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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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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月光如水,温柔地照进玻璃窗里,清幽幽地如同一池净水,定住了神,才会发觉涟漪轻荡。万籁俱寂,世界犹如死去了一般,什么声息也没有,所以她才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她在反复地检讨自己的行径,也许是她太激动了,也许他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做,所以他才会装作不认识她?也许,他被韦乔山威胁?否则,他怎么可能会不认她?虽然他对她并没有任何承诺,但是他对她的逃避对她的迁就对她的呵护对她的关怀,她都一一记在心上,倘若那些回忆都是假的,那么支撑她熬过这些艰难岁月的,又算什么?
那个罗贝贝根本就配不上他,那么一个娇纵、蛮横甚至无比肤浅的富家千金,如何配的上他?
不,一定要查个清楚!
这一个念头,好像给她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她的情绪陡然间亢奋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急于等待天亮的那一刻,她要出去,她要查个清楚!灰暗的生活终于划开了一道缝隙,她一直蹒跚在最低谷的人生突然间变得充满意义。
思来想去,她便给朱丽打了个电话:“朱丽……”话未说完,便遭到了朱丽连珠炮似的的反击:“你这个臭丫头,你也不看看几点?我好不容易才睡着,你就把我叫醒了……”她只得低声下气地陪着小心:“姐姐,妹妹我现在有件十万火急的事需要你帮忙……”朱丽还是懒洋洋的口吻:“什么事那么急?难道是韦世康不要你了?”
原来在朱丽的心目中,这件事,才是十万火急的头等大事。
她有些不高兴:“朱丽姐,我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朱丽显然也从她的口吻中听到些许不快,急忙转变了态度:“你怎么了?难道是珠姐……”她立刻打断了朱丽:“不是的,我是问问你认不认识私家侦探?”
“什么?私家侦探?”朱丽似乎已经非常清醒了,“你有没有搞错?你凌晨四点给我打电话,就是问我认不认识私家侦探?你这个臭丫头,有没有搞错!不对,你这个丫头,你找私家侦探做什么?你想调查谁?”
她的咽喉不由得哽咽了一下,她究竟想调查谁?那个人是谁?是何忠?还是展博?亦或者这两者都不是,那么他究竟是谁?
朱丽在电话那一端咆哮着:“你有没有搞错,你连调查谁都没有高清!”
她一字一顿地道:“我要是知道他是谁,我又何必找私家侦探?”
朱丽一时语塞,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再也忍耐不住,握住话筒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
朱丽当然看不见她的伤心欲绝,也看不见她的泪流满面,但是朱丽一定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严重到像她这样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问题女孩竟然在凌晨四点打电话哭诉,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私家侦探?还是,寻找从前丢失的一切……
朱丽竟然不负所托,很快就反馈了最基本的信息。
她们约在一间咖啡厅,朱丽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你跟了韦世康,连品味也变了,越来越小资了,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变成那样吗?”她冷冷地应道:“我知道我是麻雀,我也从来都不期望自己可以变成凤凰。东西呢?”朱丽微微一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时间这么急,喏,就查到这点东西,你先看看。”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原来都是照片,她近乎贪婪地看着照片上熟悉的身影。他在车前回身转眸一瞥,他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报纸品着咖啡,他和罗贝贝一前一后走出小区大门,他和韦乔山一同出现在写字楼前……
朱丽轻轻地敲打这桌面,“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查这个人”
她拿出装钱的信封推给朱丽,“你只管拿钱好了。”
朱丽以不易察觉的方式检验了酬劳的多少,方微微一笑,“我们家张力说……”她的眉头一蹙,“你告诉张力了?”朱丽有些诧异,“你怎么了这是?像打了鸡血似的!你这事催地火急,让我立马上哪儿给你找那么合适的人去?不过你放心,我开始以为你是想查查韦世康在外面还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小蜜,所以我没跟张力交底。唉,再说,现在韦世康身边又有了其他的红人,张力已经不那么吃香了。”
她有些不明就里,“什么红人?”朱丽冷冷一笑,“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好像是叫什么勇的……算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了。放心,你姐姐我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事已至此,也只得如此了,谁让她当时有些忘乎所以,谁让她在这个城市里,只认得朱丽这么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呢!
朱丽把钱放进皮包里,“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看她有些迷惘的样子,“你怎么了?哦,你和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有些魂不守舍,“你都查到了什么?”
