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贫*A

14、第 14 章

　　在这个年代，没钱当不了官、当官的少不了钱。

　　刘局长没钱？刘局长廉政？刘局长绝送客人，派出去的车是卡拉卡拉响的拉达？

　　刘局长坐的转椅，红木的边儿、散放柔软光泽的真皮。刘局长签字用的派克笔有一笔筒，个个金光闪闪。刘局长身后头那盆绿色植物，青花白底儿的盆儿，有鸟儿又字儿。

　　“小向啊，坐、坐，我早就听说过你啦，年纪轻轻的、少年有为啊，快坐。”

　　刘局长屁股也不抬，笑眯眯朝我招手，表情跟拍花子的差不了多少。

　　“哪儿啊，我这跳梁的小丑，能入得了局长的法眼？”

　　我点头哈腰、搓手揉脚，估计也能算不上恭敬，也能算得狰狞了。

　　吴秘书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出去了。就剩下我们俩，各怀鬼胎，笑意满面。

　　“我听吴秘书说，你非要当面谢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你跟刘伟都是般对般的年纪，我听他说，你们挺投缘、聊得来。我当长辈的，照顾照顾是应该的。”

　　“刘局真是大人海量啊，我这么个出身，您不但不反对令公子跟我来往，您还对我这么好，可叫我感动了。”

　　“嗯，你的事我也听说过。赵家的确不是什么良民，可也不能一棒子把你也算进去。你还小，有些时候一不小心做了错事，只要肯改，自然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嘛。”

　　“唉，”我叹了一声气，做为难状，“就怕我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不好撤啊。”

　　“哦？”跟刘伟有八分相似的拍花子叔叔，配合我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会呢？”

　　盯着他，我猛地放下了脸色，“刘局，不瞒您说，其实呢，我是欠了阮姐——阮利华一点东西，所以脱不开身呐。”

　　他浅笑一下，抬起一根眉毛，装的跟真的似的，问我：“既然是人家的，那赶紧还给人家不就得了？”

　　我没忙着接话茬，就盯着他装深沉。

　　筹码已经放出去了，我想知道它到底值多少。

　　他的眉毛细微地抖动一下。

　　这次，换我乐了：“局长，您真希望我——还给她？”

　　自信从他脸上一点点地脱落，已经没有笑意地眼睛一动不动地跟我对视，跟依旧上扬着的嘴角，构成一幅抽象画。

　　还挺诡异的。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小熊猫，我狗腿地抢先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给他点上。

　　局长大人瞟了我一眼，那意思好像是在确认我能不能再火机里头下毒似的。凑近了火苗，吸了两口。

　　红色的火星闪烁两下，白色带有刺激性气味的烟雾随之飞升、盘旋、扩散开去……

　　缭绕中，他也没有闭上或者掉转开目光，仍然盯着我。

　　啪一声，我合上了打火机的盖儿，放回桌上。

　　刘局长忽然狠狠吸了一口，向后半躺靠在真皮转椅上头。

　　“你觉着你现在除了跟我们合作以外，还有别的活路？”

　　局长就是不一样，比起小混混，这恐吓连马甲都不穿，光着屁股就跑出来了。大概是因为对象是我，才这么光明正大、明目张胆。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您老合作了么，”面对他眼神里的嘲笑讽刺，还有大人看孩子独有的轻视，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可怕死了。”

　　“呵呵，是个懂事的。放心吧，我们只抓坏人。你年纪小，又主动合作，当然——”那架势活像是审问犯人，就等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刘局，”这时候要是跟着他的步调走，估计我就真该被从严了。扯着脸皮子做了个笑，“既然是合作，那目的当然是要双赢——可不能一家欢喜一家愁吧？”

　　刘局长冷笑：“你还想跟我谈条件？”

