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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柳七篇]贫贱夫妻百事哀 ...

  •   当年蓝潋见被查出头尾,自承既无钱财又无家业,陆涵轻也不怵,两人将手头的钱合计了一下,又向陆涵影借了一点,就在苏南邻城苏北赁了一所房子,两人吃喝玩乐,如鱼得水,好不快活。过了三个月,蓝潋和陆涵轻觉出紧张来,无法生活,若是回到从前的漂泊的江湖日子他们是不肯的,何况他们也真没吃过什么江湖上的苦,一向都是游山玩水来着。
      你让夫妻两个去当个镖师之类,想也觉得不咋地道。
      陆涵轻一想,干脆就彻底做个普通人,将嫁妆和私房钱拿出来,变卖了几根首饰,去苏北城中弄了一间铺子,做一点点心卖。她个大小姐亏得从前觉得这些从海上传回来的点心别致美味学了几手,弄了工具,刁钻古怪的做出来,一个花儿做的比真的还好看。
      头两天生意真不错,连蓝潋一个默然温吞性子的人都笑的开心。过了几天就不对了,这点心又费时间又费功夫,价格就低不下来,本来就是个额外的吃食,又不能当饭吃,谁会花大价钱买这个啊?开头图个新鲜,可再好吃也统共个面疙瘩味,过不几天也就腻了。
      个把月下来,不仅没赚钱,还亏了,陆涵轻不再挣扎,干脆就开成了面点茶水铺子,有一文钱没一文钱的过日子。蓝潋虽是个穷人出身,可也是过过几天好日子的,难免就有些气没地方出,认为是陆涵轻拖累了他。别看他平常好人样子,一张嘴刻毒无比,陆涵轻哪里受过这个气,争来吵去,自己又无后路还得在这呆着。
      后来怀孕生子,蓝潋有过几天好脸色的,见是个丫头,就原形毕露了。
      多的话也不用再讲,无外乎就是那些了。两人都是有武艺的,可也不能在闺女面前打起来啊,何况陆涵轻为着女儿和相公都畏手畏脚的,忍泪吞声,在灶台之间糟蹋的不成样子。

      两人两骑快马就往苏北赶,汉中与苏北也不过四五天的路程,两人赶的急,第三天半夜就到了。陆涵影固然是心中挂念姐姐,但想着柳七女儿家旅途劳累不如休息一天,岂料柳七眼一翻说陆涵影唧唧歪歪全无男儿血性,把个陆涵影噎的有苦说不出。两人连客栈都没定,立刻就往陆涵轻家去了。
      陆涵轻和蓝潋早就将之前赁的好房子退了,如今只在城中的茶水铺子里住。这时过了三更时候,路上连个鬼火都没有,静的出奇,就一轮明月跟个饼似的挂在天上,照的地上白亮亮的。
      陆涵影心里发慌,没话找话:“不换个黑的夜行衣?”
      柳七嗤了一声不打话,她身法快的很,又不走寻常路,惯爱跳房子,陆涵影跟着她心惊肉跳。
      到了地方,柳七瞅了瞅,房子并不算破败,好歹是城中的铺子,只是怎么看都是一股不对劲的寒酸味,可见人倒霉的话这种涣散感藏也藏不住。门口一小块空地,三张桌子在门口没有收进去,一个案板灶台,想是白日用来放东西的,再里面就看不见了,被两块木板门隔住了。
      柳七抬头看了下,提脚就窜屋顶上去了。陆涵影也跟着,就看她熟练的掀了两块瓦片,见他上来,让给他后又熟练的掀了两片瓦,眼对准了地就瞎瞄。
      陆涵影看得哭笑不得,再说自己姐姐夜里都休息了,自己做个弟弟的半夜去偷看,也忒不像话了吧?他这样想着,不提防瓦片处透出灯火光,显见得还没睡呢,又传出一点嘈杂音儿,他不由自主也趴下去了。

