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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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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烬落
一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
灯色昏暗,摇曳的烛影将我的身形拉长,缓缓蛇行着,就如我的万般思绪,如藤蔓般滋长。
我是夏炎凉。
“但有先后无少长,最难调理是炎凉”。说得就是天下第一杀手商少长和我——天下第一圣手夏炎凉。
江湖将我们并称,却没有人知道无情杀手是商少长我的胞兄,我的少长哥哥。
一唤起他的名字,我的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温柔,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信赖。
从小我和少长哥哥相依为命,“涸泽之鱼,相濡以沫”,我是偎着他的体温长大的,我们虽然穷苦,但是快乐……
那时那种平凡的苦乐,现在的我尤其怀念……
但是美好的东西向来不会长久,于我更是如此。
爹娘死的时候我才四岁,虽然记忆黯淡,但是我仍可以模糊地想起娘暖暖的怀抱,爹宽厚的肩膀还有一种弥漫在空间里的紧张和难以言喻忧伤。
后来,爹去了,娘也去了。
我的童年便就结束了。
如今,我唯一的温暖——我的少长哥哥,也要离我而去了。
是啊,我才十岁,可是哥哥已经二十了。我还是个孩子,可哥哥已经长大。
那时侯,我是无法理解那少年的凌云壮志的,我也无法理解,哥哥是不可能守在我身边一辈子。
看着哥哥离开,我知道不应该阻碍他,他也是为了让我过得更好,但是我还是有些怨恨,因为我如此轻易地就被丢弃了。
那天,我决心再不要被轻易抛弃,而方法就是要让自己的存在变得必要。
于是,我开始学医,我要让自己变得有用。
自学的日子有苦有乐,娘是有名的医者,我就是靠着娘留下的医书和札记一步步摸索,窥探着医药的奥秘。
但是,那一天,看到满身血污的哥哥,我才发现,原来我苦苦追赶,还是拉在了后面。
我竭尽全力才保住了哥哥的命,那时我才了解什么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我要变得更强,才不会让今天的情形再次发生。
于是,炎凉谷迎来了第二十三代主人,江湖上诞生了一位“回春圣手”夏炎凉。
二
我从不以真面目在人前出现,因为那让我觉得安全。所以没有人知道成名经年的夏炎凉只是个青葱少女。
行医久了,心也渐渐淡漠。
喜欢出题目刁难前来求医的人,因此也就亲眼见过在我答应只救一人时,父子相残,夫妻反目。
原来血缘或是爱情和誓言,这些先天或是后天的情感,在生死关头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人,原来如此自私。
看尽世态炎凉,就愈加想念少长哥哥,可是我扬名江湖了,他却越来越少来看我。
因为他做了杀手。
杀手是不能有弱点的。
不能有过去,不能有亲人,不能有羁绊。
阿爹就是无名杀手,却爱上了身为医者的娘。
这一惊世骇俗的恋情并未如话本传奇里写的那般美好。爹想携娘一起退隐江湖,但最终还是被人狙杀丧命。且就在娘的面前。阿娘是绝代名医却救不了爹爹,终因伤心过度而香消玉殒。
留下的是一双继承了他们的痴狂和淡漠的儿女。
少长哥哥和我那时在着世间所在意的只有彼此。
再一次,先打破平衡的仍是少长哥哥。
那天,哥哥突然来看我,还问我想不想要一个嫂子,要一个真正的属于我们的家。
我看着哥哥黑亮的眼,只能怔忪地点头。
少长哥哥的眼很深邃,里面充满了光和影,在人前,它一直是淡漠的,像冬天的原野。偶尔,
它也会闪过明亮的颜色,就象暗夜的烛火,微弱的温暖和明亮。一直以来,那都属于我,我依偎着这暗淡的暖色,度过了一年年荒凉的岁月。然而现在,那双淡漠的眸子里燃烧着野地里的天火,热得像空中的太阳,却为的是一个我还不知名的人。
我觉得有些受伤,心里的酸意堵住了喉咙,名为妒忌的毒牙印上了我的手臂。
少长哥哥终于要属于别人了。
我相依为命的哥哥。
三
他叫白衣,一个和我一样神秘的人。
“白衣卿相”,这是人们对他的称呼,闻名南北十二州的白衣卿相。
据说他在半年内将破败的归云庄打理成了山西织坊大户;据说归云庄的敌手都说:“宁抛千金珠玉,只要得白衣卿相一人”;据说他小时家遭大火,虽命得以保全,但容貌已毁,惨不忍睹,曾经吓坏了宁王殿下。
这些都是传说,但是最新的传说确是:他其实是“她”。
不错,名动天下的白衣卿相其实是个女人。
这据说是一位名动天下的杀手“揭发”出来的,还据说,他们举止亲昵,旁若无人。
天下人都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我也不禁起了好奇心,决定去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出了炎凉谷,到山西不过数日。
一路上我并不着急,沿途还采了些药材。进绛州城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竟然已经有一大筐了。
实在不愿意为难自己,所以决定找个挑夫。却不料有人不长眼睛地欺到我头上来了。
挑一筐草药竟然要我十两银子,当真是无商不奸了。
这次出门没有变装,因为没有人认得我的真面目,却不料自己天真俏丽的样子会让觉得善良可欺。虽然我对此觉得颇为得意,但是并不代表可以任人欺侮。
装了半天可怜,也没见人挺身而出,看来是地头恶霸,旁人惹不起。他们耍无赖还不够,竟然言语调戏起我来了,我心里不禁有些气愤,想我夏炎凉成名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刚想做点手脚以求脱身,余光中瞄见围观人群中有人站了出来,立刻打消了念头,继续“楚楚可怜”起来。
路见不平的是一黑衣女子,样貌并不十分出众,比起她两位同伴来,她实在是乏善可呈,而且明显已过了摽梅之期却还是少女的发髻。奇怪的是我却一眼看见了她。也许是她那种从灵魂里透出的淡淡的疲惫吧!那是我常常从哥哥身上看到的。
时下江湖人好逞强斗凶,所谓侠客不过是仗着艺高而以武服人罢了。不知今日我是否有幸见到一个例外?
