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令狐卿

17、父亲

　　“我明天开学了。”晓辰说，他心里没有任何期待，就像跟一个陌生人在说话一样。
　　他妈说：“在学校好好学习，不然就去工厂打工。”
　　通话持续不到三分钟就结束了。
　　晓辰不知道问什么，他妈也不知道说什么，母子俩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开学的时候，栾丽丽临时有事没有去送他，开学的各项手续都是安瑾办的。
　　每学期卡里都会多一笔钱，安瑾帮他存着，随时取给他用。
　　晓辰选择走读，他不想整天待在一堆陌生人群里，他想回家就能见到瑾叔。初中比小学大很多，人也很多，这让陌生感更加浓重，而且胖子和苏静雯也都是走读，周琛给出的理由是在学校吃的还不如猪，苏静雯公主更是受不了与他人共享空间。
　　放学的时候晓辰一般都会去安瑾家，校门附近就有公交站，交通很方便。
　　每次放学的时候瑾叔都会给他发一条短信：小伙子，快回来吃红烧肉啦，还会附带一个调皮的表情。
　　晓辰看到后很开心，然后回复：知道啦，正在飞奔回去的路上……后面还有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每当这时他的心情都会开心到起飞，想到瑾叔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他就会有一种归属感，不会再感到孤单。
　　经过几年的相处，晓辰发现安瑾几乎很少应酬，很多时候都是窝在家里看书、跑步、画画什么的，他一个人也能安静的待一整天。
　　在安瑾身边的时候，晓辰不需要考虑太多，因为外面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安瑾帮他解决，恰到好处的关心让晓辰的心里总是满溢着阳光。
　　但是直到每次看见栾阿姨见到安瑾时的表现，还有上次在游乐场见到的那个漂亮阿姨，瑾叔还跟她出去单独吃过饭……才让他突然意识到，瑾叔已经到了该结婚的年纪。
　　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却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
　　抵不过好奇，他想问个究竟，但是到了栾阿姨家里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家里变得整齐干净了不少，栾丽丽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抽烟发呆。
　　看到晓辰进屋，栾丽丽停下来打量他，对他招了招手：“晓辰，过来。”
　　晓辰刚走过去就被栾丽丽抱了满怀，抱得很紧，晓辰觉得很疑惑，栾阿姨今天是怎么了？
　　晓辰直觉栾阿姨应该有话对他说。
　　果然，栾丽丽咳了一下嗓子，吐了口烟雾，开口道：“晓辰，我要告诉你一些事，虽然你妈妈什么都没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已经长大了。”她说的语气格外温柔，就像即将伸手触摸一只小动物一样小心。
　　“有些事你需要知道并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晓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知道栾阿姨今天要干什么。
　　“我知道你爸爸是谁”栾丽丽看着他说：“你爸爸叫谢宇声，是XX工厂的老板”，栾丽丽深深呼出一口气：“想知道你爸妈的故事吗？”。
　　晓辰没答话，对于这个谢宇声他很陌生，这个从未出现在他生活中的男人，是他的爸爸，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一整夜晓辰都和栾丽丽坐在沙发上断断续续的谈话，栾丽丽一直在抽烟，浓烈的烟味涌入鼻腔都没有让晓辰觉得呛，烟雾丝丝缕缕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遥远而陌生却又与自己有着联系。
　　于是从栾阿姨口中，他了解到了他妈妈的爱情故事以及自己到来的意外。
　　他妈妈叫崔婧圆，应该是来自一个很穷的小山村，家里姐妹很多，爹妈不干活天天使唤她们，然后让她们早早嫁人，算是变相交易，只为换取更多的钱。
　　崔婧圆的那个村子穷乡僻壤，村里的男人不多，而且各家都知根知底，家里都没几个钱，他爹妈觉得嫁给同村人捞不着什么好处，于是总叫人打听外面村里的有钱人，崔婧圆的姐姐都嫁给了家庭不错的人家，但生活的却都不尽人意，给人家白白当丫鬟保姆，说一不二。
　　那时候总有下乡倒腾小玩意的生意人，十几岁的崔婧圆也去凑热闹，谁知一来二去就跟那个生意人看对了眼，几天相处下来年纪轻轻的崔婧圆就芳心暗许，跟生意人你侬我侬起来。
　　临走的时候，那个生意人说等他一阵子把手里的东西都倒腾完就来娶她，她乐颠颠的就答应了，而那个生意人就是谢宇声，大了崔婧圆十多岁。
　　但崔婧圆也难逃父母之命的婚姻，她爹妈早给她寻好了人家，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彩礼一收，就直接把人给送过去了，任崔婧圆如何撒泼耍赖也拧不过，就这样稀里糊涂嫁了人。
