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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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还没有想清楚，因为她已经用彻底丢弃尊严的方式来使一个大好青年却步，如果用这样极端的方式仍然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她应该怎么办？
她惟有躲着他，可是又避无可避，因为总会碰面，她又不能无端端地提出更换负责医生，那样恐怕会影响到他的前途，她只能尽量保持冷漠而客气的态度，可是他好象根本就不介意，幸而他要去外地参加一个研修会，她终于可以放松一段时间了。
韦世康也凭空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再召唤她，她也乐地清闲。因为她已经考虑过了，按照精打细算的原则，犯不着和钱过不去，如果他不先开口的话，她一定不能先打退堂鼓，唾手可得的“豪宅变现”的伟大计划，不能在尊严的压迫下，单凭着一腔意气就付诸东流。
只是光守着固定资产是没有用的，为了每天都需要的现金，她又重新回到夜总会里，朱丽大惊小怪地嗔怪着她：“就这么点小事也搞不定…白白地让钱跑路了，天底下的傻子也只有一个，难道你不知道韦世康是多么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吗？有多少名门闺秀想要进入韦家，他都瞧不上眼，你就算不能有名份，可好歹也得让他负责到底才算够本呀…”
她还真的不知道韦世康有多么炙手可热，她也不是很在意，至于他瞧不上那些名门闺秀这一点，她也算认同，倒没有看见他认真对待过那个女人，也许是她在他身边的时间太少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见识他的另一面，反正她只在那一晚…他望着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孙雨蔚的那一刻，他偶然流露出的软弱与伤感的神情，或许那才是他的软肋？她也不敢肯定，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其实是谁都无所谓，反正和她没关系，她根本就不在意。
可是，在她重新回到夜来香的第三天，韦世康竟然跑到夜总会来把她抓走，那时候她喝地已经有些高了，看着他冷冰冰的面孔，手指点点地笑道：“你是谁？你干嘛管我？”他冷冷地质问着她：“难道你忘记了那天我是如何警告过你的吗？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对我的承诺吗？”她稍微一愣神，好象渐渐回忆起了一些片段，却不甚肯定的，然而他却毫不留情地一路拖着她走出大堂去。也许是为他的气势所迫，尽管她在鬼吼鬼叫着，却没有人来搭救于她，平时那些大哥不是很威风地吗？
她被他塞进了车子里，司机缓缓地发动了车子，她却任性地摇下了车窗，冷风扑了进来，立刻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扑来，混沌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一点。可是她却宁愿继续假装下去，于是就将脸靠在玻璃窗上，怔怔地看着那街道一旁橱窗里的霓虹闪烁。
突然，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她忍不住就要吐在车上，急忙用力地敲打着车门，司机会意停下了车，她急不可耐地冲了下去，蹲在路边的大树下拼命地呕吐起来。可是什么也没有，就连水也吐不出来，可她的心里还是火烧火燎的，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挖掘出来才算罢休。
倒底已经是冬天了，嗖嗖的凉气一往无前地灌进她单薄的衣衫里，不由得浑身都紧绷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夜总会里的紧身衣服。就在她愁肠百转的那一瞬间，有人将暖暖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她踉跄着站起身来，微微有些晕头转向，站在面前的男人却挺拔如树，直接挡住了她的一路倾斜。
她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马路走着，空气里飘散着冷酷而潮湿的气息，她将两只胳膊伸进了那又长又宽的衣袖里，一甩一甩地走在马路牙子上，好象一个无所事事的小孩子。
前面街角橱窗里灯，星星点点，好象一颗颗眨呀眨的眼睛，在许许多多星星的簇拥下，摆放着一架大提琴，橘黄色的琴身泛出圆润的光泽，一根根的琴弦还有搁置在琴弦上的琴弓，庄严肃穆之中，自然而然地呈现出华贵的风范。
