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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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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要说一些关于花娆然的旧事。
花娆然的姣好容貌与曼妙身姿令她从小受人瞩目。初中毕业后成绩不佳的她没有去读什么工业技校以做个车间女工为人生目的,这根本不是她这样的美丽应有的生活,她笃定地想,缠了父母良久动用家中积蓄,最终胜利地托关系进了市话剧团。她天生是兴风作浪的胚子,在同窗姐妹还在练功房对着寂寞的镜子苦练形体的时候,她已经穿着蕾丝吊带晚装和许多“圈内人士”一同共进晚餐了。
于是她的明星梦得以部分实现。说部分是因为她从未得到过女一号的殊荣 ——虽然大多数女一号都不如她的美貌,但那头把交椅毕竟是大红大紫的敲门砖,而娆然顶多是被观众记住“女主角的丫头有一个长得还挺不错的嘛”。这多数归功于她对男女关系的处理不当之故,娆然虽然是个工心计的女子,但遗憾的是太过外露,以致常常被认为并非省油的灯。不甘寂寞的她时常与导演传出绯闻,而对方出面澄清后她往往放出风来证明并非空穴来风,最后令事情闹到难以收拾。如此一来,为她的美貌心动的男士虽然不少,而敢于尝试的却已然不多——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谁愿意闹出个不好听的名声呢?
娆然的演艺事业举步维艰,想到自己已参演三十余部戏,崭露头角的机会还是像水中月亮一般不可捉摸,她一向好强,便生出引退之意。幸而她向来精打细算,能花冤大头的则决不动自己的一分一毫,所以户头倒颇有一笔存款。就在此时,竟然有一民营企业找到了她,想请她为其新产品做广告代言,报酬也很说得过去。娆然心动了,便有意细谈合作。厂方派出了产品的设计工程师与之会晤,为的是向娆然阐释产品的设计理念和文化内涵,以便更好的通过娆然的肢体语言制造出完美的效果。
产品的设计理念是否表达清楚无从查考,因为娆然在见到工程师本人的时候电光石火有了另一个大胆的念头。她从来脑子转得飞快,且时时懂得为自己打算。这是她最大的长处。美丽的女人如果没有智慧,就会比蠢笨的女人悲惨十万倍。
偶然看见一句名女子的经典言论,不爱看书的花娆然引为知音:“比我漂亮的人没有我聪明,比我聪明的没有我漂亮。”说的太好了,花娆然顿生豪气万丈。
工程师名叫沈钧,男,32岁。身家清白,无不良嗜好。娆然婉约淡定地斜坐在沙发上,精挑细选的淑女连衣裙,声音拿捏适度,香水味丝丝缕缕的蔓延。她心里将面前的男人估量了一番,他不卑不亢,并没有如很多伪君子般见到她就失了魂儿,而是用书卷气的微笑来掩盖着心里的寂寥。姜是老的辣,花娆然坚信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斯文有礼的男人是她一直的偏爱,可惜在影视圈里接触到的不是油头粉面,便是肥头大耳。令人想到的不是奶油蛋糕,就是红烧猪头肉。
自然一见钟情坠入爱河这种词语对摸爬滚打多年的花娆然来说无疑是如同假冒的珠宝或空头支票一样的引人发笑,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已年近三十,虽然保养良好,可抬头也可隐约见到一丝细长的皱纹,如同被灼烧的红字印记那样提醒着她自己不会永远青春和美貌。而没有了这点资本,她还有什么存活下去的凭据?娆然砰然心惊。无疑最好的方法是在青春的尾巴上抓住一个男人——不需要太富有,富有的男人娆然见得太多了;多数都狂妄自大,并且一毛不拔。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可靠清白。她怀着从来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卑渴望,最好是还有点文化,这样就可以了。她那一笔血汗存款必须用得物有所值。
沈钧符合这以上的一切条件,除了——已婚。但是这不构成十分大的阻碍。娆然有这个自信。他看似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可是深谙男人的娆然却早已在他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丝不安定。当时,她想当然地是认为自己魅力无边。
待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后,娆然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广告的拍摄,实则是她已准备全心全意地把目标放在稳住这个不轻易得来的男人,而沈钧显然也不希望她抛头露面引人闲话。这一切似乎只是为他们的相遇所作的铺垫。紧接着娆然的身体真的开始不适了,她心里种些慌乱无措,但是很快的下定了决心。她愿意做个赌徒,并且相信下的注越大,赢的机率就越高。
