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5、入梦 ...
-
在被引到博士面前之前,凯尔希先去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和你们那边过来的其他‘客人’不太一样,这一位非但没有回去,反而摆出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的态度……当然,请不用担心,我国自古以来便有‘宾至如归’的说法,虽然这一位也称得上不速之客,却也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负责人脚步匆匆,行走间仍不忘和跟在身侧的凯尔希解释情况,只是他表情冷淡,并不打算掩饰自己态度里的敌意和始终不曾放低的警惕:“但是您也应该清楚,无论是种族,体质,个体实力等等的方方面面,你们和我们相差实在太多,他要盯着的对象是我们不可多得的年轻人财,为了保证我们那位年轻同事的安全,不得不对你们的人采取了一些强制措施,还请谅解。”
你们,我们。
这是个对凯尔希而言,过分陌生的形容词。
她已经太过习惯把自己和博士视作一个不可分裂的整体,无论是阿米娅还是其他人,似乎在提起博士的时候总是无可避免地要触碰到属于凯尔希的影子,从巴别塔到罗德岛,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总是如此。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她们之间被割裂的定位。
好在过分年长的菲林总是有种可怕的耐心,她已经很熟悉要如何利用漫长的时间来消磨情感与意志上的破绽,面对这些陌生种族展现出的排斥感,凯尔希保持着她一贯的冷静和足够谨慎的矜持。
过分冒犯总是不好的,泰拉大陆上各个种族各个国家之间尚且有着延续千年的仇恨与隔阂,更何况此刻横亘在他们之中的不仅仅只是种族这么简单。
凯尔希立在特殊制成的玻璃墙外,那里面的空间足够宽敞,各类设备也都相当齐全,除了一些花草植物调节气氛之外,甚至为里面的客人提供了可以阅读的书籍——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即使文明与种族略有不同,在文字这一方面,双方却并没有出现太多的差别。
她忽然想起那只曾经短暂待在罗德岛的陌生军事小队,里面有一位语言学家,想来在双方沟通的时候,他也起了不少的作用。
而此时,里面的那位也终于像是发现了凯尔希的存在似的,他曲起原本懒洋洋在桌子下放松舒展的一双长腿握着刀缓缓起身,目光坦荡迎向面无表情的菲林,露出个无限趋近于挑衅的笑容:“你居然也来了,你瞧见她了?……哦,看你这个表情,我猜应该是没有呢。”
凯尔希对炎客的态度无动于衷。
“你不属于这里,应该和杜宾他们一起回去才对。”
炎客闻言大笑起来。
“——我们都不属于这里,医生。”刀术师舒展他那双过分修长的腿,战术服下的肌肉跟着绷出流畅的线条弧度,他微微弓着身子反手搭在刀柄上,像是跃跃欲试的豹子,而凯尔希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劈开这玻璃的墙壁过来和她真正面对面的聊天:“记得吗,我甚至从来都不属于罗德岛,我是为了她才去你们那的;我记得我要做什么,她也记得我要对她做什么,现在她已经不在罗德岛了,我也没什么兴趣继续当你们所谓的干员,但我和她之间的恩怨还没终止呐,和你们扯不上关系。”
凯尔希平静道:“我不会允许你接触她。”
炎鬼咧着嘴角,笑容不掩讽刺。
“是谁不允许谁呀。”
他反问。
“——您还没人清楚是不是?这儿不是罗德岛了,她的那个‘博士’的称呼,也不是从你们那里得来的了。”
“凯尔希医生,你就是不愿意承认,就是非要把她扯回去。”
凯尔希听见Mon3tr在血脉里愤怒的低吼声。
“我要承认什么呢?”
她问炎客,似乎也是在问她自己。
“我需要对她承认什么呢?”
菲林那双比起其他同族总是显得过分冷淡的耳朵忽然抖了抖,她的脸上露出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微笑。
但是看见那抹笑容的同一瞬间,炎客的笑容却消失了。
又来了,炎客想。独属于这个长生种特有的那种无所不知高高在上的悲悯和冷漠,她过去总是无意识地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站在她旁边的那一个人,她大抵还没有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毕竟她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久得连这些足以压垮一个人灵魂的痛苦也可以轻描淡写的交给时间来缓慢消磨。
但是这一次,凯尔希说出了从未说出口的承诺。
“我和她本就是一体的。”
她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她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
我会质疑我存在的意义……但我从来不会质疑她。
大地上的生命十分顽强,它们在演化有着自己的位置,后天的驯化与对抗往往只是徒劳。我们的归宿会在何方?
