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80、百鬼夜行

　　百里池选了一个角落位置站着，傻傻地托着托盘。没有第一时间见到黎沐，百里池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公馆的大门已经被侍者缓缓关上了，这意味着名单上的嘉宾都已经如数而至。

　　今夜的晚宴，正式开始了。

　　大厅的音乐也从刚刚的轻快，欢畅，变得柔和，端正。

　　大厅的灯光也从白炽耀眼，变成了暖黄色的优雅高贵。

　　宾客们都识趣地结束了各自的攀谈，停下了刚刚还热闹的觥筹交错，全都安静了下来，都齐齐等待着。

　　这时，大厅正前方的台子，走上来一位穿着绅士西服的洋人男子，从穿着打扮看来，像是某国的贵族公爵。

　　洋人拿着象征着身份的黑手杖，贵气彬彬地走上台，向着台下宾客微微摘了摘礼帽，然后开始了晚宴的开场白。

　　站在角落的百里池听不懂洋人口中的外邦语言。只是从这开场的氛围中，百里池的心又紧张得砰砰砰作响了，也默默地等待着。

　　她，快出现了吧。

　　果然，随着洋人最后落下的话音，大厅的灯光又暗了一度，而整个大厅暖黄色的灯光，统统聚集到二楼旋转楼梯的方向。

　　此时，大厅的音乐也换成了更高雅的曲目。

　　众人的目光都统一地看向了二楼的旋转楼梯。

　　楼梯是棕色实木，楼梯上早已铺好了深咖啡色的地毯。

　　脚步声，缓缓而下，踏进了众人屏息的耳朵里，更是每一步都踏进了百里池砰砰作响的心里。

　　果然，她终于是出现了。

　　黎沐，穿着一身华贵雅高的红色晚礼服，出现了。

　　黎沐的双肩被红色的轻纱遮住，可也掩映不住轻纱下，那隐隐可见的雪白肌肤和蝶翅骨。

　　黎沐白皙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红色的赤玉珠链，每一颗赤玉珠都饱满，莹润，流淌着红蕴的华丽光辉。

　　黎沐踏着一双晶莹的血红色高跟鞋，一步一步，款款向人群走来。

　　她的孤冷，高贵，和绝代风华，是那样浑然天成，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大厅中的所有人，无论在外，是何等的身份，财富，背景，此刻，都只能如凡夫俗子一般，向她低头，不敢亵渎直视。

　　黎沐踏着楼梯，一步一步的走下来，像一位恩泽黎民的女帝一样，走向这群卑微惶恐的宾客。

　　在这上海滩的地界上，有多少富家小姐，为了可以见她一面，用尽了家族父辈所有的人脉资源，多少位在终于见到她之后，激动得当场昏厥。而那些勉勉强强没有倒下的小姐们，不过是发了楞，脑子已经晕了，身体却没有反应过来罢了了。

　　还有多少自以为是的富家公子，没有掂量清自己的几斤几两，还曾经幻想着一亲芳泽。可谁不是在见到她后，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曾经自以为是的偏偏风流，放浪形骸，在她面前不过是龌龊低贱而已。

　　还有众多戎马半身的各地军阀大佬，自以为能在黎沐的地界混个狠绝色，枭雄配美人。但是，但凡能活着见到黎沐的人，才知道自己活得，不如她的一只狗。想效力作犬马者，得是祖上积福，祖坟冒烟才行。

　　黎沐缓缓而来，踏近了人群。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为主子让开了一条宽宽敞敞的路，无人敢冒犯近身。

　　黎沐站定，冷声道：

　　“随意吧。”

　　黎沐的声音无甚波澜，冰冷而疏远。

　　可众人内心都如同感恩天泽雨露一般，觉得受宠若惊。因为，历届的晚宴，黎沐都是从来不亲自到场的，都统统由公子黎墨代劳主办。

　　但今年不知为何，这位女君一般的人物，居然如此近的出现在人群中了。

　　收到‘随意’指令的众人，不敢不从，强装笑颜地举了举酒杯，以掩饰各自内心的诚惶诚恐，却无一人敢真的随意妄动。

　　黎沐轻描淡写地扫过了人群中这一张张无关紧要的脸。

　　她在找一个人。

　　听说小孩今日做了她夜宴的安保。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黎沐的眼神，准确地定在了人群后面，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正小心翼翼伸着脖子，越过人群，看向自己的百里池。

