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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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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慌乱不知因何而来。
叶冬知看出他心情十分不虞,便识趣地没有再开口。
她坐在帐内半晌,思虑良久决定还是问问邬涟为何会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还有,为何昨夜他没有来赴约。
她视线落到他的面上,轻声唤了一声,“大公子?”
榻上的人没有应答,叶冬知本以为是他不想搭理自己,稍微凑近些才发现他已经睡熟了。
呼吸声安静又均匀,他闭眼时少了平日的疏离冷漠,看起来倒意外地有些脆弱。
她没再唤他,在帐内坐了一会便悄然离开了。
下午她再去看邬涟时,刚到帐门处,便隐约能听到他与其他人的谈话声,只不过声音有些轻,还不时夹杂着咳嗽声。
邬涟正病着,虽说她心里不爽他放了鸽子,但是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在他脆弱时送上温暖什么的,最容易打动人心了。
想到此处,她便连忙去了临时搭建的伙房,央着伙房里的小哥给她做碗冰糖炖雪梨。
小哥老实憨厚,哪里经得住这般美貌的女子软声相求,红着脸很快答应下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做好了。
端着盅离开时,叶冬知心思一动,从灶边摸了把烟灰,几下抹在脸上。
回到帐篷处时,阿蔷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拉着她问:“小姐,您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叶冬知神秘地笑了笑,“这灰可大有用处。”
当她端着盅到邬涟的帐篷外时,不出意料地,拦住她的依旧是长安。
“叶小姐还请回,公子最近身子不好,不见外人。”
外人?
闻言,叶冬知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之前可是借着未来主母的名头训斥了她好几回,那时候怎么不把她当外人?
她压住火气,笑得温柔,“我见大公子似乎老是咳嗽,便去给他做了这冰糖炖雪梨。”
长安面不改色瞥过那碗东西,仍道:“多谢叶小姐一番好心,您还是自己留着喝吧。”
叶冬知却不干了,她忙活一个下午,为他弄来这碗东西,今天说什么也要见到他。
她意图绕过长安,像上次一般挤进帐篷,而长安这回显然是有了准备,几个回合下来,她一边要顾着盅里的东西,硬是没找到空子。
正当她心焦之时,屋内传来邬涟的声音。
“长安,进来替我研磨。”
长安闻言,立马转身进了帐篷,独留叶冬知一人在帐外跺脚。
她就不信,离得这么近,他会没听见谈话。
趁着此时帐外无人把守,她怀着怨气进了帐内。
听见她的脚步声,邬涟坐在桌前,身上披了一件披风,正书写着什么,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她端着东西走近几步,将盅放在邬涟的书案之上,闷声道:“这是为你熬的冰糖炖雪梨,你趁热喝了吧。”
闻言,邬涟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他搁下笔从书案中抬起头来,看见她脸上的烟灰,眉头微皱,“我不喜甜食,拿回去吧。”
叶冬知不依,有些无赖道:“这送出手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邬涟不语,继续低头书写,任由她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冰糖雪梨逐渐变凉。
她终于坐不住了,埋怨道:“你到底喝不喝?”
邬涟看了那盅一眼,淡声道:“长安,倒了。”
“你!”
叶冬知顿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咬牙道:“邬涟,你别欺人太甚!”
饶是她怒火中烧,可那碗东西仍在她眼皮底下被长安端着出去了,片刻之后,只剩下一个空碗。
她几步走到邬涟的桌案前,撑着桌沿,语气愤怒,“你什么意思,我好心给你送东西,你就这般糟践?”
邬涟丝毫不惧,端起一侧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视线落到她沾满烟灰的手上,颇有些嫌弃道:“手很脏。”
看见他面上毫不掩饰的唾弃,叶冬知不知为何心口被狠狠一击,涌起一阵酸涩,连眼眶都红了。
她连忙收了手,语气倒是没有先前那般强势,带着几分无措的委屈,哽咽道:“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完,她便再也没有看邬涟,一股脑跑了出去。
身后邬涟的笔尖停在一处,墨水滴落在信笺上,瞬间晕染成一大片。
然片刻之后,他将信纸揉成一团,又拿起新的一张,续写起来。
到了晚上再也没听见叶冬知的声音,邬涟处理完手中的要务,视线扫过一侧的帐篷。
一片漆黑,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半晌,他垂了长睫,开口道:“去看看回来了没。”
长安心领神会,径直走出帐篷,发现就连阿蔷竟也未在,一时心中疑惑,便询问了周边巡逻的侍卫,才回去复命。
帘子被长安掀开,邬涟却先开口了,“回来了吗?”
长安顿了顿,睨了睨自家主子的神色,才小心翼翼道:“没有。”
邬涟手微顿,语气平平,“去哪里了?”
