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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今天周一,天上还飘雪,老大片冰场上除了一堆染着白霜的冰车外,一个顾客都没有。

      这位置距离赏佩佩家不远,两人是溜溜达达走过来的。

      看场子的老大爷躲在铁皮房里头刷短视频,溥跃敲了敲玻璃,他放下手机戴上手边的老花镜,拉开窗口探头问他租车还是租鞋。

      溥跃遗传他妈,运动神经强好,从小单刀滑得就特别牛,但赏佩佩不会,他自己玩儿也没意思,就租了两辆单人的冰车推到了冰面上。

      怎么漂移,怎么刹车,怎么用最少的力气把冰车滑快,不等溥跃教学结束,赏佩佩已经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

      还回头挑衅孜孜不倦的溥老师:“这玩意儿谁不会?我矮我重心低呀,你卯足了劲儿还不一定追的上我呢。”

      引得溥跃在后面冲她使劲伸了一下食指。

      大话确实说得太早,十几分钟后赏佩佩在冰场上被溥跃追得像是受惊的小羊羔,她帽子上全是雪,睫毛也冻上了,热气从羽绒服里直往外钻,一张雪白的小脸湿漉漉的。

      溥跃就跟条敏捷的牧羊犬似的,左右夹击,让她能移动的圈子越来越小。

      最后她瘫在冰车的绿色座椅上大口喘息,两只胳膊酸得像是搬了两天砖,话都说不出来,冲着溥跃直摆手。

      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道:“休战休战,真滑不动了。您滑得比我好,我认我认。”

      滑不动了但还不愿意走,赏佩佩就跟贪心的小孩一样,又菜又爱玩,后半程她坐在前面,溥跃站起来搁后面推她。

      几步助跑,再松开椅背,赏佩佩尖叫着,加速到冰场的边缘地带,再挥动着小胳膊重新拱到溥跃身边,挤着一副乖觉讨好的笑脸嚷嚷着:“再推一次。”

      所有大人都曾经是小朋友,在生活里吃过那么多苦的赏佩佩也一样。

      只要是看赏佩佩露出无忧无虑的笑颜,溥跃就不嫌累,至今还年轻,对生育同样没有过兴趣的溥跃,推着赏佩佩在冰上玩儿了命地跑,竟然也领悟了养闺女的乐趣。

      想让冰车不要停,想让她脆甜的笑声不要停。

      像是年轻的父亲不厌其烦地推着女儿身下荡漾着的木秋千。

      推着赏佩佩在冰场转了几十圈,直到嗓子里空气都开始发甜,溥跃还没完,俯身贴着她的粉面问:“还有劲儿吗,我教你滑单刀?”

      像是要在一天内驱逐所有空白伶仃的寒假。

      还回了冰车,再付钱租鞋,大爷瞅着他帽子上的雪,摇头晃脑地咕哝了一句:“哎呀年轻人。”就差说网络上时髦的,自己闻到了爱情的酸臭。

      溥跃没觉得他俩哪儿臭了,相反赏佩佩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花香,可好闻了,他安静地蹲在地上给赏佩佩系紧鞋带,把裙摆卷到膝盖上面,再一点点扶着她站起来。

      六棱形的雪花从天而降,黏在溥跃过分密实的睫根上,赏佩佩用力握着他的手,随着他的力道慢慢移动。

      阳光下的细雪在溥跃脸上折射着五彩的摩挲,赏佩佩仰头,是真心实意地感叹溥跃作为异性散发的荷尔蒙有多强,“你怎么什么都会?以前肯定没少带女孩儿来滑冰吧。”

      前一句话是赞赏,后一句话就多少带点嫉妒了。

      溥跃噙着笑,步伐轻盈,转个半圈就移动到了她的身后,托着她的胳膊往前轻推。

      两个人都戴着帽子,从冰场外乍一看,像是雪地里有两只牙刷成了精。

      没急着否定,溥跃挺享受被心上人吃醋的感觉,反观月前,他给赏佩佩开后门修车,她是真的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极力撮合他和女顾客呢,就差说自己和对方是天生一对了。

      这态度,真是天差地别,还好他的念念不忘有回响,感谢天空感谢大地,感谢他们共同呼吸的空气。

      逮住这种机会,溥跃尾巴肯定要翘上天的。

      “恩,也没有和很多女孩啦,”溥跃拖着长音,故意制造屏息的气氛,“就一个吧。”

      “但也不好说是女孩儿,我上小学,她都二十多了耶。”

      “啊?你!你上小学就和大姐姐谈恋爱?”