      这夫妻俩确实是没睡,白日里没卖出点茶水点心本来就很忧心,三五铜钱一碗的水,能卖出多少?陆涵轻入夜收摊进门算账,怎么算柜子里都少了三百钱。她劳累一天都未必有这个数,不由就急了,问蓝潋看到没。蓝潋困了,也没从从前大手大脚的光景里晃过神来,就说三百钱才多大个事儿,白天再看吧。陆涵轻不听则已,一听更加烦了,感情不是他赚呢?絮絮叨叨数落蓝潋不办事儿不挣钱的,蓝潋平常不说他他都要发脾气的主,况这会?一吵就吵到了现在。
      陆涵影趴房顶上听得那叫个憋屈,虽然说家里不算啥特有钱的,可什么时候姐姐手头上短过钱啊?想当初她及笄的一对耳坠子都能够人过一辈子了,如今却为个半两银子都不到的数揪心这地步,他想着都替姐姐难受。
      偏偏那边厢蓝潋还说呢:“你不千金大小姐吗?为个指头缝里都能省出来的钱你至于寝食难安?你还说我?那是了,是该说了,别人家的男人是大摇大摆的出去吃茶,我们家的男人是坐在屋子里看着自己的夫人给别人斟茶倒水,怎么不该说呢?啧,你还说我不出去做事,我都觉得出门丢人!”
      他这是在说陆涵轻不守妇道了,陆涵影听的几乎要将瓦片捏成粉渣渣了,就是功力不够。柳七摁了他肩一下,示意稍安勿躁。
      陆涵轻还忍住了,可见没少听这些闲话:“是,我是大小姐怎么了?可我这些年我有亏待过你么?你就嫌我抛头露面,不出去怎么养家?我都做这份上了你就念不到我的好处?我是你自己要娶的,当初是谁巴巴的跟我讲这个讲那个的?”
      蓝潋冷笑了一声,好像是没想出什么好话来反驳,等了一下说:“是我要娶你的,也不看看你是不是有三媒六证的?”
      这话一说完,陆涵轻那边啪的就砸东西了,忒恶心人了。她陆涵轻嫁入蓝家真是没父亲送的,她以为自己豁出了全部,没想到自己夫君是这样看她的。
      蓝潋随手一挥砸了桌子上的茶壶,笑道:“恼羞成怒就砸东西么?我也会。”他本来是个丰神俊朗的人,这会儿面孔就丑陋扭曲的跟鬼怪无异。
      陆涵影挣了一下,不好和柳七硬来,低声讲:“你放开我,你还要等他侮辱我姐到什么地步?”柳七只说:“再看看。”
      底下的团团其实早醒了,看父母争吵自然怕祸及自身,就装睡,这两下摔砸,她一哆嗦,从床上惊坐起来,手足无措的看着她母亲,一个“娘”字在嘴边也没敢喊出来。
      团团这个样,做母亲的当然第一眼就看到了,都想动刀剑了,也忍了下来,想过去抱她安慰。蓝潋反正恶言已经出口,看了眼闺女,一发一鼓作气笑道:“你也是想孩子好好过日子的,都说女儿富养,这样下去团团怕是养不大。你不是还有副坠子,这是要藏到几时?”
      他话音一落,屋顶上噼里啪啦乱响,有人捅破天窗将自个砸他身上来了。

      柳七骂了一声娘,竟然没拉住陆涵影。陆涵影跳下去之前力大的出奇,向着她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我请杀手,是玩笑么?”两人相识不过三天,柳七却也自问是看得清人的孬与好的,陆涵影这个人是个软柿子,任人捏的,于是也不大放在心上。这会他眼睛雪亮如锥,着实令她惊疑不定,就这么手一软,他就砸了屋子跳下去了。
      陆涵影去的不慢,一把长剑剑花一挽直刺入蓝潋的眉间。他事出突然,蓝潋只能急退,退至墙角,手上往墙壁上一拍,折身退往门外去了。柳七心道这人身法着实不差啊,又听说他与陆涵轻武功仿佛,就看陆涵轻的动作。陆涵轻见屋瓦扑簌簌的掉,噼里啪啦的响,第一时间就扑团团身上去了,瓦砸在她身上柳七看着都跟着疼。她也是一言不发将孩子一抱就冲外面去了,若是房梁掉下来了,不是玩的。
      她刚跃出去,就听见蓝潋问道:“怎么是你?”她看见是自家弟弟也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陆涵影已经是怒不可遏,不想回蓝潋的话,拿着剑又打出去了。陆涵轻把自己女儿抱着心无所惧,也就半拦不拦的,虽说还有几分夫妻情分,刚那几句话算是彻底撕破。
      柳七已经在他们这一进一退之间看出高下了,陆涵影既是拿着兵器,那剑也并非凡物,如果说蓝潋武学不过和他陆家姐弟仿佛,那就该赢定了。可那陆涵影出招虽然漂亮,月亮底下晃晃的,挽出的剑光如电似幻,却没有沾上蓝潋的周身。那蓝潋一双空掌,只是闪避。他闪到树边,陆涵影也就跟上去,刺向他胸膛,蓝潋往树后一缩,陆涵影剑收的慢,蓝潋已经欺上来了,捉住他的手腕一折,陆涵影哎哟声,想是骨折了。
      陆涵轻大吃一惊,放下团团,抢了上去,分明和弟弟一样的身法,她随手扯了门口的一根绳子挥上去,鞭影重重,这个功夫倒委实不错。蓝潋哪里惧她,右手一伸,在鞭影之中握住了鞭头,好似她送上去的。陆涵轻用力一逮,骂道:“放手!”她话喊完,自己倒放了,他们力扯的紧,她这一放手,蓝潋倒退了一步,站稳了,陆涵影已经被她姐姐拖出了10尺开外。
      陆涵轻一面替弟弟接骨一面问道:“要紧么?”陆涵影摇了摇头。
      月亮底下,柳七在房顶也能看到他的表情,委委屈屈的,跟个孩子一样,没受伤的左手紧紧捏着他姐姐的衣襟。
      陆涵影哽着声音说:“姐,我们回家吧。”
      陆涵轻温温柔柔看着自己弟弟,笑了下,是好像很多年没人跟她这样说话了,一面将孩子推到弟弟怀里,说:“好好照看着,我就这么个闺女。”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案板,双手将闲杂物一掀,扯出条鞭子来。
      那鞭子隐约还能看出是红的,上面缀了一些小的饰物,已经绣了。她抖了一抖,像要抖去陈年暮气。
      她的背脊挺直了,如同从前春天的那株木兰花树。

