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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又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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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里间檀香袅袅升起青烟,侍女端着茶盘跪在暖榻一旁,为黄花梨木矮桌两侧的贵人奉上明后的白毫银针茶。
青釉茶盏中一点棕黄溢出一缕清香。
坐在右侧的贵人抬手挥了挥,让周围侍奉的下人们全部离开。
随着房门关上,这位贵人举杯汲了口茶,开口道:“献侯爷,在下所说的交易可有想好?”他手中转着一串碧玺,颜色鲜艳,晶莹透亮,一看就是极好的玉料。
被称作献侯的男人坐在左侧,一身灰褐色的锦衣华服暗绣卷云霞纹。
他此时正紧紧皱着眉,勾起脸上细微的皱纹,似乎陷入了苦思.
献侯带着红玉扳指的手抚上茶杯,无意识的左右转动着,开口带了些犹豫不决,“这……”
见献王犹豫,那人又开始进一步劝说,“凉国如此富庶,想必近日你我来此地,都为之震撼,这京都街道之上竟人人能穿锦袍,怕是连国力强大的南岳国都无法比较。”
“外臣虽未曾去到过齐国,但却知晓齐国地处偏僻,疆域也与凉国一般,并不算大,又偏偏人口众多,因此贵国的商业发展并不先进,于财力上更是短缺。”
“现下凉国这源源不断的财富正如及时雨,定能解了贵国如今的困境啊。”
他身形宽阔,面上更是有些横肉,但一双眼睛却极为精明,此时正一瞬不瞬的盯着献侯,看起来相当胸有成竹。
献侯叹了口气,似是被说中了心中所想,“御史大人此话有理,我朝虽人口繁多,但大都善耕农事,不会经商,与凉国相比,这民众的生活水平,实在是差远了。如今眼看着凉国这块肥肉吃不到嘴里,就连王上也烦闷的很。”
转而又有些纠结,“可您这条件似乎……您也知道,我国财力亏空,十两银子换北晋国的一匹战马,实在是……”
这攥着碧玺珠串的胖子乃北晋国的御史,此番约齐国献侯前来,正是想联合齐国一起围攻凉国。
听了献侯有意要联合之势,这晋国御史顿时咧开了嘴,“献侯爷不必忧心,价钱都好商量,如若您真觉得不妥,待在下回国与我王再议便是。北晋国于北,齐国正西,他南岳国即便手伸的再长,也不可能穿过凉国来支援,咱们两国联手,杀他个措手不及,吞了凉国这个会自己生钱的聚宝盆,岂不划算?”
他趁热又添了一把火,将话说的相当直白,就不信这齐献侯不动心。
献侯胳膊搭在矮桌上,食指不停的敲击桌面,心中飞快的盘算着利弊。
半晌,他顿住手,握住茶杯,一口将杯中的白毫银针饮毕,然后重重的放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王御史,此番本侯先答应你,但这条件我还不够称心。”
面前的胖子顿时笑逐颜开,他连忙站起身,将手放在胸口行了个北晋国的大礼,“此事献侯爷不必忧心,只管等结果便是。”
房门一开,晋国御史目送着齐献侯离开。
他双手背在身后,碧玺珠串在手中捏紧,一双不大的圆眼闪着精光,牢牢盯着远处那人的背影,面上缓缓地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
五天的时间,于谢昭这种想赶紧参加大朝会会议的人来说,度日如年,但对于准备议程的宫中奴才来讲,眨眼便到了。
宫里的司天监在朝会当天刚睡醒睁开眼,就连忙从床上爬下来跑到门外,连喊了三声糟!
明明给皇上算的万里晴空,现下却变成了乌云密布。
远处一片巨大的黑云乌压压的往京都翻滚而来,正如空中的千军万马急速奔驰。
一阵强风裹挟着宫墙角落的几片牡丹花瓣,把端着果盘的一队宫女吹得东倒西歪,巨大的裙摆飞到后面紧跟那人的脸上,后面那人又踩到前面那人的鞋上,一下连着一排摔倒一地。
一时之间,宫内宫外匆匆忙忙。
谢昭走出院门,正了正头顶上的太监制式黑纱帽冠,踏上元逸的马车。
刚上来,就瞧见正坐主位的元逸,他一改往日的穿衣风格,今日正正经经地换上了暗红色的朝服,胸前盘旋着一条金色巨蟒,腰带镶嵌着和田暖玉,低调又贵气,一头长发全部盘在头顶,用金色发箍扣住,上面盘旋着繁杂的花纹,一杆贵气的镂空金蟒发簪横插其中。
这一身打扮加上他本就正气凛然的俊脸,现下被这身衣服衬托的更加威猛霸气。
谢昭盯着眼前的男人愣了愣,刚想夸两句五哥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就看见这厮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个酒葫芦,打开盖子,相当豪爽的灌了一口酒。
嘶,她收回那句话,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算了……
“这辆马车会直接使进宫门,你先不要下来,待停到专门的马车位上,你再行动。”元逸收起葫芦,对谢昭交代。
“我不能跟着你进去吗?”