      “你这也太早熟了吧!”

      本来赏佩佩就是婴儿学步,伸直胳膊颤巍巍地在单刀上找平衡,一听溥跃口里大言无当,惊得立刻猛扭头。

      可她腿还歪着,胳膊失衡,整个人立刻在错乱中失重。

      还是溥跃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让她摔倒时好垫着自己。

      这一跤摔得真结实。

      两人齐刷刷地跌在沾着雪的冰面上,雪是新雪,不脏,但溥跃全身白的羽绒服和运动裤是彻底沾上湿印子了,一圈圈灰色,看起来很明显。

      溥跃不在意自己的衣服是否脏了,抱着她的肩膀笑得胸腔都在抖,“小学生谈什么恋爱,我是说我和我妈。”

      “我妈以前是市里滑冰队的二级运动员,后来在比赛中受伤退役了。她跟老头认识,就是在四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上。那时候花样滑冰的女运动员就跟现在的女团偶像似的,追我妈的男的可多了,我爸还是她的铁杆粉丝呢。”

      十七岁之前,穿上单刀,寇菡在赛场旋转跳跃,就是冷艳高贵的冰上女王。

      可一次重大失利比赛受伤后,脱下了单刀和千钻华服,女王被贬落凡间,没有了往日聚光灯下的万丈光芒,只剩下一对严重变形的脚踝和满身的肌肉旧疾。

      体育竞技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新星,和现在急速发展的社会一样,那是个只崇拜光鲜与成功的圈子。

      追求过她的男人们不会再把炙热的目光倾注在一个失败者身上,只有溥凤岗,会等在她打工做前台的酒店门外,风雨无阻,骑着二八车,一次次接送脚上有伤的她上下班。

      每一段爱情都有美好的开始,但不是每一段爱情,都能熬过漫长的生活。

      “小时候我最爱过冬天,因为一到冬天,河边上冻了,他俩就会带我去滑冰。”

      即便是退役运动员,即便是膝盖做过手术,高难的动作无法完成,寇菡在冰上随意舞动的姿态还是那么优美,好像她和冰雪中的世界融为了一体。

      无论她是不是成为了蓬头垢面的家庭主妇,她始终在自己曾经擅长的领域发着光。

      可惜,开始酗酒前的溥凤岗有多欣赏这种光彩,酗酒后的他就有多么想夺走她身上不经意间的靓丽。

      他好像总是在怕她会离开,但他在婚姻中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驱使着对方加速离开。

      赏佩佩从冰上坐起来,又拉着溥跃也坐起来。

      两个人搀扶着起身,赏佩佩主动替溥跃拍落身上的浮雪,“那阿姨肯定很厉害。你学得也不错吧。”

      “那当然,给你滑一段看看。”