      那时候桃花刚谢,木兰花开,幽姿雅态,她还在江湖中风生水起,摆侠女的款格。自有一帮朋友追随着她,游山玩水,高谈阔论。她美貌,又读过几天书,出手利落漂亮,人人都钦羡。
      总是在春天的时节,就上游船看沿岸的风景,蓝潋有时候会在身边,有时候也并不在。不在的时候他会提前制一支竹钗送她别着,她也不嫌弃,因那竹钗真正别致,上面的流苏颤颤巍巍,翘着一支竹蜻蜓。
      慢慢的,就攒了几十支,各不相同。
      成亲了,倒是不带了。本就是木头做的,在灶台煤灰间,怕怕沾了尘,越发破旧。
      她不带,蓝潋也没问过,有时候吵起来,就难免冷言冷语的说:“大小姐嘛,怎么会戴我们这种穷人做的东西。”陆涵轻后来就一块蓝布包头了事,何况其他的簪子也渐渐当了。
      好像她糟践自己越厉害,蓝潋便越高兴,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从前的蓝潋会直言不讳的说:“涵轻,你可真美丽。我最喜欢你站着的样子,像春天里的花树。”
      陆涵轻将头发用蓝布帕子高高缚起系紧,站在月亮底下秀雅颀长的模样,只听她说:“出手吧。”声音丝毫听不出任何波澜。
      蓝潋并没有客气,他也知道团团是这姐弟的软肋,他们是要分出一个照看孩子,不然一拥而上,断非敌手。他出手极快无比,招式也险,招招都是像要去捉陆涵轻的鞭子,然而总是刹刹之间又错过了,若陆涵轻让的慢点,免不了要挨上一掌。
      他们这里一步赶一步退的打着,柳七还在屋檐上趴着呢,如今她已经看出什么“两人武功差不多”的话都是胡扯的,她虽是使分水对剑的,可与不醉居的掌柜蓝北溟也没少“切磋切磋”。蓝北溟是不用武器的,掌法出神入化,内力又深厚,两下里一比较,柳七就不觉想到什么时候再与蓝北溟比比才好,当下有些跃跃欲试的心,何况她越看越疑惑,这蓝潋的武功招式与蓝北溟倒有点相近。
      至于陆涵轻和蓝潋正战到激烈处,陆涵影急的跺脚,柳七有点失笑,心道:“若是担心,上去给蓝潋一剑不就可以了,你站在旁边还讲江湖规矩呢?你讲江湖规矩,他也未必讲夫妻情分。”她还没想完,果然蓝潋出手陡快,掌风大盛,本来陆涵轻用的是长鞭,善远攻,岂料在这半柱香的功夫里已被蓝潋欺近,两人近在咫尺,陆涵轻待让,已经来不及了,蓝潋将她一抱,她心下不由软了,心道必然还有讲和的机会,接着就闷哼一声,蓝潋一掌重重印在了她背上,当下吐出一口鲜血昏过去了。
      蓝潋将陆涵轻推倒再地,转身就要向陆涵影出手,可他只看到一道黑影过去,下意识让开,胳膊上大痛,被人用短刀划伤,血流如注,再看时,不但陆涵影和团团不见了,连地上的陆涵轻也踪迹全无。

      柳七将陆涵轻往地上一放,回头向陆涵影骂了一句:“蠢货。”陆涵影着急自己姐姐哪里理她?将团团放下了,抢过去照料姐姐,把姐姐半截身子抱入怀内,让她不至于睡到冷冰冰的地上。
      他一副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模样,柳七看不过去,冷笑了一声就走。陆涵影这才回神道:“你干嘛去?”柳七冷笑道:“我要是你,就去砸药铺的门,抢了药治了心尖尖上的姐姐再说。”她那口气酸醋之极,陆涵影是个老实人兼之心中着急听不出来,只觉得柳七这招有点不厚道,可那柳七早就看好了,停就停在慈安堂药铺门口。如今伸脚就踹开药铺,惊天动地的喊:“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团团没见过这样作风的人,险些没以为被土匪给抓了。
      忙活了半个时辰,总算让陆涵轻吃了点药,陆涵影心中大安,倒是可怜了慈安堂一溜的小二并郎中,一个一个战战兢兢的哆嗦着立在旁边待命,始作俑者柳七顺便弄了点吃的,添了一碗塞到了团团手里——那小丫头瘦不拉几连柳七都看不过。
      她吃饱喝足了,抽出分水对剑向着灯笼眯眼看了一下,烛火昏黄中掠过寒光闪闪,不晓得是武器还是她的眼神。看完了呛一声回了鞘,众人听着齐齐打了个冷战,觉得这快亮的夜更深了。
      陆涵影赶紧拉住她:“你又要干嘛?”
      柳七疑惑道:“去杀你姐夫啊。”她看着吃惊变色的陆涵影,戏谑着说:“你以为我答应你杀人,是玩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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