她本能地觉得这是一把好琴，但似乎比她的那一把还稍微差一些，可惜她却把自己的琴给丢失了，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有了。她几近贪婪地仰望着那名贵的四弦琴，仿佛听见那悠扬低沉的旋律，奏着的正是那一首《约斯兰的摇篮曲》，她最最熟悉终生也不能忘怀的曲子。
恍惚间，隔着透明的玻璃橱窗，静静地站着，微闭上眼睛，随着那旋律轻轻地吟唱。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还有她面前的这把琴，还有隔着千山万水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
有人站到了她的身后，似乎是被她偶然的举动惊骇着，默默地望着她，良久才伸出手来想要抚上她的肩，可是她猛然移动了脚步，走上台阶推开了琴行的玻璃大门。
店堂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正在一架钢琴旁辅导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耐心又细致，不厌其烦地指点着。她傻傻地站了一会儿，那男人发现有人进来了，只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请自便”，便不再理会她了。她又走到摆放大提琴的橱窗边，如今只能看到它的一个背面了，然而那隔着琴身的男人，在亮光中渐渐地清晰明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却不是他…不管有多么好，却也不是他…
她有些不能忍耐地背转身去，听着那男人教育着那小女孩，原来是在练习着一首德彪西的《月光》。那小女孩始终在中段应当先转到E大调上再降回D大调上出现一点小问题，她听了一会儿，不由得微微一笑，因为她起初学钢琴弹这首曲子的时候也总是犯这个毛病，于是她便掀开了身边一架钢琴的琴盖，轻轻地抚摸着那光滑的琴键，轻轻地敲出了几个音符，正好修正了那小女孩的毛病。
她并没有注意到店堂里诧异的目光，只是任由着自己的性子，又重新返回了乐曲的开端，从舒缓的宁静到轻快的活泼，再回到淡淡的静谧，只若那一晚的月光如水，她在紫藤花架下，轻轻地调弦上索。
旋律轻扬，渐渐地驱散了那团团的雾气，雪白的木架上垂下来的紫藤花的花蕊在风中轻轻地飘舞，仿佛受了一点触动的意思。天上的星子，不知怎么，也冲破了雾气的围剿，一颗颗投映在一旁的游泳池上，波心荡漾，渐渐地放起光来。他笑眯眯地对她说，她一定会成为音乐家…她曾经拥有无限畅想的人生，可到最后她不过成了夜总会里的陪酒小姐，下一步极有可能沦为某人豢养的金丝雀，她永远也成不了他理想中的音乐家了。
有一滴大颗的泪珠跌落在雪白的琴键上，音乐声嘎然而止。她抬起手来背过脸上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却看见韦世康就站在琴的那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却径直越过了他的身体，向外面走去。
刺骨的寒风吹醒了她的理智，她已经没有资格再继续凭吊自己已经失去甚至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爱情，她犯不着总是巴巴地想着一个根本就不喜欢她的男人，她应当将他彻底地放下了。有一辆出租车在近前停了下来，她便坐了上去，遥望着琴行里，却看见韦世康在和那男人说着什么，可是出租车的速度很快，快地她已经无法再回头。
周末的时候，她刚刚出了医院的大门，就听见有人在路边按着喇叭，回身望去，却见张力在一辆黑色的车里向她打着招呼，原来是奉了韦世康的指令，送她去服饰店里取出席宴会的礼服鞋子，顺便由店里的化妆师为她作了造型。
本来是按照她的气质，整个妆容打造地十分清丽脱俗，可是她由镜子里看见了却又要求化妆师重新改成了烟熏妆，因为那是她唯一的武装，也是她想要与这个繁华世界隔绝开来的自我保护。从她第一天踏进夜来香开始，她就下意识地这样想了，因为遮挡住了本来的面目，她就不再是裴予默，不再是那个被叱咤风云的裴鸿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了，她只是落魄到穷途末路的可怜人，即便是遇见了韦世康，她也觉得自己和在夜来香里没什么区别。
宴会的地点是在一处高级会所里，仿佛是某知名品牌的纪念活动，出席的人非富即贵，从门前停的车子和宾客的衣着谈吐，就可见一斑。她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她只是很诧异韦世康为什么破天荒地带自己出席这种公众聚会，完全是昭告天下的意思，可是在门口等着她到来的韦世康依旧是那副不阴不阳的表情，她也懒得深究了，挽起他的臂弯，袅袅婷婷地走了进去。
