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看文修炼飞升》墨成书

59、往事

　　伯爵没有记错，他的确小时候跟着家里人来过一趟冰川，同他们上次差不多，坐直升机过来的，因为他年纪太小他们也没打算在冰川上跋涉，只决定乘直升机观光一轮。
　　然而直升机进入冰川后不久，原本正常的天气陡然间开始电闪雷鸣，驾驶员很快反应了过来，却还是没挽回飞机失事的后果。
　　这并不是一场意外，老板当时在渡劫，他情况不太一样，每次提升境界都会引来部分天地异象，他也早就做好了救人的打算。
　　他本该将这些人都原原本本地送出冰川，伯爵他们刚好是最后一批，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来到他们出事的地点，发现直升机内竟然少了一个人，其他人安静地昏迷在飞机里，他只好将他们先送了出去。
　　等他找到伯爵，才知道是他的法术对这小孩没起作用，那孩子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满眼都写着痴迷，他赤着脚站在冰面上，感觉不到冷一样。
　　虽然没过去多久，老板还是先把他带了回去，六七岁的小孩放到冰川里，留下什么后遗症就不好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好巧不巧，伯爵真的出了点问题，他失忆了。
　　其实老板让那些人都昏迷过去也是因为，修士突破的天地异象，尤其是渡劫期这种大境界，普通人是难以直视的，没想到因为他的疏忽，让一个孩子落下这样的毛病。
　　神识受损不是很容易治愈的，他学的东西跟治疗沾边的也不多，最后决定让这孩子先跟着自己，等他差不多恢复记忆再把他送走。
　　六七岁的孩子顽皮得不得了，失忆了就更加不知收敛，几乎要把他的酒馆掀了，老板怕他出事，就给他施了一连串魔法，让他能在冰川里自在地生活。
　　直到有一天，老板发现小孩在角落里念念有词，他走过去一看，看到对方捧着一个小小的冰酒杯，内里乘着一汪透明的泉水。
　　小孩亮晶晶的眸子就那样死死地盯着杯中的液体，他的手不太稳，水面随着杯子的晃动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映得他的眼神更加清澈了。
　　伯爵只知道他清泉如水的咒语可以倒背如流，却早已忘了，当初他学会的第一个咒语，就是清泉如水。

　　老板明白过来为什么伯爵能不受他法术的影响，那边小孩看了一会，就捧着杯子转过身，像是要寻找什么人，一抬头却发现对方就在自己身后，他连忙踮起脚将酒杯举到了老板跟前，然后自信地挺直身体，等待着他的夸奖。
　　事已至此，老板开始教伯爵学起魔法，拥有不同于常人的能力，或许对这个孩子来说也能算得上一种补偿。
　　伯爵的天赋真的很不一般，他能自学用出清泉如水，对其他咒语自然也掌握得很快，修为就跟坐了火箭一样疯涨。
　　看到小孩突破最终没有引来天地异象，老板松了一口气，他不希望他的徒弟也跟他一样受到这种限制，以至于要常年待在鲜有人迹的地方。
　　就这样过了一年左右，他们已经成为了正式的师徒，伯爵悟性高修炼也特别顺利，老板却始终放心不下。因为按理说，神识有损也是针对普通人，修士修炼以后这样的毛病肯定会逐渐好转，但伯爵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虽然时间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改个记忆就好了，不会给对方的家庭带来很多困扰，但与社会脱节太久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对于这么小的孩子而言，很容易对现有的环境产生过多的依赖。
　　其实他研究出了一种可以治疗失忆的酒，想着给这么小的孩子喝好像不太好，最后只好暂时作罢。
　　又过去一年，伯爵的修为飞到了筑基期，记忆却恢复得跟乌龟爬似的，老板帮助他回忆了好久，才勉强让他想起自己父母的名字。
　　这样下去不行，小孩既然已经筑基，神识就没那么脆弱了，老板这么想着，打算通过神识入侵用灵力直接帮他修复神识。
　　结果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伯爵的神识完好无损，这意味着对方记得所有的事情。
　　这不看还好，一看他的脸就黑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能被一个小孩糊弄这么长时间。
　　他恍然想起来，自从带这个孩子回来，他的修为就卡在了渡劫期，一点没涨，他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渡劫打乱了他本该沉稳的心境，还是小孩真挚的眼神和行为，让他从一开始就放下了所有戒备。
　　当晚他就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将小孩直接送走，对方睡着时安静又乖巧，老板默默地看了他一会，还是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一句轻到听不清的话。
　　“小骗子。”

