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云霏霏

1、昙花

　　昙花

　　“默默，还不快起来，要迟到了！”妈妈拍打着心爱女儿的闺房。默默今天17岁，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生得清秀可人，亭亭玉立。跟平常女孩一样，喜欢唱歌喜欢自己写点东西喜欢玩线上游戏喜欢逃课懒床。
　　今天，宇哥哥要来带自己去写生呢，默默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深深的笑意印上黑白分明的眸子。
　　好不容易从闷人的教室偷溜出来，已经是艳阳高照的中午。默默不时地擦着额角的汗珠，踮着脚尖四处大量。远远地，一个熟悉的俊朗身影走过来，默默大大地笑起来，挥手舞动，“宇哥哥！这边！”
　　何笑宇看见自己疼爱的堂妹俏皮的样子，好看的嘴角扬起，快步走过去，“又逃课？”故意拉长了面，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默默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人家还不是为了陪宇哥哥写生嘛！”
　　“哦？为了陪我啊？”宇不怀好意地重复默默的语病，再见默默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揉乱默默的长发，“那我就勉为其难带你去咯。”
　　“讨厌！干嘛每次都喜欢弄乱人家的头发！”默默撅起小嘴，乖乖地被宇拖着走。
　　“因为，感觉好像在摸我家的小白哦。啊！”默默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居然敢拿那只黑黑的小破狗跟我比！哼哼！

　　炙热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碎碎地落在两人的身上，默默坐在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宇哥哥写生。普普通通的一张白纸上，渐渐的竖竖横横便如此动人。宇哥哥从小就有惊人的画画天赋，听说去年哥伦比亚的艺术学院都寄来了录取证书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哥哥愣是拒绝了人家，也不告诉我原因。难道，难道哥哥背着我找了女朋友？
　　想到这里，默默不是滋味地扁扁嘴，当然啦，哥哥迟早有一天是要成家立业的。可是，这样子的话，宇哥哥就不会最最疼爱自己了。哼！默默不自觉地哼出一声。
　　宇回头，见默默一幅被丢弃的小狗模样，狠狠地在那小巧的鼻子上面刮了一下，“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了！”默默蹭地站起来，“什么嘛！为什么你总是知道！”眼睛滴沥咕噜地转转，飞起一脚，踹到了调色盘，虽然宇迅速地闪开，雪白的衬衣上面还是渐上了点点。宇眯起眼睛，见默默早已经跑远，还在偷笑地往回看，终于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一时间小小的河边树林，充满了兄妹俩的欢声笑语。
　　笨默默，为什么我总是知道，因为我想知道啊，笨死了。

　　默默轻声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往家走，真好，每次有宇哥哥在的时候，都会好开心呢！将脑袋高高地仰起，对着蓝天洒下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时候的默默，在苏瑞的眼里是如此美好。刚刚结束一周的商务会议，就好像刚从战场下来一样，疲惫地几乎连呼吸都不会。所以，靠在路边停了车，点上一支烟，微微侧头，刚好看见默默冲着天空微笑的样子。那样的美好，那样的纯真，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了，在肮脏的商场打滚了这么多年，内心从没有现在这样好过。
　　这个女孩子，有种可以让人快乐的特质。
　　可是，手指刚刚伸到车门又停下，算了，放过她吧，这样的纯真只会被自己同化成为丑陋。以前也不是没有拥有过这种的女孩子，毫无例外的在或长或短的日子里，变得庸俗起来，变得让人烦躁起来。毫无列外不是吗？
　　所以，这一次，就放过你。

　　小心翼翼走在路边人行横道上面略高一点的边沿上面，默默伸平手臂，歪歪扭扭地走着。突然，一阵不同寻常的焦糊味道，默默心里一跳，往自己家里的方向冲了过去。
　　猖獗的火焰包裹着整座别致的小屋，没有惨叫，没有喧闹，只有死亡的寂静。
　　不要不要，不要！！！！
　　宇看着默默一次又一次从梦里惊醒，只能心疼地紧紧拥住刚刚失去所有的妹妹。
　　“默默，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不要，我要回家！”默默苍白着小脸，眼泪横流地在哥哥的怀里挣扎。
　　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妈妈！爸爸！不可能不可能！
　　默默大睁着眼睛，揪住哥哥，“哥哥！我求求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跪下求你好不好！哥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宇看着默默的眼睛流露出崩溃的绝望，心疼地无以复加，只能紧紧抱住不停颤抖的默默，“默默，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