娆然立刻用积蓄在郊外的别墅区——朝阳城购置了一栋优美合时的小楼,浅灰色墙壁,米黄的屋顶,是沈钧喜欢的配色。有大量的藤蔓供给清新的空气。她使自己务必要做到让他百分之百享受这里的一切。十个月后,娆然顺利的生下了孩子——喜出望外的是,竟然是个男孩,天公助我!娆然心里的大石落地了,她很明白儿子的魅力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多大,即使她容颜不再,儿子咿呀学语叫爸爸的时候,他还能跑得掉么?只有儿子才是自己家的香火,沈钧是读书人又怎样,中国男人都一个样。
果然,儿子沈蔚出生后,沈钧过来的次数逐渐的增多了。刚出生的孩子十分乖顺,白白胖胖的小手掐的出水来,孩子的父亲又怎么舍得离开呢?还有一点,沈钧是个本性喜好奢华和品味的男子,作为设计师的工资仅仅刚好达到小康,在二室一厅的房子里尚有不能自由呼吸的感觉。朝阳城的格调迎合了他骨子里的奢靡,娆然的娇媚奢华也令他着迷,仿若曼陀罗般的迷惑。
一晃日子就是四年。他把两边敷衍的滴水不漏。
他承认自己是软弱的,但是他无能为力。沈钧常常一个人坐在花园城二楼的书房里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一群灰色的鸽子飞过。
沈钧闭上了双眼。放任自己沉入黑沉沉无际无边的世界里。如一尾溺水的鱼,不奢求救赎。
可是晓雪,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选择死亡。如此干脆决绝地闭上了你从来未曾对我绽放内心笑容的那双眼睛。
黄昏的风愈演愈烈,他的风衣如一只鼓胀的帆,在黑沉沉的大海里漂浮。
而这时他七岁的女儿在学校里如坐针毡。同学们,以及同学们的好奇的家长们,早已对她的新生活展开了轮番轰炸。
“沈璎,”后排小胖子吴晓达,也就是一楼吴阿姨的宝贝儿子从下课起就开始使劲地扯她的辫子。“听说你们家要发达啦?”
她不理他,可架不住他一声又一声在后面的聒噪,如黏人的苍蝇:“我妈说了,你们家很快就要搬到朝阳城去啦,那里可是有钱人住的哦!你爸真厉害,找了个有钱的新老婆!”
沈璎紧咬下唇,转过头,冷冷看着他。
吴晓达怔怔的摸摸头:“喂,你干嘛不高兴呀?我妈都说你算是有运气啦!”
沈璎一手抓过桌上的墨水瓶,对着吴晓达兴奋地发亮的大脑门砸下去。
“哇呀呀——!”
“不好意思,小璎她受了点刺激,希望能理解……”沈钧耐心的半低着头,反复向班主任王老师和赶过来的吴阿姨夫妇道歉。吴阿姨的丈夫是个光头大胖子,整个就是吴晓达的大一号版本,他气咻咻的叉着腰,圆鼓鼓的肚子在颤抖,却也不敢顶撞沈钧。
吴阿姨可不是那么低调的家庭妇女,纹的粗眉毛像两条活跃的毛虫:“我说沈工呀,小璎的状况我们也不是不同情的,但是不管她怎样,也不能这样打同学呀?我们晓达身子骨本来就弱,那么沉一个墨水瓶打的血都流了满头呀——”毛毛虫卖命的绞在一起,逼出两行并不算清澈的眼泪:“晓达呀,要是妈没了你,咋活呀……呜呜呜呜呜……”
沈钧心烦地低低叹了口气,觉得头在嗡嗡作响。一点点皮肉之伤而已,犯得着这样么?那男孩子他又不是不认识,壮的小牛似的。这些人摆明就是讹诈——计划着今天搬家,好不容易请半仙占了的黄道吉日。要是又推迟,娆然不知道要数落到什么时候。
“晓达的医药费,我会全包的,再补偿您五千块营养费。”他丢下一句话,走了。那夫妇俩面面相觑,女人首先喜滋滋起来,似有似无的飘来她数落丈夫的声音:“衰老头!平时人模人样,出了事屁都不敢放一个!老沈现在有钱啦,开着小车滴溜溜转,给点我们补偿精神损失也是应该的!”
“小璎,”车厢里,沈钧看看低头不语的女儿,小小的身体好像融化在灰暗里:“我们今天要搬家了。你把你的东西都收拾一下好吗?不用带太多,新家那里什么都有。”
她没有反应,只是微微的额前刘海移动表示她点了头。
沈钧便沉默了,他点起了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腾,寂寞。
要是晓雪在,从来都不准他抽烟喝酒。她说那是灾难的开端——她总是这样神经质,秀丽的脸颊苍白的如同溺水。他并非不爱她,而且曾经很爱。
但他怎么和他的小女儿解释呢?她一定已经恨极了他,他是电视里典型的坏父亲形象吧——没关系,他可以等她长大。在此之前,他要好好照顾她。
可是她还是有点像晓雪的——特别是那安静起来神经质的脆弱唇弧。他的心忽然疼了。
车子载着简单的什物缓缓开进了昭阳城。东西太少了,压着后座箱的是一个男子的沉沉难过。
沈璎不像同年的女生一般需要大堆熟悉玩具的陪伴才能够有勇气走入新的环境。她只是抱着妈妈送的小绵羊,安静虔诚的面对着一切的未知。
恐惧是没有用的,她知道。
她并不想被丢弃,她懂得自己必须生存下去再谈其他,不论用什么方式——所以她放弃了她的过去,并且和未来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