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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赏佩佩的手掌相比溥跃来说真的很小,小到其实她再怎么用力,也不可能捂住他要喊出的话。

      但溥跃没再说了,他唇峰挨着赏佩佩的掌心,睫毛垂着,瞳孔紧缩,像是冻伤的人暂借到了一点温暖,皮肤缓慢解冻,连带着胸腔都在发痛。

      看到溥跃镇静下来垂着手臂,赏佩佩才敢松开自己的手,她抿了抿唇,还没想好要怎么在不伤害父子俩自尊心的情况下将溥跃送出病房,他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赏佩佩面前空了,“哎”了一声,脚步跟着往病房外面跑了两下,可就是这么凑巧,走廊内电梯门逢时开合,802的家属前来探视,人影交错,溥跃无需停留半刻就坐上了下行的电梯。

      彻底消失在了八楼。

      溥跃走了,病房里只剩下赏佩佩可以作为裁判和观众。

      应该是也觉得方才这一出太荒诞,溥凤岗睁开眼睛望着面前虚空的一处,突然对着赏佩佩哑声道:“我不怕死,你尽管叫他说。”

      “死了我也要到下面问问她寇菡,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她?我没有担当,那个姓杜的就有?我比他差在哪?不就是钱吗,他和他那个妈一样,嫌贫爱富!”

      “我现在要是有钱,他会这么对我?”

      “我要是有钱,我自己给我自己治。我能指望上他?”毕竟吵架也是体力活,没说几句,溥凤岗就开始眼下抽搐止不住地咳嗦。

      “寇菡”的名字对于赏佩佩来说听起来这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赏佩佩顾不上思考,急忙放下床垫推来吸氧机,将面罩遮盖于病人的口鼻处,等到十四床呼吸逐渐顺畅冲她摆摆手后,赏佩佩才松了口气去收拾散落一地的苹果皮。

      垃圾入框,水果刀冲洗干净,门口摔倒的暖壶淌出不少热水,拖完地再回到病房前查看病人状况时,赏佩佩才发现自己脚背有些灼痛,坐在溥跃刚才坐过的凳子上将脚从蓝色的洞洞鞋内抽出来,原来是被热水烫出了两只小水泡。

      不偏不倚,就在洞洞鞋的洞口处。

      直径不超过五毫米,应该不需要挑破。

      将脚重新塞进鞋内,赏佩佩瞥见床头柜上的炸糕,有心帮父子两人化解不停加深的隔阂,所以她也像溥跃一样,捏起了水果刀和苹果,削皮时温声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您也不要这么说他,其实他对您也挺有心的。”

      “这炸糕哪是买来的?我都问了,以前的炸货店早就倒闭了。明明是您儿子自己做的。”

      溥凤岗嗓子里咕哝了一声,锋利的眼神暗了几分,显出不少落寞,他明明松动了,但布满干皮的嘴还是嘴硬,带着不屑地告诉赏佩佩,“那是寇菡爱吃,说到底他还想着他妈。那种女的,不要孩子,不配给人当妈。”

      今天的苹果皮注定不能一刀连到尾,后半句赏佩佩根本没听清,因为当溥凤岗将“寇菡”和“炸糕”放进同一语句下,她立刻想起自己到底是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了。

      “夫杜江妻寇菡”

      这是她每一次去二道沟给赏双明上坟,都会帮忙烧一捆纸的那对夫妻。

      十分钟前,溥跃从病房刚逃进电梯,看着自己在不锈钢墙面上的倒影就后悔了。

      他分明才是有理有据的一方,无论如何,应该在冲突现场一战到底。

      谁知道他匆忙逃走后,有多像狼狈的败寇,他爹又会在赏佩佩面前添油加醋说些什么他的坏话,想想也知道:不仅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保不齐连他当初离家出走时暴力砸坏家具这件事,都可以成为他的人格污点。

      偏偏,溥跃现在非常在意自己在赏佩佩心目中的形象,所以才会更加害怕面对赏佩佩的评头论足。

      如果,她真的在他和他爹之间,选择相信溥凤岗呢?

      溥跃没有那份自信,在赏佩佩的质疑下还能高歌猛进。

      电梯上上下下好几趟,溥跃就跟电梯服务生一样站在按钮旁的位置发呆。

      心烦意乱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他甚至又忍不住开始自省:他不该在他爹激怒他之前选择迎难而上。

      连心理医生都说过,寇菡数次离家出走但又重新回到受虐人身边的行为,是习得性无助,世界上遭受各种程度家暴的女性,要反复经历几十次被害才会踏出求助的第一步。

      他也应该适当对自己放宽期限,总有一天,他可以轻松地走出父母为他建造的悲伤牢笼。

      他得给自己一个慢慢来的机会。

      电梯最后一次下行,溥跃踏出了电梯门,因为他找到了自己可以暂时留下来的理由。

      站在大厅掏出手机,他记起自己的怀里还踹着要送给赏佩佩的护肤品。

      解锁屏幕,没想到赏佩佩的信息比他想象中来得早。

      一开始,她问他是不是喝多了。

      后来,她又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书店,顺便吃个饭。

      没得到他的回复,赏佩佩显得有些出奇地急躁,短短几分钟里,她竟然破天荒地拍了拍他的头像,问他喝酒后有没有安全到家。

      溥跃打字键还没敲下去,赏佩佩的信息像是终锤定音,将他内心所有的阴霾都彻底驱散。

      她说:“不要难过,我相信你。”

