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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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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的话让座下的几位老臣陡然色变,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张太后继续不动如山,她在等着这几位辅国大臣的反驳。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会让上官宣开口。
以往张太后久居深宫,加上因为那次凤簪事件,她更加安分守己不敢过问政事也不敢为母家求荣。但这些不代表张太后没有心机,她很清楚,这四位辅国大臣之间也是要分个高低的。
如今三分相权,四位辅国大臣分别统领尚书省、门下省和中书省,按理是各司其职,可究其内里,中就是有细微差别的。
中书省令石讯海情况最简单,他在这里面年纪最长,先帝在位时就曾经告老还乡过,被先帝留住,没想到这还乡就一直做不到了,如今又被任命为辅国大臣。石讯海确实老当益壮,但可能是年纪大了,加上地位资历摆在这,终归是不想在官场上再和别人斗,很多事儿他也不想参与了。
门下侍郎漆雕赟虽然年纪和其他几位相差无几,但论资历最年轻,是先帝在位时提拔起来的,也没有跟先帝一起征战过,门下省是最高政令审议机关,但先帝强权,对门下侍郎的要求不过是踏实仔细。漆雕赟就是这么脱颖而出的。先帝在时,漆雕赟只需要向圣上如实汇报即可,其他不怎么考虑。
先帝为什么让他作为辅国大臣,这个已不得而知,但对漆雕赟来说,以往他忠于圣上,如今先帝走了,小皇帝不管事,他又觉得张太后作为深宫女子,平素又没参与过政事,自己又被先帝任命为辅国大臣,不能听从于张太后。几方矛盾下,虽然没有明确站队,但已经不自觉的愿意靠拢强者,比如上官宣。
上官宣和徐来两人是尚书省左右仆射,这两个人关系匪浅。
他俩是亲家。
上官宣的儿子娶了徐来家的小女儿。
徐来也是开国功臣,但上官宣是先帝皇后的母家,上官宣就是先帝的大舅子,更是从先帝征战起就一直伴其左右,整个上官家为大殷朝建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先帝对上官家的厚待也可以看出上官家当年的劳苦功高。如果不是因为楚景晔不争气,那如今坐在这皇位上的就是上官宣的亲外甥。
虽然有此遗憾,但上官家大业大,尤其是如今被先帝任命为辅国大臣,还是太师,这样的身份荣宠至盛。
徐来是个看形势的人,他和漆雕赟不一样,是真的和上官宣结成了联盟,这让两人完全掌控了尚书省,加上石讯海中立,漆雕赟慕强,使得上官宣和徐来在四个人里具有极大话语权。
徐来看了一眼上官宣,默认了让上官宣来说他们的想法。果然,上官宣看了许久檀喆的文章,终于开口了。
“檀喆两个策问的回答,确实思虑周到,逻辑缜密,提出的方法也很容易实行。但此人终究身份敏感,不管前朝还是我朝,还从来没有罪臣之子能入朝的先例。”
“那上官大人是觉得……”
张太后笑着看他。她终究是宫里以妩媚获得圣上恩宠的嫔妃,这一笑,没什么杀伤力,反倒生了点不合时宜的媚意。
徐来又看了上官宣一眼,虽然面上没露出什么,但这个表情已经能看出,对上官宣这样有回旋余地的言语,徐来很是意外。
“檀喆此人,或许是可塑之才,但这样的身份,也不得不估计。依臣之言,以檀喆之才,可得进士,但一来,此人不应排在前几名,二来,授官时,此人不应授予正七品以上官职。若是为国为民,八品小官也能尽心尽力,若没有报国之心,这样可以免除忧患。如此安排,还请太后定夺。”
徐来沉默不语,良久,他拱手:“还请太后定夺。”
石讯海和漆雕赟没有理由反驳:“还请太后定夺。”
张太后端坐在上侧,一时无言。
她只觉心里有一股怒气,却深知没法发泄。
你说让檀喆考中,人家也让了,授官,人家也没反对,人家提的这理由,也不是没道理。可如果这样的话,让这个檀喆考上进士又怎么样?
但话是她提起来的,现在几位辅国大臣也认可了檀喆的能力,如今她要是贸然开口说什么不行,又未免儿戏。
以至于到现在,张太后都要怀疑,是不是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打算的。
离开政事堂,徐来和上官宣走在一处,徐来还是意外上官宣的决定。印象里上官宣和虞国公檀铖当初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也没什么交情,怎么上官宣就帮了檀铖之子说话。
“不知道上官大人这是何意?这檀喆真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给他一个进士身份?”
