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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七 ...

  •   时光在轻缓地流动着,她的心境似乎也平和了许多,每日也不过往返于医院课室和绿水山城之间,心无旁骛。
      韦世康好象又失踪了,其实也许依旧还在这城市里的某个角落里,只是好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而已,却依旧每月都定时给她的银行户头存入一笔钱,不多也不少,足够她正常的开支和颜如玉的医药费。她几乎也没有其他的花销,对吃的要求不高,穿着打扮也很素朴,按照他从前的说法,“简直是清心寡欲到了极点,和修女差不多”。
      当然她倒没有那么令他颜面尽失,只不过扎着马尾,简简单单的衬衫牛仔裤而已。也许他只是借机损她一句,也许他是想引起她的注意,也许他是在发泄她对于他轻视的不满,反正他说这话时轻轻地抚弄着她的头发,一副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表情。她却始终都不太明白他这个人,也没有意愿去明白他这个人,听他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过淡淡地一笑而已。如今想起来,这好象是已经很久远的事情了。
      她在医院里请了一个护工,老家来人了,夜班需要请假。她本来有些懒得出门,却没有为难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中年妇女,毕竟是离乡背井,出来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于是她急急忙忙地梳洗了一番,换了衣服出门去。
      正是下班的时候,好不容易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可是路上又堵地厉害,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休息区的电视热闹地响着。她无意中瞥了一眼,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惟有靠近阳台的玻璃窗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朦胧的灯光里,半遮半掩的高大背影,不禁让人有些恍惚,有一点头晕目旋……只是,怎么可能?
      走廊那里突然起了响动,好象有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医生和护士跑了过来,她心里记挂着颜如珠,来不及停留,只得急匆匆地向另一边的加护病房走出。
      幸而不是颜如珠发生了变故。
      太阳已经下山了,屋里只点着一只床头灯,微弱的光影怯怯地游荡在冷清的病房里,难免会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有一个人正站在床边,好象已经站了很久了,宽阔的脊背,僵硬的线条,沉浸在青幽幽的光线里,亦真亦幻。
      她怔怔地望着,突然有一点害怕,不想那人却先开了口:“是我让护工先回去的,我想单独和她呆一会儿。”
      窗帘微微挑起了一缕缝隙,隐约可以看见半点天光,深深的宝石蓝,犹如浸泡在水中,一个个晶莹的水花倾洒在窗前,原来是窗帘上的星光点点。
      她突然笑了起来,“你为什么突然来了?都这么久了……我还以为高高在上的韦乔山先生早已经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难道,这次是良心发现?还是,想斩草除根……瞧我这用词,请韦先生原谅,没念过什么书的粗人嘴里蹦不出什么好话来,要是说了什么您不爱听的,您就多包涵了……”
      韦乔山依旧没有回头,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低叹了一声,“那个时候只怪她的要求渐渐地超越了本份,我一向是最不受人威胁的,所以也怨不得我心狠……”
      是呀,飘泊在灯红酒绿里的烟花女子,只能被悄悄地豢养起来,如何能登堂入室?倘若自不量力,怀了这种痴心妄想,一味地纠缠不休,下场可想而知。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既然不肯娶她,就不该给她希望……就算她是多么不堪的人,好歹也是……可是你却毁了她,自那以后,她大概一直都在自暴自弃,再也没有好好地生活过……”
      好象起风了,风声在玻璃窗的夹缝里呜咽着,然而病房里却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世界正在朝着死亡的边缘慢慢地行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韦乔山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淡淡地道:“虽然我们没见过几次面,可是我印象里,小时候的你是不怎么说话的,没想到几年不见,竟变得凌牙利齿起来,就连你的神情,也大不相同了……”
      她总觉得那话里有话,却有说不出所以然来。
      韦乔山很注意地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什么值得玩味的东子,半晌才摆了摆手,道:“那个时候你不是恨极了她吗?连话也不肯跟她说,她为这个一直都很伤心……她跟我说想好好地培养你,甚至想送你出国留学……”
      她不由得咬住了嘴唇,心中突突地一跳,那个离开以后至今都不肯回头的女孩,可知道自己的姐姐如今正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可会有半点留恋与不忍?其实根本不是曾经发生过的那个样子,只不过事情最终朝着事与愿违的方向发展,而当局之人却始终不肯承认,实际也已无力再扭转罢了。
      仿佛是在慨叹,又好象是在倾诉,她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是恨她,我是恨我自己,因为我,她才选择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和人生……我当初是太恨自己,所以才会选择离开……”
      静默在这似黑非黑的世界里,从前那一种不堪而压抑的生活,好象近在眼前,但是一切也从前是从前的了,就算是沉浸在深深的悔恨里,又能如何?