一直深入到那纪念酒会的中心，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格格不入，因为她独树一帜的妆容，在那一片姹紫嫣红中，简直就是乌鸦落进了凤凰堆里，尽管她的意志有够坚强，却还是有一点本能地自残形秽。难得韦世康还神情自若地向其他人寒喧着，大概他真的是有些地位的，有好多人都上前来主动地跟他打着招呼，她伴在一旁，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后来只得借着去洗手间的引子，悄悄地躲了出去。
再回到宴会厅里，只听大家都鼓起掌来，一个艳光四射的女人正在主持人的推引下，风情万种地走上主席台来，她觉得有些眼熟，主持人高声介绍着：“欢迎当红明星…也就是产品代言人孙雨蔚小姐，下面请我们公司总裁方德先生，为孙小姐戴上具有纪念意义的七颗星项链…”
台上的人在按照既定的程序表演着，那么台下的人呢？她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韦世康的身影，其实也无须太费劲，象他那样的人，即使淹没在人海里，也不难被发现的。他正在靠近柱壁下的一张桌子边，闲闲的表情，嘴角有意无意地浮起一缕轻讥的笑容，那是他一贯的表情，可是她站在人群的后面，却总觉得有些不对，那笑容的背后，好象隐藏着几许怨懑和不甘，又或许是愤愤不平，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可是她就是本能地感觉到，他和台上的大明星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而他莫名其妙地找上她，也许就是为了台上的女人…
台上的女人，似乎也有意无意地在寻找着什么，目光在他的身上聚集了片刻，那样训练有素的端正仪态，竟然抖了一抖，仿佛有些不堪一击的样子，而他的眉峰渐渐地蹙了起来，那一缕淡淡的笑意，也隐去不见了。
简短的仪式结束了，很快就到了自由活动时间，因为是采取的自助餐舞会的形式，所以客人之间也相对比较随意。韦世康在四下观望着，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找自己，直到他的焦点落到了她身上，似乎微微怔了怔，才向她招了招手，她只得乖乖地迎了上去。
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你不是最喜欢吃吗？这里的东西都很不错的，你无须太拘谨了…”说着竟然牵着她的手走到桌子边，亲手为她捡选着餐点。她非常不适应他突如其来的“殷勤”，下意识地吃着盘子里的巧克立蛋糕，神思恍惚间可能将巧克力沾到了嘴边，他竟然伸手抚向她的唇，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退，他却伸过另一只手臂拦在她的腰间，倒底还是为她把唇边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清除了个干干净净。
这样暧昧的举动，给旁人看在眼里，一定会很诧异吧？她不由得地瞪大了眼睛，叫道：“韦世康，你发什么神经！”
从来她只会称呼他“韦先生”，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他微微一笑，“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有许多人巴不得我这样做，惟独你好象躲都来不及。”她撇了撇嘴，半晌才道：“我不过是警惕性高而已，因为我想在被人‘卖掉’之前，先给自己留条后路，到时候不至于死地太惨…”
也许是她说地太直接了，触动了他的心肠，令他有些不愉快，正巧有人来跟他说话，他便放开了她的手。她长吁了一口气，悄悄地躲到一边去，这才放心大胆地吃起那些美味佳肴来。其实她以前没有这么贪吃的，也许是在极度失落和空虚的状态下的异常反应，幸而她是吃不胖的体质，怎么吃依旧是瘦骨嶙峋的，比骷髅架子强不了多少。
吃饱喝足又无所事事了，她一个人也不认识，自己干巴巴地坐在角落里也挺没意思的，于是就信步走到外面的小花园里去。
没有月亮更没有星光的夜晚，暗淡的天沉重地压了下来，她坐在花园里的一张摇椅上，遥望着那一幢沉浸在水幽幽的蓝光中的白色建筑，仿佛在相隔在大海深处的宫殿，不由得使她想起人鱼公主，然而那一点罗曼蒂克的幻想，却被远处的汽车轰响分散地支离破碎，她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倦意重重地袭来，她好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然而由那一边的长廊上传来说话的声音，虽然没有点灯，可是她却一下子就听出来是韦世康的声音，而另一个，却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孙雨蔚。
“世康，你非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吗？”
他只是用沉默作为了回答，然而她却从那有些压抑的寂静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许是默认，许是无可奈何，许是无可辩驳，她不由得想着：“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冷漠？”