朱丽急忙收敛了调笑的姿态,“看你这严肃劲!得,人家告诉我,你这活可不容易干。”说话间,用力地敲打这照片的人,努了努嘴,“这个家伙很小心,谨慎地很,不太好跟。现在你看到的这些照片,还是好不容易才拍到的。”
她一字一顿地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朱丽看着自己才染的红指甲,嘻嘻一笑,“照片里不是有吗?喏,就是这张……你没有看见吗?他和罗贝贝一同走出小区的大门。”
她紧紧地攥住那张薄薄的纸片,“他和她,两个?”
朱丽闲闲地道:“我看这个小白脸,也是个吃软饭的主……”
她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不会的,他才会是吃软饭的人!”
她的父亲富甲一方,她曾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小姐,她那么地爱他,她曾经抛却了所有的障碍义无反顾地向他表白,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她。他并不要她,他更不稀罕她的钱……他在处处地逃避,他为了照顾她女孩子的矜持尽量地做地小心委婉不让她有丝毫难堪,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是一个“吃软饭的人”!
朱丽轻轻地“哼”了一声,“在韦乔山手下打工,又搭上了韦家的千金小姐,这不是吃软饭是什么?”
她突然有些气馁,无声地自语:“他不要她……”
朱丽看着她稀奇古怪的表现,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真是走火入魔了。”
是的,她早已经走火入魔了。
朱丽走了,她只剩下一个人在街道上缓慢地走着,目光空洞地看着马路上的人来熙攘。火辣辣的太阳耀地眼睛生疼生疼,一旁的梧桐树树叶翠地出油,在风中吧嗒吧嗒地流淌着,那是暗自神伤的泪水。她痛恨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怯懦?为什么突然举步不前?就因为她早已不复从前?还是冥冥中似有暗示,若她执意如此,结局……只会,两败俱伤?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她总得让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在这几年里,她一直在想象这,总有一天要给他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她为什么没能为他守住纯洁,命运待她太不公道。
于是,她鼓足了勇气,沿着私家侦探曾经的路线,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着他。
他在车前回身转眸一瞥,他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报纸品着咖啡,他和罗贝贝一前一后走出小区大门,他和韦乔山一同出现在写字楼前……
她在暗处近乎贪婪地看着他,时光在他身上刻下了很深的印记,当初的青涩与腼腆都已消退不见,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内敛与成熟。他仿佛长高了也长壮了,傲然屹立在那里,是那么地挺拔,真如玉树临风一般。
这样的变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陡然察觉到自卑如疯魔般在心底深处膨胀。空气中飘散这一种辛辣地气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阵阵地刺痛,使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心魔爆发出来的神经质,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她,她无法时时刻刻地保持这小心谨慎,于是她很快便暴露了自己,罗贝贝发现了她,在她和他即将在黄昏时分步入饭店共进晚餐的那一刻。
罗贝贝突然一个急转身冲到了她的面前,她躲避不及,只得傻兮兮地被逮个正着,只能看着罗贝贝的疾言厉色:“你还有完没完?”
她看见他站在一旁,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似乎正在犹豫。她心中蓦地一动,眸中滑过清亮耀眼的光辉,在那黯淡的暮色里,却使她这个人分外地鲜艳明丽起来。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目光中的神色悄无声息地变化着,她抓住了一点点温柔与疼惜的光,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也足以了。那稍纵即逝的温柔猛然击垮了她和他,她不由得流下泪来,就那么怔怔地回望着他。他终于走上前来,拦住了张牙舞爪的罗贝贝:“算了。”
罗贝贝并不罢休:“为什么算了?你知不知道她跟了我们几天了?”
他似乎有些疲惫,“算了吧。”
罗贝贝突然松开了抓住她的手,饶有兴味地回身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难道你们真的是认识的?展博,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突然有些窒息的感觉,她有些渴望着看着他,全然没有意识到韦世康站在饭店另一旁的台阶上,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欣赏着一出滑稽戏。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看着他只是冷冷地一笑:“罗贝贝,你最近是怎么了?”
罗贝贝的声音也提高了许多,“我怎么了?自从这个女人出现,我就浑身不舒服。你和她,是不是之前真的有过什么?”
他的态度依旧是淡淡的,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你希望我们之间是有过什么还是没有过什么呢?”