      末了还学着他的语气补充了一句,“真的。骗你是狗。”

      天平以压制性的角度彻底倾斜,溥跃唇角上扬,挺可笑的,原来他和老头耗费几十年的爱恨情仇,竟然只需要赏佩佩一个人的站队就能令他完胜。

      苏医生没能百分百地说服他,父母失败的婚姻,并不是他的错。

      但赏佩佩的一句“相信”真的能让他不在乎在自己刚才吵架有没有赢面。即便输了又怎么样?反正他赢到赏佩佩了。

      心里大概已经冒出了一万家今晚可以请赏佩佩吃的高档餐厅,要不是有碍于成年人在公共场合需要自尊自爱,溥跃打字时恨不得在地上转圈。

      但总不能像之前说话那么冲,所以万分斟酌礼貌。

      “还没走。”

      在等你。

      “有东西顺便带给你。”

      昨晚做了攻略早上特意绕路去买的。

      “你方便下来一趟吗,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如果不方便我愿意一直等到你下班。

      还好他的规范用语得到了肯定,赏佩佩答应后乘坐电梯很快到达了一层西侧的落地窗前和他碰头。

      工作时间内,赏佩佩穿着成套的制服,因为疗养院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她临时脱岗走得又急,护士帽下的耳朵微微泛红,连带着一张雪白的面孔,都像是涂上了浅浅的水粉颜料。

      尤其她还踏着一双浅色的洞洞鞋,全身几乎是清一色的毫无重点,更显得四肢短小,迎着阳光碎步跑到溥跃身边,像只气喘吁吁的博美犬。

      溥跃还未开口,赏佩佩就垫脚往他脸上凑,鼻子真的像狗一样急速吸气,低声问他:“你喝了多少?怎么来的?酒后还能骑摩托车吗?你不怕出事故。”

      “好像也没闻到酒味儿啊,那你发什么疯?”

      问题太多,溥跃被她打了个猝不及防,身体很诚实,没后退,迎着赏佩佩的扑咬行为,但是手臂抬高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像是在遮挡酒气。

      声音隔着手指本来就含糊不清,所以显得不是那么可疑,被心上人担心的感觉特别痛快,爽到溥跃明明滴酒未沾,但想要立刻灌下三斤白酒醉倒过去,就为了让面前的小护士悉心照顾他。

      所以善意的谎言无罪,他只是顺坡下驴,“啊,没,没喝多少。酒,酒量不好。”

      “啧。”赏佩佩摇了摇头,哪想得到面前站着的是千杯不醉,对于弱者溥跃,她向来有无限的烂爱心,表情嫌弃,但是语气很关怀,“那你怎么回去?不然我载你?”

      抬腕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半小时下班,赏佩佩计划着怎么找借口和护士长请假早退,溥跃已经把黑色的纸袋从外套内兜掏出来塞到她手里。

      昨天赏佩佩没抢到的七代小棕瓶还有眼霜老老实实地躺在红色的圣诞礼盒里,应该是觉得收礼有负担,眼看赏佩佩皱眉,溥跃借着“酒劲儿”大着舌头说。

      “别客气,不是特意送你,就是给店里发年终奖,我多买了一套。”

      赏佩佩本来是想拒绝他的,猫粮和猫罐头就算了,价值千元的礼物明显超出了他们现在的关系,她并不想收,可听完溥跃的话,她实在憋不住笑,纸袋拎到与溥跃眼睛齐平的位置,八颗小白牙在阳光下像闪闪发光的陶瓷制品。

      “你确定,你给店里的弟弟买这个当年终奖哦?”

      疗养院西侧藏匿着装有防辐射门的放射科,周天医生休息,将近二百平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午后的阳光甚好,点亮了赏佩佩皮肤上每一根细小可爱的绒毛,溥跃脊椎笔直,从这个背光的角度正好可以把她整张脸上的生动都记录下来。

      她在对着他笑。

      眼如新月,里头藏着浩瀚星辰。

      心悸,口干,溥跃垂着面庞只知道点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也病了,需要赏佩佩替他检查一下。

      眼睛眨也不舍得眨,他也跟着赏佩佩笑,但他笑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发现了自己的借口又多蹩脚,他是看到了赏佩佩的五官比以往有了些许不同。

      唇膏是茶粉色的,腮红像是玫瑰烤奶,而她薄薄的眼皮上晕染着雾棕色的光影。每一根睫毛,都卷着敲到好处的弧度,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

      因为是周天,所以她化了妆。

      三生有幸,他在怀疑,自己说不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悦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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