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言谈笑语之间,那两人已经自知讨不成便宜,恼羞成怒。(具体情况参看《白衣传》,在此不做赘述。)
这西北之地竟有如此文采风流的人物,还是个女子,我觉得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一会儿,她笑眯眯地对那两人说:“我就是白衣。”
她,原来就是白衣卿相,或者该说果然才对。
看着她,我心里又是失落又是释然,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我正在想自己的心思的时候,那边又是风生水起。那两泼皮见无赖不成,便就决定武装抗争了。
白衣不愧是白衣,怎会不做提防?还没给旁人担心的机会,她身边的那位公子样的少年就把二人撂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于是乎,一场闹剧,还没有开始,便就结束了。
一切料理妥帖了,白衣方转身对我笑道:“小姑娘,你拿好筐子快些走吧,以后可不要随便上人家的当。”说罢示意同伴要了离开。
我怎可以就此放过她?如此好的机会,错过就不知何时再有了。于是我忙开口道:“姐姐!我想跟着你走!”
她闻言似乎很是讶异,说道:“小姑娘,你和我们走做什么?不回家了么?”
我抬起头来,让她看进我的眼睛里,哥哥说我的眼睛又大又亮,清澈无比,一闪一闪中现出既天真,又纯净的神色,让人不忍让我失望。
我显出一脸的稚气,眼波一闪,嘟起嘴道:“姐姐哥哥,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啦。”
白衣却开始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缓缓说道:“小妹妹,真的找不到么?你家住在哪里,让这位云哥哥带你回去。”这一瞬间,她的目光已扫遍我全身。
哎呀,起疑心了呢!我心下忖道,但是却并不慌乱,我又不是被来砍她杀她的,有必要如此看我么?
她的眼睛扫过我娇嫩的肌肤与翠绿色的缎面夹袄,目光越来越冷,直要看进我的眼中。
我虽然不心虚自然也不慌乱,但是在这寒冰般目光的专注下,却是让人不大自在的。我开始觉得有些冷,缩了缩脖子,决定要主动出击了。兵法云:奇兵致胜嘛!
于是在名动南北十二州的白衣卿相那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我跑过去扑到她的怀中,手还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那一刹间,呆楞住的不仅是她,还有始作俑者我。白衣的怀抱柔软且散发着一股幽香,但却透着冰冷,若从医者的角度看是气血不足,所以较寻常女子而言有些失温;但是那时的我想起的却是娘亲,模糊的记忆中,柔弱的娘亲的怀抱也是如此,不够温暖,但是却弥漫着相仿的香味和入骨的温柔。
虽呆了一下,但我立刻忆起了现在的“任务”。我忙把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蹭了蹭,还一摇一摇地撒娇起来,“不管啦不管啦,我就是找不到家了,姐姐你这么好,一定不会让我这样的女孩子流落街头的对不对?再说我人小吃的少,一定不会浪费太多粮食的对不对?姐姐你这么小气,归云庄连我这个小姑娘也收留不起么?”
我在她怀中抬起头来,眨巴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清澈地望着她,据说任何人在这种眼神的凝视下,都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她也望着我,半天才苦笑道:“好罢……你的名字是什么,这个总可以告诉我吧。”
“我嘛……”我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绿袄,眼睛溜溜一转,抬起头甜甜地笑道:“我叫小绿!”
听了我的回答,白衣不由翻了翻白眼,看来是不相信我的话了。这也怪不得她,毕竟是我的动作过于明显了。但是老天作证,我确是叫小绿嘛!不过这是爹娘起的小名,现在只有少长哥哥知道罢了。要知道我把这个名字告诉她,她应该觉得荣幸才是!
“哦……穿绿衣服就叫小绿……”她笑着看着我,促狭道:“那我……是不是该叫大黑了?”
呵呵,我心里一阵兴奋: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提议的哦!我只是……觉得很合适而已。于是马上兴奋地接口:“大黑姐姐,那我就上你家去,好不好?”
看着白衣一副快要晕过去的表情,我开始对未来几天的生活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