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赠他青山不老》乔小懒懒

1、幻境

　　周瑜脱下甲胄，小心翼翼地贴近孙策的背，靠着他的肩膀，最后重重抱住了他的脖颈。

　　他身上还有淋漓的汗，夹杂着野花与野草的气味，专注地看着河面自己的倒影。

　　他永远年轻，永远不老，永远是最初的面容。

　　“我也不会老了。”周瑜轻声说。
　　他这样看着孙策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他以为面前人会回头回应自己的喃喃自语，就和十年前那样。
　　然而他只看到空空荡荡的黑夜和帷帐，伸出手甚至不见五指。

　　不小心又醒了。
　　周瑜颓丧地躺在榻上，左肋下的箭伤犹在隐隐作痛，就好像在提醒他，自己现在是个垂危的病人。

　　重病就像个恶魔，它会制造无数的噩梦来侵袭所见者的大脑，让他们反复梦见最想见的人，混淆欢喜与现实的边际，从此于白日里一败涂地。
　　他一个人在巴丘，就像抱着一个毫无指望的梦境，在夜里和孤独相拥。

　　白天吕蒙来报告军务时，他正专心地磨一方徽墨，乌黑如泥的液体从纤长的手指下缓缓流过。
　　“报将军，主公让您发兵一万增援合肥。”

　　闻得此语，他眼皮微抬了抬，从毛笔架下拿出虎符，像传递一件极家常便饭的东西一样抛给吕蒙:“都是孙家的兵，随意任他调遣无妨。”
　　吕蒙有些愕然。
　　他本以为周将军多多少少会有些舍不得，从鄱阳湖就带出来的精兵，早已有了子弟般的感情。
　　“仲……主公，还没取胜么？”并未意识到吕蒙的神情，他仍俯身写着什么，边随口提了一句。
　　“张辽智勇双全，合肥兵精粮足固若金汤，怕是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
　　他说得隐晦，实际心里都明镜一般，这合肥已经攻打了一月，曹操的援军随后就到，怕是永远也不能如愿。

　　“万事切莫急。”周瑜微微倾身，吹干一滴宣纸上乱滚的墨，“他是孙家人，我信他。”
　　吕蒙突然觉得周瑜的性子近年来越发温柔了。
　　原先还会因为年轻意气难免急躁了些，随着年岁见长，他竟逐渐沉淀温润，褪去了身上金色的锋芒，已然成了一块清澈澄净的美玉。

　　“将军，您要好好保重。”
　　周瑜抬起头，诧异地看了吕蒙一眼，弯唇微笑:“小伤而已，你快去快回，替主公完成他的心愿。”

　　他放下笔，回身走进屏风后，像是要拿一件东西。
　　吕蒙忍不住往桌上铺开的宣纸瞥了一眼，却只见上面墨黑的一团，压根瞧不出是画还是字。

　　“子明。”正愣怔，周瑜从里面走出来，把一封竹简递到他的手上。
　　“让主公不惜一切代价困住刘备，请他按照我信里说的去做。”
　　他现在说了几句话便忍不住会咳嗽，面色苍白得可怕，手臂甚至能看清交错的血脉。

　　吕蒙不忍再望下去，低下头:“将军保重，属下暂且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