      突然,有一个护士推门虚掩的房门,“为什么不开灯呀?黑漆麻乌的……”紧接着屋里的灯光大作,犹如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划过的闪电,以迅猛的力量刺激着人的眼睛,她本能地眯了起来,但不肖片刻,又睁了开来,只见韦乔山已经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这样不怒自威的阵势,她到底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却犹自强撑着,将脸转向了一边。
      那一个实习的小护士似乎也有些懵了,放下了手里的药,悄悄地退了出去。韦乔山方淡淡地道: “所以你回来了,回来忏悔回来弥补……所以你要向我展开报复……”
      她的思路有些跟不上,好一会儿才明白韦乔山是什么意思,于是便微微地一扬头,讥笑道:“你怕了?你害怕红颜色祸水,你的宝贝弟弟会毁在我手里?还是你暗自窃喜,你的宝贝弟弟终于毁在一个夜总会小姐的手里?如果是后者的话,韦先生倒是应该好好地谢我,谢我替你解决了一个难题。不过倒底是同一个父亲,韦先生即使那么不待见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害怕被他侵吞了韦家的财产,也不该这么迫不及待……”
      韦乔山突然打断了她:“你不要自作聪明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可以做到你所说的一切?我自己的弟弟,我还不清楚他的脾气秉性?他不过是借着这个引子和我赌气而已。父亲临终时嘱托我要好好地照顾他,我就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他,所以如果你真的能够左右地了他,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吗?奉劝你一句,还是安分守己一点好……有许多事,不是你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可以做的,别提做,就是想也不可以……今天我就当你没有说过这些无知的话,如果还有下一次,就算你是如珠的妹妹,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她想想也是,如果她真的是碟菜的话,恐怕早就不在这里了,这也正是韦乔山迟迟都没有来“打扰”她的真正原因。
      今晚的这一遇,不过是偶然。
      几天以后的一个傍晚,她在阳台上收着衣服,猛不丁有“叮叮”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怔怔地回身望着偌大的客厅,这个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好象有一只巨大的阴影从角落里缓慢地爬了出来,缓缓地向她逼近。这公寓里的固定电话,只有韦世康会打来,可是他许久都没有给她来过电话了,久地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摆脱他了,没想到还是不行。
      他或许是心血来潮,或许实在是无聊,或许和最近正热络的那一个闹了别扭才想起她来,竟然要带她出席一个小型的酒会,甚至吩咐助理给她送来了一件银色小礼服。她被冷落多时,本应当受宠若惊,其实真的有些受惊,在回答的时候就有些迟钝,好象有些懒洋洋又不情愿的意思。他在电话那一端难免就不高兴,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撂了,弄地她摸不着头脑,手擎着“嘟嘟”乱响的电话,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又重新回到阳台上去收拾衣服。
      晚上见面的时候,他衣冠楚楚地站在酒店的大堂里,映衬着华丽的背景,真如玉树临风一般。隔着也不过几米的路程,她却觉得有些陌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和这个冷漠的男人曾经跨越了最最亲密的界限,她仿佛已经不太认识他了。
      已经久不见面,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身穿着银色小礼服,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有一点胆怯的意思,却还是强自镇定着。他本来保持着一副淡然的样子,久久地望着她,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半晌,才缓缓地走了过来,很绅士地牵起了她的手。
      触手冰凉,犹在轻轻地抖动着,仿佛有些不胜寒意的样子。他的眉头微微一蹙,不由得紧紧地握住了,俯首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地低语:“你有没有想我?”
      她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却“哈哈”大笑起来,惹地人纷纷侧目,他也不管不顾,旁若无人地带着她前行。她呆呆的,下意识地跟随着他,重新融入到那衣香鬓影的社交舞台里去,呆呆地看着他很快地甩下了自己,和别的什么淑女热络到一块去了,心里还在诧异: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地反常?
      会所的大厅里灯光璀璨,墨绿的台布铺曳地一丝不苟地铺曳到地,随处摆放着娇艳的红玫瑰花,那样浓烈的颜色,犹如在夜幕中点缀的宝石,仿佛跳动着熠熠的星火,其实不过是餐桌上点燃的烛火,混杂在精美的瓷器和银器中,倒好象是不可一触的世外光影。
      每天消磨在这里的男人,大都非富既贵,个个都衣着考究,陪伴在男人身边的女人,应当是最大的点缀,莫不是争奇斗艳,好象孔雀一般,极尽所能地展现美丽的与优雅的姿态,生怕失去了风度。有人高声喧哗着,有年轻的女孩子微微地娇嗔之音,宠斥在这华丽的地方,是那么地不协调。
      在喷水池边的角落里,竖立着一架钢琴,依旧在毫无感情色彩的叮咚作响,并没有听众,那些人的心思并不在琴上。弹琴的一个女孩子,长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半边面颊,令人不禁有些遐想的意味,这样的深霄,孤单落寞的,难道只有她一人?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又信步走到露台上来,茫然地遥望着夜景。那一边的湖面,映在深夜的月影里,仿佛有些少女般的羞涩与腼腆。湖的那一端,许是停泊着一座山,黑魆魆地张着血盆大口,好象把湖里的水全部吸干似的。点点的尘埃在透明的空气里,起起浮浮,夹杂着几点荧光,不由得她伸出手去,好象孩子似的,想要将那绿意握在手里,可惜总是空,只得作罢,不免心里有些遗憾,微微地翘起唇来。
      “你一个人傻乎乎地在这儿作什么呢?”