果然，孙雨蔚轻轻地哼了一声，“世康，我以为至少你是不同的…至少你跟你大哥韦乔山是不同的，你不会在意我的出身，你不会在意我所从事的行业…你一直不肯接纳我，你最终放弃了我，不过是因为韦乔山的苦苦相逼…其实，你也不过如此…你比你大哥更自私更可恶，因为你自始至终都瞧不起我，你当初接近我，不过是为了和方德赌一口气，你不过是想要证明给人看，你韦世康想要征服的女人，就决不可能落空…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我可真傻，我那时候竟然以为你是真的，我差一点儿就要放弃了…我曾经一度非常动摇了，我想要洗尽铅华，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你身后的女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恍惚地回应道：“真的吗？你曾经想要为我洗尽铅华？那我岂不是太荣幸了…可惜，韦乔山只不过用一个小小的诱饵就让你彻底地投了降…我大哥他跟我说，一定会让我亲眼看着所发生的一切，他让我自己清醒过来，他要让我认识到，其实我在你心目中，还不如一部国际大片的女一号…他说，他会捧你做大明星…《无字》这部电影的确很成功，你已经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你又何苦再在我面前表白？凡事总是有得就有失，你不能太贪心了…”
“你真的已经无所谓了？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你就那么恨我？”
“不，我不恨你…就象你说的，我对你没有感觉了，我真的已经很无所谓了…”
“既然你已经无所谓了，你为什么要在我回来之后，突然选了那么一个女孩子？整天带着她出入各种场合，甚至今天还带着她来了德翔的珠宝展示会？你难道不清楚，你带她出席今晚这种聚会意味着什么吗？你真的想把一个夜总会小姐带入韦家吗？你以为你可以吗？”
“我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韦世康了…现在我想要得到什么，我就一定会想方设法，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世康，我已经后悔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想要回到你身边…我们两个人重新开始，好不好？”
“有些事情是不能回头的，放弃就是放弃了…孙雨蔚，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我也不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你真的喜欢她吗？那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一看就知道档次有多么低劣的夜总会小姐？你是在打自己的脸打韦家的脸，你是想让你大哥无地自容想让韦家无地自容，你不过是在报复我当初接受了你大哥的诱饵去拍了《无字》，而没有选择与你独立…”
“孙雨蔚，我劝你不要自恃太高了…你这样一个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去报复…我就是选这样的一个夜总会里的女孩，我也不会选你…虽然你已经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可是在我心里，你就是连这样一个夜总会的女孩，也比不上…”
“韦世康，你够狠…”
啪地一声脆响，她倒微微震动了一下，脸上仿佛也火辣辣地挨了一掌，她不由得猜想，那个家伙会不会很疼？
“韦世康，是你逼我的，你千万不要后悔…我要你为今天轻视于我，付出最沉重的代价…我倒要看看我们谁才能笑到最后…”
没有花，然而空气中去有一股浓郁的香味袅袅而去，她依旧坐在那里，恍惚看见在黑漆漆的长廊上，突然亮起了一簇暗红的微茫，在那一线光明中呈现出的苍凉面容，原来并不象他嘴上说的那样心狠意冷…就在她神思纷乱的一瞬间，陡然听见“啪”的一声，好象是什么东西被狠狠地甩到了地上，又顺势滚了出去，或许是他的打火机…
她一直都很诧异，他为什么会找上她这样一个人？其实并不是她这个人是怎样的，只不过是她恰巧符合了他计划中对棋子的“特殊”要求而已。
花园的另一边，是虚无缥缈的一点围墙的影子，错落的屋脊与单薄的路灯，好似电影中搭建的亭阁楼台，总是有些遥不可及的不真实感。四周沉浸在漫漫的寂静中，偶尔好象可以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在渐行渐远，而她独在那幽暗的深处，好象有些不胜感慨的样子。
因为，她突然觉得，他似乎也是一个可怜人。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