徐来皱紧眉头,仗着亲家身份,到底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上官宣微微一笑:“当年檀铖因为牵涉太子谋反案被斩首,诏令里已经说明,祸不牵涉子女。先帝对他如此宽待,倘若真有几分才能,给个机会未尝不可。而且……”
上官宣唤了一声亲家,这是拉拢徐来的意思。
“我想先帝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我们只管顺其自然,稍加防备,至于这檀喆究竟值不值得这个进士身份,这就看他自己了。”
徐来不以为然,露出不屑又怒其不争的神色。
“听说那檀喆刚考完州学,不过名次倒数,就已经惹得那教坊司的女郎自发为他唱曲儿,还和礼部司的高义关系密切,这样的人,我不觉得他能有什么大作为。”
上官宣笑笑:“那太后这一番心意,恐怕是白费了。”
这话说到徐来的心坎上了,两人相视一笑,满意的各自回了家。
与此同时,张太后也回到自己寝宫清和殿,侍女们看她步履匆匆,知道太后心情不好,隔很远就连忙跪下迎候。
张太后自然不把这些侍女看在眼里,视若无睹的进了大殿,心中怒气难平,看到柱子旁边的金钱橘长得繁盛,也觉得扎眼,伸手一撸,几片叶子扑簌簌落下来,她还是有些不解气,顺手把不远处的一个宝瓶砸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吓得侍女们不敢站起来,纷纷低着头,生怕太后瞧到自己撒气。
“这帮辅国大臣,存心给我使绊子!”
“娘娘喜怒。”她身边的宦官进言,随即朝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洛雪十分机灵,去给太后倒茶。
这个宦官就是张太后的贴身宦官,钱善与。
钱善与是个宦官,十三岁净身入宫,早些年却过得不如意。他本来是前朝宦官,一直在掖庭宫任职。当时前朝混乱,皇帝昏庸无道,尤好女色,这钱善与本来也存了找个貌美的女子跟随,要是这女子被圣上看上,他也就能跟着翻身的心思。没想到一直没成功。
等到后来,殷明宗入主皇宫,建立殷朝,钱善与和其他宦官也就又成了殷朝的宫人。外面的变天对他们来说有影响,但又没什么变化,左不过是换个主子罢了。
就算换了个主子,钱善与过得还是不好,在尚食局干着杂工,都是费力气的活儿。再加上当年在掖庭宫的经历,让他后来跟随张玉初时,也没指望能翻身。
结果张玉初还真就有荣华富贵的命,一路成了贵妃,这里面钱善与也有一定功劳,钱善与这人有个本事,他很会梳头发。
张玉初貌美,钱善与又会给她梳各种好看的发型,锦上添花,让张玉初顺利凭借美貌平步青云,又生下皇子,地位更加稳固了。
梳头发是个功夫活,钱善与很懂得在梳头的时候和张玉初搭话,把张玉初也哄得开心——张玉初年纪极轻,钱善与也会对她在宫里的生活稍加提点,张玉初还感激,自然也就越发信任。
随着张玉初步步高升,钱善与也就成了她的贴身宦官,张玉初从贵妃成为太后,钱善与也就成了她的心腹。
“娘娘要是为这帮臣子生气,那才是着了他们的道,”钱善与不紧不慢的安抚道,“做不过是一个娘娘看重的年轻人被发派去做了一个小官,娘娘可以再找其他称心的人跟随您。”
“怎么找!”张太后咬着银牙,“这次的贡士几乎都出身世家,都和这四个辅国大臣还有开国公有些关系。独有这么个檀喆算是特例!”
钱善与闻言笑笑,也不戳穿张太后的心思,只慢悠悠的说:“娘娘要真的想在朝堂大展宏图,一昧想通过科举扶持自己的势力是行不通的,人再忠心,终归是新人。真想让自己的话有分量,还是看着四大辅臣。”
张太后这时候也稍微冷静下来,听到他的话眯起眼睛,她放不下架子,于是做出听他说说的姿态。
钱善与依然一脸温和的笑,姿态却谦恭:“相权三分,只要不是将相权总揽于一人身上,就终归有突破的口子。”
他见张太后有了兴趣,笑着凑上去,和她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