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尘凝扇录》云水流觞

14、Chapter14:习字记上

　　初羽从未想过，夜晚竟是如此漫长！

　　艰难的将东西收拾完毕，本以为自个儿就可以退下休息，偏偏三公子说还要看看书，写写字，连带着她也只得忍着瞌睡在一旁伺候着。

　　蜡烛燃了大半，夜，早已深沉。

　　初羽站在三公子身后，靠着墙直打瞌睡。

　　头不住的点着胸，再无意识的抬起，然后继续往下磕，再继续抬起……往复几次后，后脑勺终是避无可避的一下子撞到了墙上。

　　这一撞，也终于把初羽给惊醒了。

　　无意识的摸了摸脑瓜，双睫扑扇了几下，朦胧中，柔光氤氲着那人柔和优美的侧脸，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子稚嫩和宁谧。

　　初羽呆了呆，便听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认过字没有？”

　　初羽一惊，便见得三公子慢慢的搁下笔，转过头看着自己。

　　确定三公子是在对自己说话，初羽一阵发懵：认字？怎么好端端的问起我认不认字？这很重要么？还是……

　　身子不自觉的往外挪了挪，初羽一脸防备的望着三公子，心里忐忑不安：还是……他又找了什么法子想要作弄我？

　　见初羽犹豫，三公子不耐烦了：“我问你认过字没有？怎么，不会回答？还有，你摆那眼神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脖子蓦地一缩，可怜巴巴道：“不认得……”

　　要是平时，就是打死她也不会说自个儿不认字，那不是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将自个儿贬得一文不值嘛！

　　可现下，面对的是脾气阴晴不定，手段狠辣、不分是非黑白，只凭自身好恶的三公子，初羽不得不自贬身价，也好过哄抬自己到头来被讥讽得无地自容强多了！

　　却不知三公子听罢，竟奇异的缓了缓难看的脸色，衣袂一摆便站起身绕到一边，对她招招手：“你过来。”

　　初羽听命，颤颤巍巍的靠了过去。

　　“别磨磨蹭蹭的，叫你过来就过来！”

　　三公子看初羽不情不愿的样子，没来由的这一阵火大，干脆伸手将她一把拎起，直直的摔在自己方才坐的檀木圈椅之中。自己却倾身靠在一边，看着初羽若有所思。

　　初羽经过这番动作，早已吓得掉了大半个魂！心里一阵砰砰直跳！

　　不寻常！绝对不寻常！

　　想到某日他赏的那顿饭，可不就是先送个笑脸，背后却是一巴掌拍上来那般阴险狡猾么？

　　初羽艰难的抿了抿发白的唇，垂着头暗自警惕。短腿搭不着地儿，僵硬的凌空垂着。一双小肥手却并拢着小心的放在膝盖上，看起来乖顺的厉害。

　　“拿着。”三公子看她了一眼，往日里阴暗的目光悄悄滑过一丝笑意。

　　初羽状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的抬起头。

　　眼前是三公子的手，一只如玉皎白，如青葱纤长的手。

　　初羽平日里看惯了，也不觉得哪里稀奇，可怪就怪在此刻那只手里竟握着一支狼毫！而且看这阵仗，分明就是要让她拿着！

　　脑子一时也转不过弯，初羽索性顺着竿子往上爬，看他玩儿什么花样！

　　默默的接过递来的笔，初羽胡乱一抓，却听得那人忽然出口：“笔不是那么握的。”

　　初羽一愣，抓着笔的手便被那人拉住了！

　　“听好，大拇指的第一书内侧按住笔杆靠身的一方，处于略水平的横向状态。食指的这一节由外往里压住笔杆。中指要紧挨着食指，钩住笔杆。还有这里，紧挨中指，像这样紧贴着笔杆顶住食指、中指往里压力……不对！”

　　他转身站到初羽身后，俯下身子，指尖滑过她肥短的小手，掰开，矫正。

　　初羽任他摆弄着自个儿的手指，心里却汹涌着排山倒海的震惊！以至于一时控制不住，毫无掩藏的流露出来。直愣愣的抬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人犹显稚气圆润的下巴。

　　那人却似毫无所觉，依然耐心的握着她的手，顺势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他的神情专注，微垂的双睫在灯下剪过一个优美的影子。

　　几缕墨发顺着肩胛从耳后流泻而下，长长的落在初羽微翘的鼻尖上。

　　有些痒痒的……

　　初羽忍不住正要伸手拨开，却不料耳边立时传来一个声音：“别动。”

　　没有平时的疾言厉色，却是出乎意料的耐心。

　　初羽一惊，立刻低下头屏息凝视，看着宣纸上一笔一划写出的工工整整的字不敢妄动。

　　直到最后一笔从自己的笔下流展而出，初羽才放下心来大大的松了口气。

　　“会用笔了么？”

　　才喘口气，那人就忽的问了一句。

　　初羽慌忙的点点头，就怕他难得的好心情因自己而烟消云散。

　　三公子微微眯了眯眼，看神情却有些不太相信：“你自己握着给我看看，要是被我看出哪里不对，小心……哼！”语气饱含着威胁。

　　初羽忙不迭的抢过笔，一系列的按、压、钩、顶、抵将笔执稳，便微微抬起脸，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三公子的神色。

　　见他唇角微微勾起，初羽才微微的缓了缓气，颤巍巍的将笔搁下，乖乖等待三公子下一步的指示。

　　却见三公子伸手拿起方才写好字的宣纸，凑到面前瞅了几眼，便送到初羽眼皮子底下，说：“白天你就来我房里临摹这上面的字。写一百张。晚上回来我检查。若是被我发现少了一张……”他瞥了眼初羽紧张的小脸，哼道：“若是被我发现，就三天不准吃饭！”

　　初羽的脸果然白了又白，青了又青。三公子看在眼里，红润的双唇不禁弯了又弯。

　　见她仍自呆呆的坐在那里，干脆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放在地上：“时候不早了，我明日还有事要办。你也去睡吧。”

　　初羽被他拉下地，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心中却是哀怨不已！一百张啊一百张，以前爹爹都没这么狠过！这三公子，果然见不得我白日里闲着没事干，想着法子让我忙活！

　　练字！哼！

　　初羽转过身，忍不住将牙齿咬的直痒痒。正要迈出门槛，却被身后的三公子叫住。

　　暗自捏了捏小拳头，初羽谄笑着转过身，狗腿的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这几个字，明天回来念给我听。”

　　他指着桌上的那张纸，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厚厚的书册，继续道：“就用这本字典查出来。”

　　眼见初羽一脸异样的表情，三公子忍不住皱了皱眉，恶声道：“怎么？听不懂？还是……不想干？”他的脸顿时如结了冰般冷冽。

　　初羽一惊，忙哈着腰点着头的应承：“哪能呢？小的巴不得，巴不得呐！”哼！我能说不干么？难不成我不要命了？

　　见三公子满意的摆了摆手，初羽才小心翼翼的躬身退出去。

　　房门自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初羽忍不住朝月亮翻了几个大白眼，心中咒骂不已：“死人妖，死变态！竟敢小瞧我？让我查字典？你以为我不认得那几个字么？写了三大排，反反复复的不就那三个字？现在我就可以念给你听——‘楚、宁、誉’！哼！这么简单的字我会不认得？小看我，居然小看我……”

　　初羽低声咒骂，愤愤的朝自个儿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