我还在等着她给我一个答案。
我在等她给我一个我究竟为何存在的答案。
在更隐秘的地方,有人看着两位异域来客的交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要让他们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对方的道德,更何况我们自家的那个丫头究竟有多糟糕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我们都不希望付出代价,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我们都不希望让他们真正接触到我们的人民,也不希望让他们就这样用那种荒唐的理由带走我们的孩子。”
“再看看吧,我们现在处于被动……但好在不只是我们。”
他们的目光落向被忽略的桌面文件上,摆在最上面的那一份,是名为彩虹小队的全员履历表。
同意进驻的单子放在一旁,黑色的签字笔没有盖上盖子,没有人签字,却也没有人拿走那张纸。
***
夏鸣星做了很久的噩梦。
剧场,幕布,红与黑交织的影像,混沌而尖锐的歌声;在烈火熊熊的废墟上,她的眼神有一瞬灿若星辰却又在下一刻回归万物寂灭的漆黑,她明明在对自己微笑,可却也伸出手,将自己推离开她的地狱之外。
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然后再也不敢入眠,清醒后反复徒劳地试图去寻找找到她的方法……
——然而,没有。
这样日夜交替的精神折磨持续了太久,久得连他的精神也渐渐变得疲惫衰弱,夏鸣星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扔在这一件事情上,他还有自己身为Jesse的身份,他还有连山会的工作,他还有身为夏家继承人必须要做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少年分身乏力,筋疲力竭。
但是比这些疲累更让夏鸣星感受到痛苦的,是那种被明确排除在中心之外的无力感。
他不被允许接触她的秘密。
……明明应该是最亲密最长久的关系,可他却被明明白白地告知着:自己不被接纳入她真实的世界。
于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少年开始尝试着,不去拒绝那样的梦。
至少在梦里,在那样的幻境里,他可以短暂感受到对方的疼痛。
夏鸣星如此试探已经有了些日子,这天的梦境却有些特殊的变化,迎接他的并不是梦魇的红与黑,烈火与鲜血,撕裂黑雾的光芒炽烈如不被云雾遮掩的初升朝阳,少年在梦里也感受到了一种恍惚类似真实的刺痛眼球的诡异疼痛感,他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掩自己的眼睛,喁喁交谈从模糊的方向传来,带着些诡异的口音。
夏鸣星走过世界的各个角落,却没有听过这样的语言。
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像是在已知的语言体系上发展出了另外一套,细枝末节处有些奇怪,但是并不妨碍他能大致听懂他们的交谈。
率先开口的声音是上了年纪的女性声线,饱经风霜的沙哑干练,却也带着不合时宜的爽朗与轻松:“行了行了,我们进来了不就得了……换个好一点的表情怎么样ace?别忘了这里的主人是个小孩儿,我们都知道这里和泰拉不同,你举着这玩意是要吓唬谁呢。”
“……”被称作ace的对象沉默着没有说话,于是女人很明显的叹了口气,继续安慰起来:“行了,我们都知道真正的问题在哪儿,事实上我们能继续呆在这儿比你任何的辩解都有用,你那套‘不是特意要过来’说法我们都听了多少年了?这会你总不能威胁这里的小孩,我们得指望他,还是说你要和scout一样呆在那边不过来?放轻松一点朋友,那么紧张做什么?毕竟我们虽然这一次成功了但是不代表下一次能成功啊,说不定再过个二十多年都不一定能真正见到她呐!”
这次她的问话有了回答,对方的声音有些沉闷,也有些郁郁的不满:“……萨科塔总是这样是不是?这种时候大概只有你们乐得起来。”
女人却大笑起来:“不然呢?板着脸是没有用的,我们能进来这也说明了博士正在试着真正接受她在这边的身份不是嘛?我们追着她过来的,但我们也必须承认我们有二十多年的时间没被这世界承认过;
好在现在她愿意放下一点过去让我们强制给她背上去的东西了,这总归是个好事情,好了,scout怎么还在那儿杵着不过来?博士那里有人照顾着倒也用不着你在这儿对着空气干瞪眼,反正你都干瞪眼二十多年了也不差这一会……行了小子,就算是灵魂角度也不用担心,博士没那么弱,何况那只白色的小兔子不是已经第一时间赶过去了吗?倒也用不着你在这儿操心了。”
“outcoast……你怎么就不想想就是因为那只白兔子过去了所以他才这么担心?那可是整合运动的人。”
“我倒是觉得叶莲娜小姐也很靠谱……至少人家长嘴了会和博士说话也能没有那么多扭扭捏捏,能在我们‘稳定’之后没有那么多考虑而是立刻冲到她那里去保护博士,你说是不是啊scout?”
“……”
“别那么看着我,朋友~我年纪大了也退休了,我还是个萨科塔我感觉不到你们的情绪。”他们似乎还想再聊一会,女人却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于是不知为何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夏鸣星只能看着那身着深蓝色战术制服的白发女人转过视线,大步走向自己。
她已经上了年纪,眉眼之间堆叠的皱纹印刻她曾经经历过的时间,但是这不妨碍她的脚步轻快眼神明亮,一如她头顶那炽烈如朝阳的圣白光环,带着令人惊叹的从容魅力。
“你好,年轻人。”她的发言是令人惊讶的字正腔圆,“你刚刚应该已经听了一会,大概明白我们单方面认识你,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我们来花费一些时间进行一段自我介绍?”
“我名为outcast,是你认识的那位示拿小姐,前世的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