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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晋江文学城 | 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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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好好住着,别再给我冒憨气。”
有了程飓这些话,佟话终于能卸下心里的负担。她乖乖把行李归位,又把桌上那封傻里傻气的告别信扔进垃圾桶里,决口不提自己要离开的事情。
不过她依旧不能心安理得地在程飓这儿混吃混喝。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要开学,到时候杂七杂八的一堆费用等着交,她不好意思跟程飓伸手要钱。
程飓的台球厅傍晚过后才忙起来,佟话趁这之前的空档给自己找了些兼职,大多都是些发传单的活儿。
山城的夏天像密不透风的烤炉,顶着高温在街上发传单其实并不轻松,时薪也很低。佟话听到老板说穿着玩偶服发传单,工资会更高时,她几乎没有思考就立刻举手。
老板看她是个小姑娘,视线越过她并没搭理,但其他人都没主动报名,他只好把机会让给佟话,还算人道主义地给了她一套清凉礼包,提醒她:“小心别中暑了。”
接近40度的高温天气,佟话穿着厚重闷热的玩偶服在街上才走了几步,浑身上下就被完全汗湿,整个人黏腻的像刚从水池里捞出来的鱼,她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夏天。
过去十几年里的每一个夏天她都过得无比幸福。白天在Portofino著名的富人港游泳浮潜,在最贵的海边餐厅吃她最爱的钻石蛋糕,夜晚入住Catello Brown城堡俯瞰被夜晚笼罩而显得静谧浪漫的港湾……这仅仅只是她上个暑假中最细枝末节、微不足道的一段回忆。
那个时候的佟话对夏天有着无尽的热爱和憧憬,跟现在的心境完全不同。
现在的她,只有身上穿着的这件沉重不透气的服装以及发不完的传单,偶尔遭人嫌弃,遇上不懂事的小孩或不讲素质的人,还要莫名其妙被绊一跤、揍一拳。
就好比眼下,她实在累的虚脱,刚找到一个树荫下的花坛坐着休息,就被几个小孩轮番着狠狠拍头,虽然隔着头套,可佟话还是被弄得头晕目眩。耳边传来闷闷的嬉笑声,佟话一想到那些小孩调皮无畏的表情就心生厌恶。
这样的小孩,她光是今天就遇上了好几批。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摘下沉甸甸的头套直接往面前的人头上砸。
佟话被闷在头套里太长时间,突然见了光,眼前一片混沌。她视野乌黑的瞬间,只听见被砸中的人骂了一声“我靠”。
眩晕片刻,佟话找回重心,视线也逐渐清楚明晰。她刚刚打中的人正蹲在地上抱头嘶声,她担心惹祸上身,找准机会先发制人:“你别装了,我只是出于警告地轻轻给了你一下而已,谁叫你刚才一直打我头的。”
“我什么时候打你头了?我纯路过好吗!”
那人抬起头叫冤,佟话正好看清他的长相,是一张挺英气干净的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差。
“路那么宽,你非要从我面前过?”佟话认准了就是他欺负自己,干脆撒泼耍赖。
她额前的碎发像被水洗过一样贴在鬓边,因为缺水导致发白干裂的嘴唇让她显得十分狼狈。
被佟话砸中的那个男生看起来也不算好过,额角破了一个口子还要被人冤枉,正愁眉苦脸着辩驳:“你讲不讲理啊,有本事我们去调监控,要不是我,你必须送我去医院做个全套检查!”
“我……”佟话见他那么笃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他。
她犹豫着问:“真的不是你吗?”
“真不是我。”他语气很不耐烦。
佟话自知理亏,只能端正态度跟他道歉。可男生仍旧傲慢地看着她,指了指额头上的伤,并不打算让步。
她只好硬着头皮掏出手机给程飓打电话。
电话刚接通,程飓的声音就从那头传过来。佟话被烈日晒得直眯眼睛,内心挣扎良久才小声说:“哥哥……我又闯祸了。”
那边语气如常:“怎么了?”