　　第二天一早，小伯爵爬起床，一出门就要找人，却发现对方就在一旁的冰沙发上坐着，神情冷得吓人，他被惊了一下，有些不太敢过去，就听那人开口道：“过来。”
　　愣了片刻，他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坐到了他师父边上，低下头没出声。
　　“既然全都想起来了，明天我会送你回去。”
　　小孩被戳破了心思，闻言当场慌乱起来，几乎是下一秒，他就哭了出来。
　　“....”
　　老板沉默了，伯爵虽然顽皮，但从没有这么跟他闹过，他一时间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下来，但只要一谈到这个话题小孩就哭，到后来还学会了抓着别人不撒手，又是装可怜又是撒娇。
　　而且他一哭，老板就烦，在冰川里待久了，他本来就听不得太多人声，尤其是小孩的哭闹，他完全顶不住，最后干脆自己去房里关了一天，总算冷静下来。
　　他是个不擅长跟人相处的，也离开社会很多年了，因此教的多是些修炼相关的知识，这时才意识到小孩的教育是欠缺的，思想上肯定容易走弯路。
　　这件事被他暂时放下了，他被迫学习起现代小孩的教育方式，尝试去了解伯爵心中的想法，还教给了他许多常识，免得以后无法融入社会。
　　伯爵开始还想着编故事骗他，说什么他之前过得很不好，父母不重视还被同龄孩子欺负，有时候吃不饱穿不暖，他不想回去过那样的生活，简直能写本卖惨大全了。
　　然而老板在知道自己被骗的当天就摸清楚了他家的全部情况，好家伙，高门大户，不是一般的富，从小上的是贵族学院，因为长得漂亮还压根不缺朋友。
　　他就耐着性子看着伯爵继续装，拆穿了又怕他哭，只是始终搞不明白，回去能当人上人，这小孩到底觉得有哪里不好？
　　到后来，大概是意识到老板还是想把自己送走，小孩终于不装了。他说自己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待着，却总要去应付各种各样的人，他不喜欢跟那些人说话，觉得他们都很吵。
　　自从他知道有冰川这样的地方，就一直想过来看看，所以飞机出事以后，他第一时间跑了出来，远离人声让他觉得分外清净。
　　他说得理所当然，连老板都皱了皱眉，他自己是因为修炼所以必须待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以免波及他人，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但这孩子竟然是从小就不喜欢跟人待在一起，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我呢？你跟我在一起难道不觉得吵吗？”
　　伯爵顿时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他，难得发自内心地来了一句：“你十天说的话都抵不上我一天说的。”
　　老板这次是真的无语了。
　　这个角度说不通，他又谈起伯爵的父母，说他们养他不容易，之前出了事肯定很伤心，一直惦记着他，谁知伯爵换了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竟然说：
　　“有钱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我巴不得他们多生几个，免得一天到晚盯着我学这学那。”
　　小小年纪，为什么思想可以这么歪！
　　伯爵估计也知道自己的话大逆不道，之后无论老板再怎么问，他都不吭声了，顶多顺从地点点头，又恢复了以往乖巧徒弟的模样，讲一句重话就能哭的那种。
　　老板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鬼迷心窍一般，就真的把这个孩子留了下来，等到伯爵再长大一点，他不再跟小时候一样说些三观不正的话了，反而比老板还通人情，开始拿修炼的问题说事。
　　“师父，你看，我现在跟你一样，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再回到那样的环境，不过是看着亲近之人一点点老去，我会难过的。”
　　“我之前其实偷偷回去看过，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其他兄弟姐妹也都长大了。”
　　“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们。”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和师父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舍不得您。”
　　....
　　水滴都能石穿，他日复一日地在老板耳边说着这样的话，久而久之，对方就默认了他跟着自己的事情。
　　他是第一次收徒，也是第一次养孩子，教育方面完全无从着手，最后养出来的伯爵实在算不上正常，可小孩是他看着长大的，能怎么办，继续宠着呗。
　　原本他想的很简单，就让伯爵一直跟着自己修炼，等到哪天他对外面产生兴趣了就放他出去玩，反正有了修为傍身也不怕别人欺负，累了还有家可以归，这样的日子，似乎也很不错。
　　但他完全没想到，徒弟会喜欢上他。
　　伯爵长到十五岁左右，真的开始向往起外面的世界，他的修为甚至恐怖地达到了金丹期，已经可以玩瞬移了，他就背着师父天天往城里跑，还搞来了许多现代玩意，开始劝说师父跟他一起出去。
　　老板自然是不肯，事实上，他渡劫还没成功，不过对他而言，这些都无所谓了，青春期的小孩最是叛逆，他有些头疼，还是担心伯爵在外面被人拐去卖了，只好时常注意着对方的行踪。
　　逐渐地，他开始品出不对了，伯爵除了给他带东西，就只喜欢泡在酒吧这样的娱乐场所里，因为修炼的缘故，他明明年纪不大却发育得很好，个子很高，加上从小长相就精致，又常年待在无人之地，平添了几分不染烟尘的气质。
　　他已经不止一次见到有人向伯爵伸出橄榄枝，邀请他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伯爵从不理会那些人，每次出去哪怕喝个烂醉也会回家睡觉。
　　但次数多了，他还是找伯爵谈了一下，对方却不愿意跟他多说，再往后，伯爵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他。
　　青春期叛逆就算了，老板其实不是那种很会管小孩的人，他也管不住，伯爵的行为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自由生长了，只要不太歪就不干涉，结果这样反倒引起了伯爵的排斥。
　　他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有一个晚上，伯爵喝完酒回家，状态却明显有些不正常，他的皮肤本来很白，那天不知为何却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根，走路的步子有些怪异，一到家就用最快的速度冲回了房。
　　老板学到的教育方法中都说要给孩子留足够的私人空间，所以他从来不擅自窥探对方的隐私，只是这一次，他实在放心不下，还是看了一眼。
　　房间内并未点灯，但在渡劫期的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他听见压抑沉重的呼吸声，正来源于裹在被子里的人，那人脸上尽是陌生的情态，在夜里也显得格外清晰。
　　他将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一片混乱当中，老板听到他几乎是强忍着喊了一声师父，他陡然一惊，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渡劫期的神通金丹不可能看破。
　　他还未放下心来，就紧接着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到最后，他甚至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那声音分明小到几乎听不清，他的心却跟着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
　　老板从房中退了出去，独自来到了冰川上，吹了好久的冷风，他终于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伯爵跟了他近十年，长大的过程中除了少之又少的冰川旅客，几乎没有接触过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他就这样把一个年纪那么小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还给不了他正确的教导，这本来就是自私的。
　　难道他就不清楚吗，伯爵对他越来越依赖，甚至发展到现在的情况，这些全都是他一手造就的，早在渡劫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他就该承认。
　　他太孤独了。

