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04:三等丫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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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初羽出了珍味坊便与狗子分道而走。为啥，乞讨呗！她就不信了，凭她这万般的机灵劲儿，居然讨不得食！说出去，谁信呐？
她壮着胆子招摇过市，溜了那么一圈儿，哎哟，恁是与前两日一样，空空如也！——她，她可真的混不下去了！她，她居然连当个乞丐都当不像样？那她，她还能干啥啊？要不，咱改行？何处不是留人处？咱，说不准就上手了！
心里琢磨着，抬头却瞥见钱府大门口排着一长队，弯弯曲曲活像条花蛇。只是这排队的，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正由家人领着等着前头的钱府老仆数着数儿问东问西的。
连忙拉了个路人问问，方知钱府正在招丫鬟。
瞅瞅那队儿小丫鬟个个穿的干干净净，初羽又低头看看自个儿，连忙奔回乞丐窝换了身行头。
不出半柱香，乞丐窝里便走出了一个双颊红润，眸光清亮、衣着整洁的小女娃！
她一路欢快的跑到钱府门口，凭着自个儿长相乖巧、言语讨喜，过五关斩六将，顺利进了钱府的大门。
自然，此人便是黑子！
那时候，黑子不叫黑子，她有个挺时鲜的名儿，叫乐初羽！这是个女娃子的名儿，自然，黑子就是个女娃。
那日谷中，她初羽云华，还从他手里得了一锭金子和一枚玉坠子。
本是高高兴兴的带着他去见爹爹，却不料爹爹没见着，还在屋子里发现一滩血迹！
她唯一的亲人不见了，初羽一慌，就把这事怪到了云华身上。
为什么他一入山，她爹就不见了？
初羽人小体弱，自是斗不过云华，但她毅然拒绝了云华的好意，一个人默默下山讨生活。
兜着几锭银子好不容易到了新州城，因盘缠用尽，无奈之下沦为乞丐。
在小乞丐窝被误认为男娃，她就干脆改了名儿，换了性别！
天可怜见，她半路出道，自是内行不了，经常讨不着饭吃就饿着肚子去偷。被人发现自是一顿好打！
这些日子里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又是鼻青脸肿的，谁会注意到她其实是个女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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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府不愧为商门富户，两方青灰院墙绵延半里，正中府门金钉朱漆，门壁上砌以上乘砖石，辅之以门前两座威武石狮，更显富贵之气，雍容之势。
入得府内，一路前行，却是厅堂轩馆错落有致，楼阁亭台华贵富丽，处处朱栏彩槛、锦堂画栋。不禁让人抚手称赞。
所经园子，也是明媚秀丽，风景如画。内有人工造就的各种美景：假山，虽然不高，却是巨石嶙岣、气势磅礴。小桥，石板曲折，玲珑秀美，轻巧架于水波之上。流水，清澈见底，或聚为小池、或汇作清潭。池中纹鳍锦鲤悠闲的吐着泡泡，哗一声水响，又迅速沉了下去，翻起阵阵涟漪。岸边青柏旁岸、垂杨照水、幽篁丛出，间植有牡丹、芍药、杜鹃、龙爪花等花卉。此般姹紫嫣红，朱鱼翠藻，胜过深邃山野风致、飘渺云上仙阙。
跟着一管事在府里绕着，初羽双眼发直，小嘴大张，只觉得处处皆是金光闪闪的大元宝！
这也难怪，自小在山野玩耍，所住更是简陋竹舍，而后入城谋生，却是毫不入流的小乞丐！哪里见过这般富楼豪宅？
此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脑中忽然浮现了这么一句诗，初羽啧啧称奇，难不成入了大户人家，她的修养也被熏陶了不成？
一路喜滋滋的想着这、想着那，更是无比憧憬着未来幸福的丫鬟生活！好床、好被、好吃、好穿，还有银子赚！
可惜，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初羽一脸灰败，乌幽幽的瞳孔映照着簇簇跳跃的火苗，蹲在稻草堆里咬牙切齿。耳旁是灶里柴火“噼啪噼啪”的声响，鼻端是油腻腻的熏烟弥漫，手中攒着几根稻草，一下一下，仿佛泄恨般的丢入灶肚。
伙房管事李婆婆曾说：“烧火丫鬟是个光荣的行当！没有人在灶下辛辛苦苦的烧火，厨子何来熊熊火焰蒸煎爆炒？没有熊熊火焰蒸煎爆炒，老爷小姐、丫鬟仆役何来饭菜吃饱肚子？没有饭菜吃饱肚子，大伙儿何来力气干活赚钱？大伙儿没力气干活赚钱，钱府何来银子维持家计？没有银子维持家计，账房何来余钱供你吃住、发你月钱？账房没钱供你吃住、发放月钱，你又何来钱府做事？不如早早归家，早早嫁个老实汉子，早早生儿育女，了却一生！”