佟话看了看在远处悠闲自在玩手机的人,心里十万个不乐意却又只能自认倒霉,含糊其辞道:“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应该是要赔点钱。”
程飓直截了当地问:“多少?”
佟话在心里估算究竟要花多少钱时,程飓那边突然来了句:“三万。”
佟话急忙解释:“不用,用不了那么多。”
她边说边朝男生那个方向看,发现男生正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盯着自己时,窘迫感一股脑冲上心头,让人倍感难堪。与此同时,程飓那边又说了句:“八筒。”
佟话:“……”
她才明白程飓是在打麻将,刚才那句“三万”也不是冲她说的。
那个男生刚好在那时接到一通电话,情况似乎有些紧急,所以挂完电话后,他径直走到佟话跟前朝她比划。
佟话见状本想把手机调成静音,却不小摁掉了电话,只听男生语气着急:“算了,我有事要忙,医药费就不用你付了,当我倒霉。”
他说罢就要离开,可佟话不乐意了:“不行,医药费我会赔给你的。”
男生不耐烦道:“都说了不用你赔。”
佟话:“你少看不起人,我不会赖你医药费的。”
男生无奈,只好妥协着解释:“我现在真的很急,我家阿姨刚打电话说我妹妹好像走丢了。”
“你妹妹在哪儿不见的?”
“就附近,所以我现在得赶紧过去。”
佟话不再纠结刚才的事,跟上他的步伐:“我陪你一起找吧。”
男生没拒绝,瞥见佟话穿着笨重的玩偶服,手里还拿着一个快有半个人大的玩偶脑袋,干脆利落地从佟话接过来:“我帮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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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飓这天牌运极臭,要么三家打他的牌,一杠就被抢,要么5、6圈一张牌上不了只能眼看着别人胡。牌桌上的人笑他点子差,他郁闷地把手上的烂牌一抛,这才想起佟话刚才打电话问他要钱的事。
佟话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清究竟要多少钱,程飓干脆多转一些过去,多余的就当零花钱。
赵鑫在旁边瞥见程飓转账的页面,醋溜溜地吐槽:“也没见你对我这出生入死的兄弟那么大方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在养女儿。”
程飓笑了声:“我以后的女儿要能有那么乖也不错。”
赵鑫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你以后要真有女儿绝对是个女儿奴。”
程飓不置可否。周睿胡了牌,好心情地搭话:“你要真把佟话养出感情,那天人家转头谈个恋爱,你不得‘哗——’的心碎?”
“小姑娘长大了谈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程飓说这话时还真把佟话几年后的样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一旁的胖虎这次没跟他们一起插科打诨,很严肃地提醒程飓:“我叔叔家那女儿今年才初三就跟班上一个男生早恋,把我叔他们给愁死了。佟话不是马上开学了吗,你可得上点心,像她们这种白白净净的小女生最容易被男生盯上。”
程飓听后若有所思,攥着手机一个人走去台球厅的露天阳台,抬头就能看见一片暮色,落日在倏然分开的云团之间泻露余晖,光束垂直明晰地斜下来,平时这会儿,佟话早来台球厅帮忙了。程飓扯着废弃花坛里的狗尾巴草给佟话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通。
佟话那时候正在公园里到处找人,压根没注意到手机在玩偶服的夹层中震动个不停。
彭嘉澍一路小跑找到佟话,大口喘着气说:“我妹妹找到了,已经被阿姨带回家了,谢谢你啊,帮我找了那么久。”
佟话替他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说:“没事,找到了最好。”
她撇了眼男生头上的伤,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那你也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如果有其他问题我肯定不会赖账的,反正你也有我电话。”
彭嘉澍点了点头,态度跟之前比起来有了很大转变,“别提了,就一点小擦伤而已。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佟话摆摆手。他见她头上不停冒出细密的汗珠,头发被汗湿得紧贴头皮,猜她穿了一天玩偶服应该很不舒服,又说:“不然你上我家去把衣服换下来?就在这幢楼。”
佟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幢独栋大别墅,她没再拒绝,只因为身上已经被汗浇湿,黏腻的感觉让她穿着这身衣服再多走一步都如有重负。
别墅里花草葱茏,是专门雇人悉心打理才能有的效果,喷泉水池中飘满五彩斑斓各色花瓣,车库里停了辆价值不菲的豪车,这一切对于佟话来说都并不陌生。
佟话被家里的阿姨安排着进了一间浴室。浴室里边同样是富丽堂皇的装潢风格,一种很奇妙的久违的感觉漫上她的心头,但她知道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了,所以只匆匆淋了个澡就下楼准备离开。
她走到楼梯拐角,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拦住她,声音又软又甜:“姐姐,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佟话思索几秒,知道她就是彭嘉澍的妹妹彭蓓蓓后莞尔点头。
“姐姐你好漂亮,我能拉你的手吗?”小女孩天真烂漫地撒着娇,佟话不得不投降,任由她牵着下楼。
两人来到一楼大厅,彭蓓蓓把手上的洋娃娃妥帖地摆在钢琴上,偏过头问佟话:“姐姐,你会弹钢琴吗?”