　　宇看着默默跪在父母的灵前，不肯起来，一跪就是一整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错了，早知道宁愿顺着她就骗她这都是假的。是因为私心吧，自私的以为，在默默承认父母双亡以后，自己就是默默唯一的依靠了。
　　没有人知道默默在想什么，包括默默。默默跪在那里，心里一点都不疼，眼泪也没有流。只是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再也没有生存下去的意义。一点也没有。
　　没有了想哭的心情。
　　没有了想笑的心情。
　　没有了做任何事的心情。
　　没有了活下去的心情。

　　一个身影突然覆盖自己的，宇哥哥？默默抬头。

　　怎么会想到自己的一时离开，便会失去默默。
　　宇直直地盯着默默留下的那个深陷下去的蒲团，良久，打碎了手中滚烫的米粥。

　　“你是谁？”默默在红色跑车跑出郊外很久了才想起来自己应该问这一句。
　　“你不是说，不知道为了什么活下去吗？”好看的眼睛转向自己。“那么，我给你一个理由。”
　　默默静静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俊美得好像希腊雕像，心里却没有一丝涟漪。
　　苏瑞盯着默默漆黑无比的大眼睛，心里一跳，淡淡地笑起来。
　　这一次，再也不会放过你。

　　“你是外国人？”默默问这一句的时候，眼睛正在看着飞机舱外变幻的云。
　　“不是，准确地说我是混血。”苏瑞不停地用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跟身边的助手交流着，眼神却始终追随着面前这没有血色的女孩子。
　　“这里是哪里？”突然袭来的寒冷，让默默不得不小小地缩在苏瑞的怀里，苏瑞十分满意地看着默默地反应，微笑着却不回答。这个女孩子，脆弱得让人心疼，不过，这样子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一直没有得到回答的默默，仰起头，用漆黑得吓人的眸子看着苏瑞，苏瑞玩心大起地同样瞪回去。终于，默默的小脸开始出现变化，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来，嘴唇却越抿越薄。
　　终于，还是涉世未深的一边先泄了气，“把我远远地带走就好。”
　　苏瑞听得心里一阵颤抖，紧紧地拥住怀里一把小骨头。

　　带着好像没有生命的娃娃般的默默，为了庞大的家族企业，这几个月来，几乎是围着地球绕了一圈。不过，每一次看见默默，心里的疲惫就好像少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这一次的纯真维持得久一点，自己居然一直没有染指。只有一次亲吻，居然也只是浅尝辄止，看着默默好像小鹿受惊的眼睛，心情格外得好起来，这个女孩子，实在被保护得太彻底。
　　其实，默默已经在渐渐好起来，越来越容易笑起来。那笑容除了仍然保持第一次的那种纯真，又多了一份梦幻般的脆弱。如同水晶般的易碎。
　　只不过是迪尼斯里面一只大大的气球，默默就会展露她可爱的笑靥。所以，虽然在别人看来西装革履的自己捧着一只有够大的熊在罗马优雅的马路上面走这是多么的可笑。可是，自己仍然会推掉不必要的商业会见，去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默默18岁的生日上，苏瑞求婚了。默默莹白的脸终于染上可疑的粉红，当默默被狂喜的苏瑞高高举起的时候，她想，她以后，真的只有他了。
　　只是偶尔，她还会有一点迷惑。拉拉身边的苏瑞，“是不是，你不再喜欢我，我们就不可以在一起了。”
　　这个时候的苏瑞就会宠溺地捏捏默默的小鼻子，“笨丫头，就算不再爱你，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结婚以后的默默，改变了很多。爱玩爱闹的年纪，却安安稳稳地学做家庭主妇。
　　苏瑞最爱的默默，便是每次推开门，看见早就等候在客厅沙发的默默跳起来，圆圆的眼睛溢出装不下的欣喜，“你回来啦。”
　　苏瑞最爱的默默，便是在自己吃下默默亲手做的一边焦黄一边半生的牛排时，吐着舌头，眼睛里一点点泄气一点点感动的可爱样子。
　　苏瑞最爱的默默，便是在自己快要被文件活埋的时候，踮着脚尖，偷偷近来送咖啡，结果被发现，一脸通红，还在不停找借口的默默。“嗯......我是看了现在最畅销小说家一亦写的，晚上8点喝咖啡对身体比较好。”
　　苏瑞最爱的默默，是常常在花园里弄得自己浑身是泥，还兴奋地冲自己挥手的默默。