初羽被她一绕，小脑瓜就不争气的纠结了。半晌，捶胸顿足道：“咱为啥不是个男娃？那咱就用不着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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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皎皎，透过宣白的窗纸点点滴滴洒入室内。在暗暗夜色之中，投入了些许光亮。
诺大的下人房，靠墙的是几张简陋的桌椅，一旁摆了个木柜，陈旧而古老，依稀可见木板之间因时光而淀积的大大小小的蛀洞。柜子的对面是一溜儿长长的通铺，满满的挤了十几个丫鬟！初羽，这个钱府三等粗使丫鬟，此刻，正睡在她们中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没了想要的活计，她无怨言！让她蹲厨房烧火，她尽量安安分分的干！可偏偏，那好吃的好穿的好床好被样样都轮不到她！
殊不知，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在钱府的待遇！
吃，一天两顿！早上一碗稀饭加咸菜！中午一碗稀饭加粗粮馒头！
穿，钱府有规定，三等丫鬟只准穿统一的灰色粗布衫子！
床，就是这硬邦邦还挤死人不偿命的大通铺！
被，那磨人的一层土布！这大夏天还好，可到了冬天咋办？
耳旁鼾声此起彼伏，初羽缩在角落里紧紧的捂住耳朵，心里不住哭爹喊娘！
想她这顽皮捣蛋，毛毛糙糙的性子，平日里自在惯了，此时卖身为奴，处处受缚，一开始还有点新鲜劲儿，忙着装乖顺。这日子长了，却是原形毕露！
可恁她撒泼打诨、卖力哭号，这李婆婆只要一亮出棍子，或是钱三一拿出那份卖身契，初羽也只得憋了的耗子般偃旗息鼓！她可知道反抗的下场。听说曾经有个奴仆私逃出府，结果让人给抓了回来，不但被府里狠狠地打了一顿，还拖着个半死不活的身子蹲了牢房！结果，愣是没熬出半月就死在了牢里！真是要多惨就多惨！
初羽人小，却不是傻子！她要活着，还想有滋有味的活着！
而当初乞丐窝里的日子，虽是时常三餐不继，但好歹大家互相照应着，更不会如当个丫鬟般没个自由！
那日钱府招人，初羽匆匆回乞丐窝将自己打理了一下，不顾穆向瑶阻拦便心急火燎的冲去了钱府，却是莽撞之举！竟连埋于树下的香袋也忘了取出！
那香袋实是初羽随身之物，乐叔夷方在时，殷殷告诫：切不可丢了弃了或是赠与他人，须则时时系于身上。
彼时，初羽奔波生计，不方便将那般贵重之物随身携带，遂找了个机会埋于树下。此刻，她已不是混于市井的小乞儿，且回乞丐窝的机会也如浮云渺茫。虽然乐叔夷的话语仍盘桓于耳际，她却是苦于无计可施！
再者，香袋之内，亦有初羽宝贝之物。如白衣少年所赠扇坠，亦是与他相认的凭证！他说，他在新州钱府，初羽走投无路那会儿，自是想着方儿去见他。可惜，人小被人欺！门口那些人没等她说话，便将她飞踹了出去！
现下，初羽已入得钱府，若是寻得他，初羽便可以求着他想法子为自己脱离奴籍。
但，之后呢，她又该何去何从？依旧回去当她的小乞儿，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兜兜转转，仍是回到最初，若是一开始便跟着他离开，初羽说不定就无需经历这些日子来的苦难。然则，谁又能断定，此段经历对一个单纯的山野娃娃不是一种助益？
市井民间，鱼龙混杂，小之以柴米油盐，大之以人生百态。虽则短短时日，她那一嘴浑话学的甚溜，举止也染了粗俗之气，却也使其闭塞的心带来了生命乃至灵魂的冲击！
山中生活固然平静，却不及城镇的繁华诱惑，然则，更是不易立足。老天不会因她弱小而怜悯她，年幼失怙，她便只能依靠自己。从乞儿到丫鬟，总角之年，本因承欢于父母膝下，她却尝遍人生苦楚。是福是祸？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敝之？
然，当前最要紧之事，便是要寻着机会出了下人院，或是找人打听打听府中是否真有这么一个人！
初羽隐隐约约中似是想到了那么一点，忽然觉得事事还有那么个盼头，于是觉得浑身一轻，终于抵不住身子疲乏睡了过去……
窗外，微风吹拂着茂密的枝叶，零落了半尺月光，搅碎了一地残影……万籁俱寂中，却依稀从那房里传来几声低低呓语：“嫌咱臭……臭？咱……不，我！我香着呢……我……我有香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04:三等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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