“会啊。”佟话嘴角漾着甜甜笑意,修长纤细的手指搭在琴键上试了试音,然后手腕轻抬,舒缓清越的琴声便开始在佟话熟稔移动的指尖下飞扬。
完整的一首钢琴曲很快弹完,彭蓓蓓歪着头,双眼亮闪闪地朝佟话鼓掌,一道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你琴弹的真好。”
佟话回过头,彭嘉澍继续说:“彭蓓蓓换过很多专业的钢琴私教,但她们居然弹的都没你好。”
彭蓓蓓跟着附和,佟话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中却宠辱不惊。佟朔之前为了培养她的艺术细胞,夸张地专门包机从国外请来一位国际上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当佟话的私教。有所造诣的艺术家大都执拗严肃,为此,佟话在他那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手板,这才练就一身本事。
那时候的她跟彭蓓蓓一样穿着漂亮昂贵的公主裙坐在钢琴面前,唯一的烦恼就是练琴。
彭嘉澍突然想到什么,眼神闪烁一秒,试探着问佟话:“你愿意教彭蓓蓓弹琴吗?我们还是按私教课的价钱给你算,每天一小时,时间看你自由,不过她早上有其他安排,你可以傍晚再来。你觉得呢?”
佟话微微一怔,一小时的私教课够她发一个月的传单了。她虽然很心动,可是并没有把握胜任这份工作。
“不然你再考虑一下或者回去跟你家人再商量商量?”彭嘉澍看出她的顾虑,主动转移话题,“你家在哪儿?送你回去吧,天黑了,你一个女生走夜路不安全。”
听到彭嘉澍这句话,佟话心里一惊,根本没想到今天时间过得那么快,她那么晚还没去台球厅,程飓肯定会担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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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繁星闪烁,微风徐徐,莹莹月光映在佟话脸上,衬得她整个人白的像在发光。他们一路从富人区走到闹市区,灰扑扑的旧楼层高矮不一地紧密挨着,未经规划的街道杂乱无章,到处都彰显着破败落后的时代感。
电瓶车横冲直撞地与他们擦身而过驶进夜色,彭嘉澍将佟话让到路的里边,看着成片的鸽子笼,他心中诧异,忍不住问她:“你住在这儿?”