　　渐渐地，毕竟，苏瑞还是苏瑞，身边的女人太多。不管怎样的甜蜜，也会有厌倦的一天。

　　有多久没有看见默默流眼泪了，苏瑞突然很没良心地想看到。
　　于是，在默许贴身秘书的勾引下，成功地让默默目睹了，自己厮混的场面。
　　苏瑞有点兴奋地听见身后的门被推开，然后，几乎是冲进来的欣喜脚步突然嘎然而止。淡然地转身，看见默默正站在门口，泛白的关节死死扣住房门把手。
　　粉红的下唇被自虐般的嘶咬着，自己期盼着曾经让自己如此心动的眼泪却迟迟没有来到。默默突然微笑，眼睛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你回来啦。”

　　站起身来，缓缓地走过去，挑起她的下巴，“为什么不哭，默默。”
　　默默的嘴角还在尴尬地翘着，眼里流露出悲哀。
　　“我最美丽的娃娃，为什么忘记了哭泣。”苏瑞冷冷地吐出无情的字眼，然后推开默默，自己走了出去。

　　第二天回家，果然默默还在，她怎么会离开，除了自己，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苏瑞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默默，走回自己的卧室。
　　“等一下。”默默站起身来，慢慢地走过来。
　　“什么事？”苏瑞突然讨厌现在的默默，一个真真正正面无表情的娃娃。
　　“离婚吧。”
　　什么？苏瑞突然皱起眉，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发生了。
　　“你在开玩笑吧！你自己怎么生活？别想我给你一点钱！我的手段你应该知道！”苏瑞突然咄咄逼人地好像在谈判一件商品。
　　默默举起手中的书，轻轻地回答，“我就是一亦，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拿你一分钱。”
　　什么？所以她早就准备要离开是不是，在准备好了所有的后路以后。
　　一个狠狠的耳光甩在默默的脸上，默默抹去嘴角的血迹，坚定地回视苏瑞。
　　“如果，不再爱了，可不可以放过我。”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早就说过，不爱也不会放你走的。”苏瑞甩开默默，转身离开。
　　突然，袖子被拉住，身后低声地喃喃，“以前的我不知道，原来，就算是没有心的娃娃，也会痛。”
　　苏瑞，心里一震，还是甩掉默默的手，锁上门，走了。

　　苏瑞，将公司的事情全都拿到家里来工作，只为了，看着默默。
　　默默，看着苏瑞，突然，恨起来。

　　僵持了一个月，默默终于鼓起勇气站在苏瑞面前，“为什么不放了我。”
　　苏瑞，抬起脸，看着默默痛苦的眼睛，突然开口说，“因为，我还喜欢你的眼睛。”
　　眼睛吗？默默微笑。
　　所以，第二天，默默的眼睛被默默偷偷地去医院捐献掉了。
　　苏瑞砸碎了家里所有可以砸碎的东西，蒙着纱布的默默，坐在一边静静地听。

　　默默，伸手摸索着，还是被绊倒在地，苏瑞狠狠心没有上前。
　　默默突然笑起来，“你再也不必担心，我现在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了。”
　　两个人，终于形同陌路。

　　又是一个阳光极好的下午，苏瑞早早地回到家。
　　四处都没有默默的影子，苏瑞的额头开始冒出微微的汗。
　　终于，在花园的藤椅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沐浴在静静的阳光下。美丽的唇勾画出动人的微笑，苏瑞突然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怎么会以为自己是因为默默的眼泪才心动，应该是默默的笑吧。
　　这样纯净，无暇地缓缓绽开......
　　如果，重新再来......
　　苏瑞，走上前。

　　在触碰到那冰凉的小小躯体之后，苏瑞才惊觉，
　　默默，原来就是一朵昙花，瞬间开放，无比灿烂，无比美丽，却在瞬间凋谢。

　　一年之后，苏家后花园种满了昙花，一夜开放，香气怡人，绚丽灿烂，然后在太阳升起之前凋谢。

　　苏瑞看着满庭芳香，终于承认，这美丽，本就不该属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