　　碰巧的是，过了几个月崔婧圆在嫁过去的那个村子里又遇到了谢宇声，两人见面分外亲近，连着几个晚上偷偷摸摸在一起，但是当谢宇声听说崔婧圆已经嫁人的时候很失望，很快谢宇声对她的热情就降了下来，于是两个人的感情就演变成了崔婧圆一个人的死缠烂打。
　　后来谢宇声就悄悄离开了，崔婧圆对他的不辞而别十分愤怒，觉得他欺骗了自己，那时的崔婧圆仍旧对他满怀期待，只要他再来找自己，自己就马上跟他离开，可是谢宇声却再也没出现过。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她怀孕了，这孩子是谢宇声的。
　　因为结婚的那晚她嫁的男人居然紧张的没硬起来，第二天她男人就因为给人跑长途客运还没圆房匆匆就走了。
　　她不敢声张，更不敢回家，可是肚子越来越大总会被人发现，于是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逃跑，她拿走了柜子里的一叠钱，晚上趁所有人都睡下的时候跑了，她要去找谢宇声，就算不认她也要认肚子里的种，可是到了车站她就迷路了，她不识字，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在车站瞎逛了半天，恰巧两个男人过来搭讪，两个人就是严叔跟老根叔。
　　“妹子，你要去哪？”严叔问。
　　“你们见过一个男人吗？”崔婧圆手舞足蹈的比划：“个子很高，脸上有道疤，开个破三轮车。”她只能如此拙劣的描述。
　　“见过，是不是头上戴着个灰色帽子？”老根叔说道。
　　“对对对，就是他，他在哪？”崔婧圆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细细盘问，从来不知人心险恶的她不疑有他就跟着两个男人走了。
　　一连几天的奔波她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身上的钱也被三个人花的差不多了，然后严叔想了一个赚钱的点子：骗婚，崔婧圆长相好看，装的像点谁也看不出来。
　　“不行不行，我出来是找谢宇声的，你们要带我去找谢宇声。”崔婧圆开始着急了。
　　“呸”严叔气急败坏的吐了一口痰，“你那野男人早他妈跑路了！”
　　“除非你能想到其他赚钱的办法。”老根叔在一旁说，“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男人不是爱倒腾些小玩意吗，兴许你进村子就能打听着。”
　　“我肚子里有孩子。”崔婧圆辩解道。
　　“还不算大，大了之前跑了就行。”老根叔做了最后决定。
　　于是崔婧圆就走上了居无定所、走南闯北的生活，再也没回去过。
　　崔婧圆从此就在村子里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是上山的时候迷路坠崖了，被山上野兽给吃了，各种离奇的传闻就在附近几个村子传开了。
　　崔婧圆骗婚的第一户人家的男人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傻子，人总是傻兮兮的笑，过了三十还没娶着媳妇，但是家里挺有钱，对他们一行人来说，人怎么样无所谓，有钱就行了，这种人傻钱多的好下手。
　　这户人家也的确出手大方，给与“表兄弟”相依为命的崔婧圆很大一笔彩礼钱，又塞给“表兄弟”一笔钱表示对姑娘娘家人的尊重。
　　结了婚后那个傻子还挺尊重她，没动手动脚的，或许他那方面也是不好使的，崔婧圆心想，这样倒省去自己解释的麻烦了，过了几月有余，崔婧圆借口出去办事在乡镇集市与严叔和老根叔汇合再一次失踪了。
　　不久之后，崔婧圆产下了一个男孩，找不到谢宇声一直让她心灰意冷，她本想掐死这个孩子，但是严叔告诉她，等他们老了这孩子或许还能有人给他们送终，别绝了后，崔婧圆这才作罢。
　　三个人文化水平都不高，不知道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于是就走到路边问了一个算命的老先生，老先生问了孩子的生辰，出生时间，拿出本子看了一会儿开口说：“嗯……取晓字，一天的开始，心向光明，取辰字，与晨谐音，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但一日即可，可去日留辰，所以这孩子就叫晓辰吧”老先生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二字，又问：“孩子父亲姓什么？”。
　　“姓谢”崔婧圆没好气的说，一想到谢宇声她就生气。
　　“姓谢”老先生想了一会：“嗯，谢晓辰，极好极好，不过……”他语气有些惋惜地说“名字虽好，但此子亲缘福薄，与至亲有相克迹象，幼年生活多奔波，十几岁时恐有大悲恸，不过后有贵人相助，成年之后生活逐渐变好，诸事顺利。”
　　“福薄倒是真的，生下来就没爹。”崔婧圆冷哼着说。
　　算命先生手里拿出一串珠子：“姑娘，看你年纪轻轻，拿这个避避邪，不多收你钱，给……”。
　　话没说完，严叔呸了一口：“又想骗钱？你这破珠子在哪捡来的就辟邪。”
　　三个人扔下两块钱就走了。
　　算命老先生叹着气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人各有命，不可强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