元逸果断的摇头,“不允许带随侍,所有随侍都必须在宫外等候,所以到时候你要找一队专门侍奉的太监混进去。”
“好,没问题。”谢昭爽快的答应,这对她这种老油条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了一个时辰才到,一路上全是围观的民众,把进宫的路堵得是水泄不通。
待马车停下之后,谢昭又等了半晌,这才下车。
只一眼,便被凉国的宫殿惊艳到了。
她前世见得最多的是北晋国的宫殿,多是灰砖砌黑瓦,相当恢弘大气,一派豪放的气势。后来去一些别的小国打仗,见到的宫殿也都大差不差。
但眼前的凉国皇宫完全不同,宫墙大部分都用朱红色铺就,角落下部的阴影部分则是青蓝色,建筑顶部均是青瓦,建筑小而精巧,雕龙画凤极为精美,颇有一些清秀的气质,然清秀之间又渗透出丝丝缕缕的贵气与典雅。
如果说北晋国的宫殿是男人,粗犷豪放,那么凉国的宫殿就是女人,雍容华贵。
不得不说,谢昭有些喜欢。
甚至是莫名其妙的亲切。
可惜时间紧迫,她顾不上看太多,连忙整理了一下服帽,低头沿着宫墙靠近祥和宫,此次会议举办的宫殿。
混在一队侍奉太监的后面,谢昭终于踏进了祥和宫,她贴在门口站着,不大起眼的位置。
她进来的有些晚,此时朝会已经进行三刻钟了,不过朝会内容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在这里找到她需要找到的人。
忽然,一个太监端着两笼红木食屉走到她身边,食屉里整齐的摆放着精美的糕点,全部用纯金纹龙盘呈着,好不奢华。
太监看了看这些糕点,又看了看谢昭,抬起下巴往大厅中间围坐着的那些人努了努。
谢昭跟着转头望过去。
心中不由得又感慨了一下,来参加大朝会的使者果真不少。
十来个贵人都坐在矮南官椅之上,面对面坐成两排,凉国作为东道主,坐在正中,每人面前都摆放着一个同制矮桌,上面整齐的陈列着一些茶具水果糕点之类的吃食。
“愣什么愣呀,麻溜的!”见谢昭半天不动,面前的太监小声催促。
懂了,就是要把糕点给这些贵人呈上去。
谢昭跟着面前的小太监,端着糕点,在每个贵人身后的左侧,双手轻轻的摆放到桌案上。
呈了一排再呈另一排,忽然,一阵白茶清香钻进鼻子。
这熟悉的香气,谢昭怔了怔。
是谢晚风?
她抬头,面前那个熟悉的侧影,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谢晚风正襟危坐在那里,看身形,倒是没有变瘦,应当是没有生病的。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吉福,同色系的丝线暗纹绣麒麟,白日之下看过去竟然流转彩光,素净却高雅。
衣服是半高领的,从侧面看过去,那月白色的领子刚好卡在他突出的喉结之下。
之前总是披着的一头青丝,这会儿子也全部盘在头顶,横插一支白玉镂雕簪,雕花复杂,一时之间,她也看不出是什么。
那柄紫檀玉骨折扇依旧握在他修长的手中把玩着。
美人侧对着自己,她忽然有一种走到面前好好瞧一瞧的冲动,可惜不能。
谢昭看的很细,但与她来说只是一瞬。
顿了顿,她转身端起金碟,上前一步跪到谢晚风的左边,双手捧着碟子,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矮桌下一直把玩着折扇的手忽然一顿。
谢晚风微微偏头,看过来,抬手虚扶了一下金碟,指尖与谢昭的手背轻触。
温润的声音轻声在谢昭耳边响起:“小心。”
谢昭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跳顿时猛烈加快,她甚至都能听到一蹦一蹦的声音。
不是吧,她的头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这也能认出来吗?
还好,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正了回去,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谢昭稳住心神,站起身,接着为后面的人上糕点。
一个挨着一个的终于做完手上的工作,谢昭得了闲,与其他随侍的太监一起,站在一侧的角落。
可惜了,谢昭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位置依旧看不到谢晚风的正面,刚刚贴近的那一刹那,又勾起脑海里他那张神仙一般的面庞,现在好想知道他将头发全部梳上去是个什么样子,应当极为清峻吧。
被谢晚风勾了半天的魂儿,谢昭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办。
谢昭赶紧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颜色给丢出去,开始注意朝会上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