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浮花》墓茑萝

1、唇间青丝

　　我的面前是幽幽的江水，有城市的灯火静静流泻。船舷冰凉如铁，能感觉得到上面细密的水珠。
　　天空开始下雨。蒙胧的细雨，轻柔的夜风。依旧是凭栏傻傻地望着脚下的流水。很喜欢这样零落的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千真万确，凭我的直觉。
　　不返回船仓，是在等着他采取行动。
　　果然，他向我靠近。他把伞举过我的头顶。
　　我没有抬头看他。我说，把伞拿开！
　　他照做了。并且把伞收了起来，和我一起淋着雨。
　　我能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细微热量。
　　他说，想想看，你淋湿了头发，呆会儿去弹钢琴，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把我带进一个房间，用电吹风吹干我的头发。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一缕一缕的头发握在手中，从发根一直吹到发稍。他还把头发放在嘴边，轻轻地嗅，生出陶醉的表情。
　　我就通过镜子看着他为我做这一切。
　　在欣赏艺术品吗？我问。
　　他对我一笑，何止是一件艺术品！
　　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笑容亦是迷人的。也许靠着这些，他把许多的女人带到这个房间来。我在心里嘲笑蔑视这个男人。他是如此地自以为是——他以为他能掌握所有的女人。
　　但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对我也不例外。
　　　　
　　这是一条不会移动的船——一个豪华的江上旅馆，通过长长的浮桥连接到岸上。船上的酒吧、餐厅、舞厅一应俱全。我在船上的酒吧里弹钢琴，每晚三个小时。这是我在开学的时候找的一份工作。傍晚时分我会沿着长长的浮桥来到船上，夜里又会踩着长长的浮桥离开。
　　陆地的平稳，船的摇摆，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这两个不同的世界中穿梭就是我的工作。
　　至于那天夜里，为什么会在雨中凭栏望水，淋湿了头发，然后跟着他来到一个房间，头发一缕一缕地被他吹干，被他轻吻着？谁也不会明白。那是梦幻一般的过程，不可琢磨。
　　　　
　　之后，他就送我到酒吧。我弹钢琴，他就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我，一只烟在他的手中明明灭灭。
　　曾经坐在这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来来往往的服务生，滔滔不绝的客人们，笑声、酒杯的碰撞声……在喧闹嘈杂间，有我的幽幽的钢琴声静静漫出，两种声音、两种世界的对峙——这让我得到满足和快乐。
　　然而今天不同，有个男人在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我。他手中灼热的烟火，令我沉醉。
　　三个小时过去，我的工作结束了。他送我上岸。第一次在过那摇摇晃晃的浮桥时有人抓住我的手。
　　他抓住我的那一刻，试图把手从他的手心中抽出来。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捏得紧了。在摇晃中有个男人的手牵着，很美妙的感觉。
　　　　
　　喜欢在繁华喧闹的大街上游荡。来往的人们匆忙或是闲散。如河流。总之，喜欢流动的事物，或者是喜欢事物的流动。在流动中，各种欲望得到满足。是什么维持了如此美妙的秩序……
　　雨还在下。如烟如雾。我是这河流中的一条鱼。因为头发上和手上残留有男人的气息，这条鱼今晚变得有些心旌摇曳了。
　　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学校。校园的路寂静无声，我像贼一样溜进宿舍。没有开灯，远处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小蝶扒在桌子上睡着了。我走过去，用手抚摸她的背瘠，能感觉得到她凛冽的翼骨以及均匀的呼吸。她醒了，抬头看着我说，怎么这么晚？
　　我说，以后不必等我回来。
　　她说一定要等的。随后她依旧爬到我的床上来。
　　小蝶，楚楚可怜的模样，夜里经常是要和我在床上说些话才能睡去。我们把这叫做卧谈会。我们是食同桌眠共衾的姐妹——这是个秘密！
　　但是在今天晚上，我却没有心思和她说话，占据我头脑的是船上的那个男人。
　　　　
　　船上的男人叫许绍钧。出乎我的意料，他是这条船的老板，我是在为他打工。他说他已经注意我很久了，认为我是个不寻常的女孩——这就是他后来勾引我的理由。
　　他很有耐心。即将对我的占有，他确信无疑。所以，他并不着急，而是胸有成竹地使出各种花招。
　　在酒吧里弹钢琴的报酬提高了一倍。夜里回来时留我吃夜宵。左右摇摆的浮桥上我再也离不开他的手了——因为我已经渐渐地失去了平衡。
　　看他的表演，我是一个旁观者。作为一个旁观者，谈谈我自己。如同他一样，事情也在我的掌握之中。自他把伞举过我的头顶，我就预感到，一些事情必定会发生。我在以逃避的方式去渴求这些事情的发生。
　　　　
　　好像一根命运的绳子放在了我的面前。我可以将这根绳子牢牢地抓在手中。我可以用它捆住自己，捆拄这个男人，捆住不可知的命运。捆住意味着改变。总之，自从这个男人把伞举过我的头顶，我就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命运——我决定抓住这根绳子。
　　事情也完全按照我预想的那样进行。他给我打电话，请我吃饭，看电影，听音乐会。每个夜里他都执意要驾车送我回到学校，尽管我说喜欢在美丽如河流的街上步行回去。
　　这个男人，让我对牡丹图再次产生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