      曲腿用力,溥跃已经身体前倾飘到了冰场的正中央,没有音乐和鼓点,但他的动作也有惊人的律动感。

      帽子在他旋转时从头上掉落,赏佩佩屏住呼吸,心潮澎湃,把遮挡自己视线的帽子抚掉,生怕错过他在这方寸间的华丽风采。

      一舞结束,冰场外汇聚了三三两两的围观者拍手叫好,本来是想在赏佩佩面前炫技,被陌生人观看溥跃多少有点尴尬,扣上帽子溥跃快速滑回了赏佩佩身边。

      帽子不过在头上戴了一会儿又被剥掉,他刚靠近,赏佩佩就抱住他的脖子,用力仰头冲着他的嘴巴亲了一口。

      属实是被溥跃的在冰上的倜傥姿态感染到忘我,一个浅浅淡淡的吻才够表达汹涌的爱意,刚松开溥跃的脖子,余光看到一堆父女正在后面挑选儿童滑雪鞋,赏佩佩的脸颊就红透了。

      可她放开了溥跃,溥跃却一把搂住她的腰。

      浅酌化作豪饮,他吻够了她的唇舌还不够,指尖还要在她的耳朵上画圈。

      鼻尖贴着鼻尖,睫毛擦着睫毛,溥跃内双下的虹膜又透又润,他声音里头透着种燃着的欢喜和渴望,“我滑得这么好吗?那我再去滑两下?”

      他站在那儿,就像是冰场的广告牌,恐怕还要吸引来更多顾客。

      后面逐渐逼近的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棉袄,人不大,声音响,正在他爸爸身后亦步亦趋地喊:“爸爸,你也能像那个叔叔滑得一样好吗?”

      老来得子的父亲耳鬓上已经有白发了,他呵呵地笑着低头不知道和女儿说了什么,小女孩还是不依不饶地扯着他的衣服下摆尖叫。

      非要他也表演一场精彩绝伦的花样滑冰,还要他单腿抬起来在冰上转圈。

      赏佩佩笑得捂肚子,她可不想做小孩子的坏榜样,湿漉漉的唇珠抵在溥跃耳边鬼笑,“这位叔叔!给人家爸爸留点面子,下次吧,下次再来。”

      起码在今天,他们都真切地感受到,彼此的感情里还有很多明天。

      把场地留给真正的小朋友和她的爸爸,赏佩佩和溥跃换鞋回家。

      路上碰着卖糖葫芦的摊位做促销,三块钱一串五块钱俩。

      赏佩佩挑了串扁的,溥跃嚼圆的。

      轻薄的糖壳在嘴里碎裂,好看也好吃,溥跃心情好,吃着没忘了贫嘴,“家里人没和你说,扁的都是长虫的,切掉了坏的压扁的。”

      “要吃就吃圆的。”

      赏佩佩才不理他这茬,她父母除了给她塑造了一根铮铮硬的骨头,没教给过她另外的东西,咬一口内里的豆沙馅,她鼓着嘴巴哼,“切掉了还怕什么,扁的焯过水,要比圆的甜!”

      “是吗?那我尝你的。”溥跃不嫌弃她的口水,低头就着她的牙印咬,赏佩佩举着自己的糖葫芦给他尝,看着他的黑发擦过耳畔,心里柔软得不像话。

      她小时候不受家里人待见,长大了也独来独往,即便后来有了赏双明这位用自己的方式为她好的家属,但他们的关系始终是隔着一层疏远。老太太表达爱意的方式,总是粗糙和冷硬的。

      从没有人和她分食过同一根糖葫芦,可就是这么一件小不言的事,让她心里潺潺流水般触动。

      琐碎中无形的亲密,竟然会使人有说不出的归属感。

      因为这份溥跃带给她的触动,所以她逾越的话又多了起来。

      在溥跃咬着她的手里的山楂开始咀嚼时,又把自己的递给她问她要不要换着吃,她望着他的侧脸小声说:“你要是真的有空,最近多去看看他吧。别总是周天才去。”

      因为无论好坏,疾病留给溥跃和他父亲的时间,不多了。

      哪怕多去吵吵架,也是好的。

      毕竟溥跃和她不同,他的人生中,一定还有些关于父母美好的记忆,不该被仇恨冲淡。

      两人都没提溥凤岗的名字,但溥跃对她的话一点就透。

      赏佩佩说得对,他手里的糖葫芦是不如她的甜,明明那么红的圆果子,颗颗都裹着粘牙的糖,可他怎么吃得心口都在发酸呢?

      沉默着将手里的糖葫芦一扫而空,溥跃把两人的竹签都扔到了垃圾桶,再走回赏佩佩身边时,他搓了搓手里发涩的糖渍,因为酸,所以牙齿发抖,因为酸,所以他声音也颤。

      “他。”是一个字,却要用很大勇气接下去。

      “没多久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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