佟话大大方方完全不扭捏地点头说是。
彭嘉澍有些意外。虽然佟话穿衣风格简单干净,跟他认识的那些浑身名牌的女生都不一样,但她身上有种气质总让人觉得出众,尤其是弹钢琴的时候,让人根本没办法将她与这种“贫民窟”联系起来,简直给人一种深深割裂的恍惚感。
他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佟话却能清楚洞悉。
“你跟我差不多年纪,干嘛要那么辛苦地上大街发传单啊?”彭嘉澍掂了掂袋子里沉甸甸的玩偶服装,都不敢想佟话穿着它时有多辛苦。
“我之前也跟你一样无忧无虑,”说到这儿,佟话长吁了口气,“可是,明天是怎样谁都说不准,你有过那种感受吗?明明前一天还住在花园洋房里,结果第二天晚上就得缩在桥洞底下,半夜被冷醒的时候,脚边还有几只死老鼠。”
彭嘉澍的表情发生细微的转变,看见佟话变得灰败的眼神,心中的怀疑得到印证。
他当然体会不到发生在佟话身上的这一切,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礼节性地伸手搭在佟话肩上拍了拍。
佟话意识到自己跟他说得太多,想起佟朔之前屡次提醒她要改掉与人交浅言深这个坏毛病,于是开玩笑补救:“我编的,你也信?”
彭嘉澍还陷在她制造的伤感氛围中,一时反应不过来。看见她满脸挂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忍不住翻白眼:“拜托,我刚刚真被你骗得一愣一愣的,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有多自责为什么要揭你伤疤。”
两人一说一笑,完全没注意有人将他们这一幕尽收眼底。
不远处的露天阳台上,赵鑫撑在生了锈的铁栏杆上,虚眯着眼睛努力将身体往外探:“程飓,我肯定没看错,那小姑娘就是佟话,跟一个男生在路上打打闹闹的。”
程飓那会儿正修着设备,一听这话,眉头瞬间蹙起:“你说什么?”
赵鑫声量放轻了些,做贼一样实时播报:“来了来了,往这边来了,都到楼下了还舍不得分开呢。”
程飓把工具往地上一扔,起身往赵鑫那边走过去。亲眼看到佟话确实在跟一个男生在路灯下依依不舍的道别后,脸色瞬间一沉。
赵鑫吊儿郎当地偏头观察到程飓脸上的表情,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见程飓脸色着实难看,赵鑫上手握住他肩膀,语气中带着嘲讽:“诶,稍微把你那老父亲的姿态收一收。”
他说完被程飓锐利眼风一扫,讪讪地赔出一个傻笑。见他转身下楼,赵鑫立马上前拦住:“你干嘛去?人家可不是你亲妹妹,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招人嫌的事情你还是别做吧。”
程飓犹豫片刻重新开口:“那么晚了,我下楼接她没问题吧?”
赵鑫耸耸肩,没有拦他。
程飓身高腿长,踢踢踏踏地几步下了楼梯,与他擦肩的女生被他身上那股冷戾的痞劲儿给吸引,不停回头张望,直到目送他的影子在阴翳的楼角中消失。
“我考虑好了,明天我会准时到的。”
“行,等你这话一晚上了。明天用我来接你吗?”
程飓半个人隐没在阴影中,浑身气压低沉,往前迈出一步时,语气暗藏威慑地叫了声佟话的名字。
佟话闻声回头,面带惊喜地叫了声哥哥。
程飓低头瞥了她一眼,又抬眸将目光直直地落到彭嘉澍身上,他虽没什么表情,却让彭嘉澍莫名其妙地倍感压迫,被那稍显阴鸷的眼神不加掩饰地一盯,彭嘉澍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局促。
佟话回过头跟他说:“我先回去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彭嘉澍躲开程飓的目光,朝佟话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佟话见程飓脸色不太好看,自觉将脸上的笑意收敛:“我今天有事耽误,所以来晚了,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还说不是故意?”他冷声反问。
佟话胆子说不上小,可就是经不住他凶,只能蔫头巴脑的跟在他身后上楼。
“刚刚那个男生是谁?”
佟话先是沉默,之后才回答说:“一个朋友。”
“朋友。”程飓下颌线绷紧,一字一顿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接着提醒她,“不要随随便便跟人交朋友。”
佟话从程飓话里猜出他大概误会了自己跟彭嘉澍的关系,急着解释,并没意识到话里多了层歧义:“我跟他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程飓脚步一滞,眉头深深皱着回头瞥了佟话一眼,见她眼神懵懂却毫不闪躲地盯着自己,只将眉毛一扬,没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