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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但愿寂寞细写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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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恍惚地下了楼,木质的楼梯,被我踩得咯吱咯吱响,太监宫女们都在楼下候着。
临下来的时候,苏德南被雍正叫了上去,这会儿我咬着牙挨得下了楼,苏德南也颠儿颠儿地跑下来,喝斥那些宫女太监:“你们都是死人?看不到容姑娘身子不适,也不过来扶一把?”
世态炎凉。
估计苏德南得到什么消息了,不然他才不会在我面前故意讨好。
过来两个宫女要搀扶我,被我婉拒,我怎么走来就怎么走回去,何必招摇着惹人嫌恶?
苏德南躬着身随着我出来,笑呵呵地:“容姑娘还气呢?您也在布泰答应手下当过差,知道她的性情,奴才也是敢怒不敢言,方才让容姑娘受了委屈,奴才给您赔罪了,奴才送您回去?”
稍微站了站,这个人,纵然什么事儿都指不上他,弄不好还会落井下石,但是却不能得罪,只得微笑着客气:“苏公公太客套了,芷兰哪里担得起。回去的路,芷兰还熟,就不劳烦公公了。”
在皇宫里边摸爬滚打了十来年,这点儿眼色焉能没有?苏德南也不坚持送我,见我转身走了,故意拉着一个小太监说话:“你去敬事房一趟,告诉吴公公,就说万岁爷的口谕,从今儿开始,恢复对容姑娘月信的记录。”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可以让我听到,又不觉得很突兀,仿佛是无意间泄露,其实就是故意说给我听。
可惜,我没有必要买他这个人情,也没有往外之喜。
方才雍正已经说了,等我身体将养好了,就搬去熹贵妃钮祜禄氏那里,还要我生死相随的服侍他,自然是再次变成他的嫔妃。
只有一点儿,现在并不明白,熹贵妃钮祜禄氏向他要我,雍正仿佛是同意了,那现在他是后悔了?果真是后悔了,又把人送到熹贵妃那里,岂不是有些尴尬?
以雍正对熹贵妃的恩宠,犯不着利用我来敲打她,估计这辈子我也没有这个分量了,那就是震慑我?
干嘛跟我过不去,真是临死不留念想儿,何况,他是真的要死了,殉葬也许是他一时戏言,说的时候,他自然不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戏谑生死,毫不在意,也许是吓吓我,也许是逗逗我,或者真是死了都不放过我?
皇帝之言,都有人记录下来,只要新的旨意没有下来,我两个多月之后就死定了。
这个叫定期死亡?
在《笑傲红尘》第一卷写到多一半儿的时候,诗音妹妹认识了一个身患绝症的专业医生,医院已经给他发了两次病危通知单了,她叫他少爷。她将我的病情症状转述给他,她家少爷说了很多专业术语,她转述给我的时候,我听得半懂不懂,谁知道二尖瓣还是三尖瓣什么的有问题,好像通俗一点儿说,就是我心上缺一个眼儿……
缺心眼儿?
当时第一反应就联想到了这个词儿,然后她哭着跟我说,她家少爷活不过半年,而我,照这个情形看,活不过两年。
她哭着叫妖灵老公,你们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瞬间,我被震撼,也被吓到,都说好人不长寿,我又不是好人,怎么也成了短命鬼?
身体里边很多慢性疾病固然折磨人,还不足以令我猝死,如果心上真的缺了个眼儿,事情就难说了。
不过几天的功夫,我心上缺的这个眼儿可能自己愈合了,就算她家少爷是专家,我们见都没有见过,他如何确诊?
可是诗音妹妹却坚信不疑,每次看我更新的文都会哭,总觉得这一章可能是我最后更的一次。因为无法释怀的痛楚,她越来越不快乐,而且越来越深陷的爱情,让她不可救药地迷恋上她家少爷。
终于有一天,她不在三天两头打来电话,发过去的短信也不再回复,她对我说过,她要为了爱自私一些,陪着她家时日无多的少爷走过最后一段人生路。
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到一段爱情,本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是不是因为认识我,我的悲摧可以传染,她的爱情才会如此伤痛?
