我暂时没有什么危险。所以你目前要留下来,帮我守好家,教导好弟妹,这样才能让大姐没有后顾之忧,然后再图将来。”
安抚了廖杰,我们掉头往回走,回程的路好长,我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汗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好像又见到那日那个人握住我的手说:“我会平安回来。”
自嘲地笑了笑,高丝雨啊高丝雨,你早知道他是一只野性难驯的兽,为何还奢望着他能留下来,放了吧,忘了吧,这也许对你、对他都是最好的。
可不知为何,心口觉得闷闷的痛,那种久违了的无力感,又从心底深处涌上来,渐渐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