长安嗫嚅了半晌,终是吞吞吐吐道:“说是寻裴公子去了。”
室内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长安不敢抬头,只能盯着一旁不断跳跃的火光,映照出桌案边扭曲疯狂的人影。
片刻之后,帐内响起一声辨不出喜怒的悠长轻呵。
“呵。”
长安默抹了抹头上的虚汗,才弓着身子上前收拾桌案。
*
昨夜与裴砚谈心,对着他好一顿指桑骂槐,总算是把她心里那点怨气给释放出去了。
她早上一醒,觉得还是不能等着邬涟良心发现,掰着指头算算,离永定侯回府刚好还有半月,她必须牢牢抓住每一天。
她掀帘出了帐篷,恰巧见到有侍从来送药,听得她愿意代替自己将药送进邬涟的帐中,那小侍从感激不尽。
京中谁人不知邬涟“玉面阎罗”的称号,明明长得一副仙人之姿,可行事风格却狠辣果决,半点不留情面,凡是犯事进了刑部的人,皆是要脱层皮的。
因此,邬涟因为其从不徇私的办案手段,在京中得罪了不少人。
她进入邬涟的帐中时,发现并没有人,于是也只得放下汤药离开。
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候,才听见一阵骚动。
叶冬知闻声而出,见到向来特立独行的邬涟身后跟了好几个世家子弟,手上皆提着猎物。
离得不算远,她大致听清了,都是夸邬涟身手过人,竟然能同裴砚打了平手,且箭法还更胜一筹。
而邬涟也一改往日装扮,穿着一身古鼎灰的劲装,墨发悉数束起,发尾荡起冷冽的弧度。
他身形极好,肩宽细腰,长腿劲瘦有力,正拿着一块干净的绢帕不急不缓地擦拭着手上的血渍。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偏头,将她有些惊讶的目光逮个正着。
他眸中狠厉尚未褪去,脸颊处染上几道极细的血痕,看她的眼神像是孤狼警告发出的信息。
她有些害怕,竟一时觉得她一点也不了解邬涟,她眼中的邬涟同其他人眼中并无差别。
很快,邬涟就在一众男子的簇拥下进了帐篷。
等到一侧的帐篷声息渐渐平息之后,叶冬知才从帐内出来,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她在帐外犹豫不决,正好撞见最后一个从邬涟帐内出来的男子。
那男子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好美色,靠着祖上荫蔽,平日里有些无法无天。
一见到叶冬知这样世间罕有的脸,瞬间脚步便粘在了原地。
他几步凑上来,身上弥漫着一股酒气,眼中被欲念支配。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的平日不曾见过?”
叶冬知皱着眉,就要往帐篷里钻,想要躲避这醉酒的登徒子。
那男子见美人要走,一时情急,伸手就去拉美人的袖子,但听“划拉”一声,夏天本就薄的衣服被硬生生扯掉了一个袖子,一截玉藕般的手臂就这样明晃晃地落入人的眼中。
叶冬知羞愤难当,后面男子紧追不舍,她正要开口求救,就听得身后的男子陡然没了声息。
她回头一看,见那男子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头恰巧磕在了一块尖利的石块上,脑袋顿时血流不止。
她惊恐地愣在原地,抬头见一侧正站着邬涟。
他衣裳未换,眼底墨色沉沉,正幽幽盯着她。
叶冬知不敢置信,颤声道:“你杀了他?”
他敛眸,松了石子,擦掉手上的泥土,语气漠然。
“怕了?”
他这幅无关紧要的样子,冷气顿时蹿上叶冬知的脊背,她身体僵硬,眼中的惊恐不言而喻。
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是骗人的吧。”
邬涟丢了手中绢帕,朝着她缓步而来,他在她身前站定,高大的影子将她悉数笼罩。
他启唇,长睫在眼下覆下阴翳,语气淡淡,“我不像你,我从不骗人。”
她手指冰凉,不知为何,今夜的邬涟好奇怪。
令人无端地发憷。
他看出她的害怕和颤抖,俯身逼近她,鼻间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眼中晦暗不明。
邬涟很有耐心地看了她片刻,唇角突地扯出一声低笑。
夜色中,他的语气无端染上几分奇怪的阴冷。
“骗你的,他死不了。”
闻言,叶冬知悬着的心陡然放松,她朝着地上看了看,那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正挣扎着爬起来。
可是下一刻,邬涟神情自若地一脚踏在那人的手上,狠狠旋了几圈。
一阵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手骨断裂的声音响彻在夜晚寂静的空气中。
霎时间,男子惨叫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叶冬知惊惧地盯着他,声音微弱颤抖道,“你干什么?!”
邬涟侧头看她,眼角荡出愉悦笑意,他语气冰冷淡漠,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这只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自然该付出点代价。”
此时此刻,叶冬知已经不能准确地形容自己看到这残忍的场景是什么反应,她眼睫颤得厉害,浑身冰冷,不自觉地开始后退。
邬涟随着她后退的脚步往前,一步一步像是踏在她的心上。
她害怕地几乎要哭出来,声音哽咽道:“你别过来。”
他像是未听见这话一般,径直往前,神情被阴影笼罩,突地顿住了脚。
而此时,叶冬知的后背也撞上帐篷的柱子。
再无可退。
他掀起眼帘,眼中神色明明灭灭,像是忘川河幽暗的灯火。
他道:“但有一件事,我不会骗你。”
叶冬知抬起头,手指紧紧攥住衣裳一角。
他募地上前,贴近她,在她耳边笑道:
“今日捕猎,我手上的血,是裴砚的。”
她浑身一软,滑坐在地,像是被毒蛇缠住脖颈,滑腻冰冷,顺着皮肤浸入骨血。
他笑得很快活,眼中如同星光坠落。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同裴砚单独出去吗?”
“可是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