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我,超越了那个既定的期限,依然活着。
不知道哪只蝴蝶可以飞过沧海,后来在q q上又见过她几次,话说了不到两句,就没有了继续的话题。
她已经不是那个会在群里冲着我乱喊“老公,我们去x x o o吧!”的诗音妹妹,我依然还是我,她的际遇不愿意向我谈起,枉做了她好久假凤虚凰的老公,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呀。
心里边胡思乱想,脚下一滑,险着摔倒,一只脚失去了重心,力道都落到另一只脚上,那只鞋里,还封着我的手机,被重重地硌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Bear,永琏。
未确定我的凶吉之前,这孩子应该还在敬佛堂里边傻傻地等着。
前边就是一泓流水,踩着湿滑的苔藓过去,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伤处痛得更厉害,对着流水,看看自己,努力挤出几分笑来,我要装出一副溢于言表的欣喜,不能让永琏知道我这回应该是真的将“不久于人世”。
强颜欢笑也不算太难,反正我已经是习惯了持续病危的人,用小燕子的话说,就是每次要死不死的时候,都会出点儿差错,最终还是没有死成。
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虚假的笑意都渗进了神经元里边,这才回到了敬佛堂。
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永琏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低着头,倒背着手,在台阶之下转来转去,只是呈现出来的焦灼状态和他的年龄实在不符,尽管满心惆怅和怆然,看到他的样子,还是
哑然失笑。
正好永琏一抬头,看到了我,立时也忘了顾忌,扎开两只手就飞跑过来,圆圆的脸儿上,还挂着泪珠儿,我蹲下身,永琏飞扑到我怀里,两条胳膊紧紧环住我的胳膊:“师父,你再不回来,我就想闯过去了,要是皇玛法再为难你,我就豁出命去,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生不同寝死则同穴……”
立时用手堵住了永琏的嘴,他呼出来的热气,刺着我的掌心,微微地痒,这孩子一高兴或者一着急的时候,就喜欢胡说八道。
抱了抱永琏起来,想放他下来,可是他赖在我身上不肯,把嘴凑到我耳边,低低地说道:“看人家操心的份儿上,师父你再抱我一会儿,我方才以为又得横着出来,我的心就一直在抽搐。”
伸手推开了他,太暧昧的话感觉肉麻,太亲昵的动作,也让我鸡皮疙瘩立时起来,对肢体上的接触,我非常敏感,无论怎么说,永琏和bear还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永琏水灵灵的那双眼睛瞪着我,然后撅起了嘴,哼了一声,负气地:“师父你没良心,像我这样的徒弟,又聪明又听话又好用,还任你欺负,走遍天下都难找,多抱一抱都不让……”
也不理会他,永琏就跟着我身后,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等到了住的地方,腿一软,趴在被子上,开始咳嗽,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衣裳湿黏黏地粘在身上,不知道刚刚愈合的伤口有没有再次裂开,细津津的汗水,煞到伤处,也是刀割般疼痛。
永琏端了一杯水过来喂我:“师父,对不起,你别生气。”他一边说,一边用肉嘟嘟的小手,摸索着我的后心。忽然又噗嗤一笑:“师父,你以前是祸害,专门勾搭涉世不深的小loli,现在又变成祸水了。那天你被抬走以后,我被赶出去了。然后我躲在帷幕里边偷听,听到皇玛法在骂阿玛,后来玛玛来了,皇玛法才走了。还都瞒着我,不就是皇玛法后悔答应玛玛,把你赏给阿玛吗,多大的事儿?其实,他们两个的老婆都够多,师父你就别凑热闹了。”
缓过一口气,小腿上的筋络也在皮肉底下一蹦一蹦地跳着,我满心苦笑,只是摸了摸他水嫩嫩的脸蛋儿:“告诉你一件好事儿,不过你得给我准备好多纸张和墨。”
一听有好事儿,永琏可没有我预想的那样高兴,反而一撇嘴:“你能有什么好事儿?不是被我皇玛法上了,就是留给我阿玛,我连渣儿都见不到,你的好事儿,别算上我!”
这话说得酸溜溜地,令人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捏了他的脸蛋一下:“小东西,吃的什么飞醋?真是好事儿,你皇玛法开了天恩,让我在敬佛堂静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在这儿写红尘的第三部《浅醉云边》。”
永琏立时傻了,直勾勾地看着我,满眼疑惑:“师父?”
摸摸他的小脑袋,我笑着说:“以前我说过,就是剩下一个人在看,我都不能弃坑,现在我们又回不去,虚度时光就是造孽,难道你不想看?”
感到我不是在开玩笑,永琏好像鸡啄米一样点头:“想啊想啊,我做梦都想,师父你说要写枫儿和梦儿结婚以后的事情,还有你都没有好好写澹台玄和洛怡菲的对手戏,害得我只好自己开坑
yy,还被人跑去砸砖,气得老娘差点儿炸毛……”他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那我是你
第一个读者了,太好了,师父我回去以后给你拉一车纸来,够不够?”
看他高兴,更不忍坏了他的兴头,于是笑道:“你知道海晏吗?”
永琏有些奇怪地一皱眉:“海燕?知道啊,高尔基在海燕里边还写过一句名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怎么了?”
噗。
本来是想逗他开心,结果反将自己愁中引笑,伸手打了他一下:“海燕,还海龟呢,《琅琊榜》你都没看过?”
永琏一耸鼻子:“我就知道月榜、季度榜、年榜、八仙榜,《琅琊榜》?师父你看过?”
先时还在笑他孤陋寡闻,被他一问,我倒无语,其实我也没有看过《琅琊榜》,那是诗音妹妹有次忽然冒出来问我,我是不是还有个笔名叫做海晏,我的笔名是不少,但是没有这个。
后来她冒出头来又问了两三次,我忍不住找了度娘搜一搜,才知道海晏写了一部叫做《琅琊榜》的小说,很有知名度,而且还出了书。但是海晏在写《琅琊榜》的时候,说过自己身体不好,需要休养,貌似出了这本书以后,就没有太多消息。
又是一个身体不好的人,哎,其实认真写上了文,熬着心血,身体能好才怪,不过只是奇怪海晏和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每一个身体不好的码字者都可能是我?
阿弥陀佛是光中化佛无数亿,我哪里有这个分身的本事。
最后一次她问我:“妖灵,你是不是还有个笔名叫海晏,感觉那是你的文笔啊,是不是嘛?”
我半晌无语,真的很想调戏她一下,仔细一想,又不厚道,妹妹是被调戏了,万一张扬得满世界知道,人家海晏找到我,我不成了李鬼了?
最后假装掉线,然后第二天凌晨留言:“亲爱的,知你如我,应该知道答案。”
杯具、餐具,洗具,因为有了网络,人生才真tmd的有趣。
永琏推了推我:“师父你发什么楞?是不是觉得用毛笔写字没有电脑打字爽?不然我给你做秘书?你说我写,行不行嘛师父?”
叹了口气,笑着拍拍永琏:“小祖宗,我哪里敢劳动你?你还是乖乖地等着看吧。”
话音未落时,却听得窗外宛妙惊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