      她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是谁。微微地低下头,用手撑着露台边的栏杆,身子探了出去,好象展翅欲飞似的。他上前来脱下了外衣,替她披上了,她立刻绷紧了身体,站直了,直到他的手揽在她的腰间,她才轻轻地靠向了他。
      淡泊的烟草气息,她现在已经很适应了,虽然他现在当着她的面已经不再抽了。只是,那是他特意的吗?她偶然也想过,但是却不能当真。他的下颌轻轻地擦过她的额头,有一点点酥酥的痒,大约是他的胡子,她想要躲避,可是却他紧紧地搂住了,便就不再挣扎了。
      他好象是在问她:“你…………你最近没什么吧?其实,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的……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人找你的麻烦了……”
      她的心中一动,不知道他说的“麻烦”是不是指韦乔山突然到访的事。她正在想着应对的话,可是他好象已经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淡淡地道:“噢,对了,你喜不喜欢今天的小礼服?”她不禁有些愣然,半晌才“嗯”了一声,只觉得手腕上的力道加强了许多。紧接着只听他又道:“也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难道是从前的那个小白脸吗?”她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冷冷地道:“这个不劳你担心。”
      他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突然扳过她的肩,定定地注视着她:“看样子我他妈的是多管闲事了……”
      一向都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人,从来没听他说过粗话的,为什么突然……然而已经容不得她细想,他已经狠狠地吻了下来,几乎不曾有片刻的停留与犹豫,仿佛要把她身体里的空气都吸干似的。她的头本能地向后仰去,眼睛里静静沉淀的夜空,似有乌云飘过,遮住了明月的皎洁,丝丝缕缕的灰暗,如同她再也无法明朗的心。
      远处风来,带着几句单调的话声,好象是从楼下传来的,也听不清楚是什么话,然而那说话的语调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字清晰入耳,其实也不过是寻常的聊天而已,却如石破天惊一般震撼了她的神经,不由得想寻着那声音挣脱而去,怎奈身体却被紧紧地箍住了,挣也挣不脱。
      那声音在迅速地移动着,越来越听不清了,她心中急躁万分,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脚来向韦世康的腿上踢去,他果然松开了手,几近诧异地望着满面潮红的她,半晌才道:“你怎么回事?”她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放射出令人骇异的光芒,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他,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已经拼尽了全身力气,可是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找不到出路的长廊,其实也不过是从三楼到一楼的距离。可是电梯怎么也不来,红色的数字总是停留在顶层,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跟她做对,她只得顺着消防通道一阶阶地跑下去。一楼的大厅里,也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找不到出路的长廊,她究竟该去哪里寻找那熟悉的声音?
      他还在吗……还在吗……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她呢?
      她朝着旋转玻璃门跑去,一辆越野车正在沿着下坡疾驰而去。看着驾驶座上渐渐远去的模糊不清的背影,她的脚下一滑,重重地跌落在地,心中只是绝望,已然是追不上了。
      其实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他,其实更不能确定追上了又会怎么样……或许她只是在一个偶然的时刻,突发了一次梦游而已,真的是因为她最近想地太厉害了,所以总时不时地疑神疑鬼,以为他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只是她一旦伸出手去,他就好象肥皂泡那样渐渐地破灭了。
      来来往往的车辆,去去还还的人流,大家都在诧异地望着跪浮在尘埃中泪流满面的她。她抬起头来,正迎上停滞在阴影里愈发冷凝的目光,韦世康正定定地站在那里。她心中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依照她现在的身份,怎么可以再拥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她就那么怔怔地望着,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汹涌而下。
      过了好一会儿,韦世康才缓缓地走近了,拉起了她,淡淡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碰着哪儿?时候不早了,先送你回去吧。”
      触手冰凉,她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与冷漠,却无能为力,只能借助着他的力量上了刚刚停下来的一辆车。车门“砰”地一下被带上了,她的神经颤了一颤,不想他竟然没有上车,车子就缓缓地启动了。她也没有问,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车窗上,在流光飞舞的霓虹中,独独照见她一个人的形单影只。
      她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害怕,好象还没有这样怕过……只是她已经身不由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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