　　在眼神抓住小孩的一瞬间，黎沐刚刚还冷若冰川的气场，瞬间柔和了三分。

　　黎沐没有马上走向百里池，她知道自己此刻是大厅中所有人的焦点。这些瞩目让黎沐很不舒服，她不想小孩被那些无所谓的人，过度关注。

　　一直默默跟在姐姐身后的黎墨，现在，是他出场为姐姐扫去烦恼的时候了。

　　黎墨一身白色贵公子的西服，干净，简洁，裁剪修身。

　　黎墨登台，拿起话筒，开始组织今夜的慈善拍卖，按着预定的流程，将今日各家族各财阀进献的捐赠，一一拍卖。

　　大厅的灯光都聚集在了台上所拍卖的珍宝之上。

　　各路人马为了显示自己对主子谄媚的诚意，纷纷投入了一轮又一轮的举价竞拍中。

　　黎沐静静地走向了人群后方。

　　旁的人，明知黎沐走向了人群之后，却又不敢用眼神尾随打探。

　　有一两个真心不怕死的小姐和公子，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向黎沐。

　　只见黎沐静静地走向了大理石柱子后站立的一位侍应生男孩。

　　侍应生男孩帽檐低低的，距离太远，灯光太暗，又看不清的面容，但影影的也能感觉到，男孩的面容是白皙干净，清秀俊逸的。

　　见黎沐伸手，从侍应生男孩认认真真托着的托盘上，取了一杯红酒，悠悠地品了一口。

　　那一两位吃了豹子胆，多事好奇的小姐和公子，不敢再继续打量黎沐的举动了，自己都觉得，这般偷偷摸摸地打量，真是违逆不敬。

　　这个面容清秀的侍应生男孩，自然就是女扮男装的百里池。

　　“嗯，很可爱呢。”

　　黎沐握着酒杯，侧身站在百里池身旁，用只有百里池才能听到的声音，对百里池道。

　　黎沐的声线天生是冷冷的，语调里却尽是温柔。

　　“离探长说我像小白脸，怕我招了太多蝴蝶，给巡捕房惹麻烦。”

　　百里池听到黎沐的一句‘可爱’，心里像沁了蜜糖一样，对自己今日这身装扮，如实回答。

　　黎沐转头，深深地看着百里池。

　　“小白脸？”

　　黎沐看着百里池，假装认认真真地打量一番，用耐人寻味的眼神，温柔地拂过百里池白皙秀美的脸颜，故作认真地想了想离亦瑄的用词，接着道：

　　“嗯，离探长所虑甚是。你真是太……招惹人了。”

　　黎沐故意压低了声音，拖了个缓缓的语调，给百里池‘招惹人’容貌，坐实了。

　　接着，黎沐又温柔地伸手，轻轻地为百里池理了理帽檐，压得更低了些，道：

　　“这么招惹人的小白脸，别被他人看了去。”

　　百里池被黎沐这轻描淡写的两句，似认真，似玩笑，似有，似无，似暧昧，似温柔的话语，弄得不知该如何接话，简直像一个被道行颇深的千年女妖调戏了一番的白净书生，一下子，就红了脸。

　　黎沐见小孩红了脸，适可而止地收了手。

　　今日人多眼杂，黎沐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任何闲杂人等发现了百里池的存在，便对百里池轻声道：

　　“你乖乖的，就藏在这。”

　　“嗯。”

　　百里池嗯了一声，乖乖地点点头，内心附了一句：好的，遵命。

　　话音刚落。

　　这时，原本紧闭的大厅大门被人从外面强行推开了。这突如其来变故，打断了台上的拍卖进展。

　　台上的黎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台下的众人心中满是惊讶。

　　谁？谁！是谁？敢如此放肆！敢来惹肃亲王府的场子？敢不把我们整个上海滩的势力放在眼里？

　　谁？！

　　相对于大众的惊讶，黎墨却静静地放下了手中的竞拍锤，悠然自得地看着自己刚做的指甲，看也没看大门一眼，似乎是毫不在乎的样子。

　　百里池悄悄地看了看身旁的黎沐。

　　黎沐更是一脸波澜不惊。她继续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连眼眸也没抬一下。

　　百里池心中默默觉得，此刻的变故，似乎，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了。

　　百里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师姐。

　　这妖娆美艳的师姐此刻可是一脸的非常不爽。

　　百里池大概是猜到了，师姐内心一定是在骂娘。师姐最讨厌有人在她当值的时候，跳出来，惹是生非。

　　到底是什么人呢？

　　百里池疑惑地望向门口。

　　这时，一队穿着黄色日军军装的部队，一路小跑着，进入了大厅，立正，分两侧，站立。

　　接着，一位身穿金色修身晚礼服的长发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身材风韵高挑，修身的晚礼服凸显着她婀娜妖娆的身段。

　　女人的容貌，成熟，绝代，国色，天香。

　　女人踏着一双金色水晶高跟鞋，盛气凌人地，一步一步走进了大厅，站在了部队之前。

　　女人一进场，就毫不客气地四下打量。

　　女人第一眼，就看到了台上的黎墨。

　　可见到了沪上鼎鼎大名的公子黎墨，女人见若不见一般，眼神没有半点停留，继续扫过人群。

　　终于，在看到站在人群后的黎沐之后，女人停下了寻找的眼眸，深深地看着黎沐，凝视半响。

　　接着，女人一改刚刚的盛气凌人，突然，对着黎沐温柔一笑，以一种妖冶妩媚的样子对黎沐道：

　　“小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