罗贝贝在瞬间变地软弱下来,“展博,你别这样。我并不是存心要怀疑你。只是……自从在上次宴会上,这个狐狸精缠着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好像长了一根刺似的。我并不是不允许你有过去,可是这个女人……她是韦世康包养的一个女人,她是在夜总会里坐台的小姐,她是人尽可夫的……”
饭店的橱窗里亮起了灯,富丽堂皇的光明,陡然间暴露了她的凄惶与无助,将她孤立在人中央。远远地有个青年吹起了口哨,轻浮又嚣张的旋律,仿佛也在嘲笑着她所承受的羞辱,其实不过是咎由自取。
她几乎看不到他的表情,虽然她急于想知道他的感受,但是她没有勇气向他看一眼。
韦世康在一旁轻轻地哼了一声,立刻刺激了她的神经,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突然有点眩晕的感觉,麻痹的痛感以不易察觉的方式丝丝缕缕侵入了她的骨髓,慢慢地爆发开来。因为,她看到了他的不屑与轻视。
天那!她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死心,非要再一次地证实?
她的脑袋丽嗡嗡地响着,她看着他的嘴唇在一张一合着:“这个不用你来告诉我,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一个什么人!”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和他分别已经几年了,就算当年他也未必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扬起头来,冷冷地笑着:“你真的是这样想地吗?”
他的目光却看去了别的地方,“难道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她点了点头,喃喃地自语道:“是呀,不会有其他的解释……”旋即,她仿佛又鼓足了勇气,“那你肯不肯听我解释一下呢?我真的有好多的话要跟你说……”
他终于把目光转了回来,有些闪烁有些犹疑地落到了她身上。她看到他的咽喉仿佛在努力着,终于蹦出了一句话:“我和你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解释?”
她微微一笑,“真的吗?我的变化有这么地大?就算我每天浓妆艳抹地坐在夜总会里,但至少,我还是我……”
他仿佛也鼓足了勇气:“你是谁?”
这个问题让她有些茫然,纠缠了这么久,难道他只是因为这个吗?她是裴予默呀!可是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她不能再是裴予默了,除非她不想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呀,仿佛她真的承袭了鼎鼎大名的裴氏企业的所有财产,还有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根本就不给她继续思考的机会,淡淡地道:“抱歉,我到夜总会的机会屈指可数,在这屈指可数里,我压根就不记得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
他并没有使用“小姐”这两个字,或许是因为他一念之仁?
就在她迷惘的片刻,他很绅士地凑近了她,“请别再缠着我了,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可是现在我正式警告你,请不要再以这种好像有多么痴情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玩这么无聊的把戏了,好吗?”
她不知该如何描绘自己的心情:“你认为我是有目的的?”
他的态度渐渐地冷峻下去:“你自己心里清楚。也许,你只是被别人操纵的一只棋子,但是我可不管这一套,如果你再这样的话,我真的就对你不客气了。我并不是一个绅士,我不敢保证当我厌烦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来。是不是呀,韦总经理?”
她顺着他的声音望了过去,才发现韦家的三个男人不知何时出现不同的角落里,神情各异,仿佛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韦世康淡淡一笑,“关我什么事?一个花钱买来的外面的女人,我哪里知道她有什么样的背景?是不是,大哥?”
韦乔山脸色阴沉,“真是乱弹琴!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韦世康,我劝你还是收敛一点的好,不要什么污七八糟的女人都招惹!”
韦南似乎有些不耐烦,“爸,你这是说什么呢?”
韦南不是去英国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看着韦南向自己走来,她看着他向自己伸出手来,“你好吗?好久不见了。”
她听见韦乔山不可遏止的愤怒:“韦南,你给我回来。”她看见韦南似乎不为所动,依旧向他展露着温暖的笑意:“颜如玉,我们好久不见了。”她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倾斜如注,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拥进了怀里,轻声地安慰着她:“没事了,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就为了这一刻,她将终生都感激这个善良的青年。
韦世康冷冷一笑:“韦南,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正在安慰的可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韦南轻轻地松开了她,“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韦世康依旧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以为她很可怜吗?说不定哪天她会突然反咬你一口,也不一定呢!大哥,都什么时候,我早就饿了,你不是请我们吃饭吗?在这儿瞎耽误什么功夫,我可要进去了。”
韦乔山一脸的阴沉:“韦南,你不要让我难堪,好吗?”
韦南却是很坦然的态度,拉起她的手,“我们走!”
她在离去地那一瞬间,偶然瞥见了站在罗贝贝身边的那个青年眼中流露出的异样的神情,那是怎样也遮掩不住的失落与痛悔,她不禁有些恍惚,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韦南的步伐很快,快地她来不及再做停留,只得随着韦南离开了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