　　我规规矩矩地坐好，点头。

　　然后刘大局长愤怒地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角色！？还敢跟我谈条件？我现在把你扔出去，赵家能给你留个全尸都算你捡了便宜！就你跟阮利华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都能判个三五年！你现在这么个灰色地带，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独自面对一个修炼成精的叔字辈人物，的确是有点难度。如果没有凳子，如果当时我是站着的，可能就要掉价地坐到地上了。
　　饶是如此，我的双脚还是止不住地哆嗦，腰部以下根本使不上劲儿。

　　我状似无所谓地把有点发抖的手放到桌子下头，在局长有如实质的目光中，僵硬地笑了一下：“别吓唬我啊，我胆子很小。一旦吓得我精神失常了，去疗养院精神病院我都没关系，可惜到时候就没人相信一个精神病的证言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大片的黑影笼罩下，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浸透了后襟。

　　可是我不能认输，我很清楚，这场角力中，刘局长跟赵家都输得起。一个大不了失去一次立功生威的机会，一个只要把我做了，顶多也就破点财。

　　只有我一个人输不起。

　　一旦有失，别说我自己，就连何琪也保不住。

　　一想到她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鼻青脸肿……从跟我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她就没吃过一天的甜头。她明明那么单纯、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明明谁也没有招惹过……

　　我发誓不再让她因为我受到伤害了，更何况是生命威胁。

　　“局长，您以为您吓唬得了我么？”

　　我双手撑着桌面，强迫发软的双腿站立起来，跟刘局隔着桌子对峙。

　　“我这个角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不能教您升官发财，起码能给您以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做做踏脚石。您怎么舍得把我扔出去呢？

　　就算您不在乎我，也要在乎我手里面的东西不是。更何况，容我提醒您，还有一年零两个月我才满十八周岁，而且我又没犯什么杀人越货、走私贩毒的挨枪子儿的事儿，您就是把我送进少管所，我也顶多吃两年党跟人民的白饭。

　　您觉着，我怕什么？”

　　离得近了，他眼角的皱纹、鬓边的白发，突然变得清晰。如果他的眼睛没有危险地眯起来，这些都足够叫我对他产生亲近感。

　　他让我想起了爸爸。

　　在我晃神的时候，刘局长把烟按到了烟灰缸里头，用力地碾了两下，然后坐回了椅子上。

　　“说说看，怎么个双赢。”

　　我慢悠悠地也跟着坐下，争取叫他看不出我的迫不及待跟如获大赦。

　　“虽然说吃白饭当米虫向来是我的终极目标，但我也不能平白给党和人民找麻烦不是。少管所，我是绝对不去的。要是您真一不小心把我圈了去，恐怕到时候花钱请律师捞我的，是您的公子。”

　　其实最后一句我是没有把握的，刘伟跟他爸爸关系不好，平时并看不出来，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这个年龄的青少年有多少不叛逆的？加上刘局长这么个名头，恐怕家教也相当严。刘伟能骑着摩托车满街跟赵明干架，估计他爸不可能给他摇旗助威喊加油。

　　果然，刘局长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孝子。

　　“然后呢，我要保住赵明。”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很吃惊地看了我一会，手指头在桌面嘎达嘎达地敲扣。

　　他当然知道赵明都做了什么，所以才吃惊。

　　因为最想弄死他的就是我。

　　考虑了有一会，才问我：“你想保到什么地步？”

　　显然对于他来说，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到底想要把赵明、把赵家怎么样，能不能跟他达成共识。

　　“唉，阮姐也算是帮过我，要真能保住赵明不死，我也就不欠赵家什么了。”

　　如果能叫他一辈子在监狱里半生不死的活着，可比被拉去痛痛快快吃一粒花生米强多了。

　　刘局长脸拉得老长，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是听懂没有。

　　“我的意思是，只要能留下他一条命，他下半生在哪儿过、怎么过，我都没意见。”

　　刘局长啥也没说，跟我装蒙娜丽莎。

　　其实我一说完就后悔了，表现得太急躁，变得被动了。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就算是我真心要放过赵明，刘局长也不会同意。

　　他要的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诶呀，真可怕，人民保姆的动起手来，真是狠得叫人不寒而栗啊。

　　清咳了一声，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最后有一样，如果你把它当成请求，我也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