　　这个孩子本该有更完整的人生，遇见更好更值得的人，而不是在连爱是什么都不明白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人。
　　是他一直在欺骗自己，觉得是对方不愿意放开他，其实一直以来，真正放不了手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想了整整一夜，他终于做好了全部的打算。
　　第二天，趁着伯爵睡着，他来到了对方的房间，手中还拿着一瓶酒，那是伯爵从未见过的一种酒，红色的气体像极了某种危险的示警。
　　在他动手之前，伯爵醒了过来，他们发生了不小的冲突，他说不过伯爵，干脆不再开口，用修为压着对方给他强行灌下了那瓶酒。
　　那人终于安静下去，老板知道，再次醒来以后，他就是别人家的贵族少爷，永远不会再想起他。
　　伯爵那时已经快成年了，其实纂改记忆没那么容易，但老板还是干完了这项大工程，所有知道伯爵的人，都以为他当年冰川出事后不久就平安地回来了，只不过失去了在冰川里的记忆。
　　而伯爵学什么都很快，哪怕是这样，也迅速融入了周围的环境，实在遇到麻烦还可以用魔法，那之后一路顺风顺水，走上了人生巅峰。
　　老板做完全部的事情，在看到伯爵完全没有不适应以后，终于安心地回到了冰川。
　　幸好，他没有毁掉这个孩子。
　　以此同时，冰川之上风云色变，久违的天地异象再次出现，声势浩大得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回，大乘期困扰了他十年，现在终于要突破，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老板看着天空中的变化，没来由地就想起当初突破渡劫的那一天，他在寒冷的冰面上找到那个孩子，对方原本着迷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为何转过头看见了他，眼里带着化不去的笑意，就那样光着脚冲他跑了过来。
　　如今，他又剩下了什么呢？
　　眼前是万年不变的景色，他一个人站在茫茫冰原上，迎着世界盛大的祝愿，心却忽然渺小起来。
　　他大乘了。
　　也放弃了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