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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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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寺,夜已深。
承恩寺虽然是清修之地,但考虑到肖蓝娟特殊的身份和非同寻常的地位,加之寺院受皇家供奉最多,于是寺院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后山为她特意辟出了一方小院,供肖蓝娟和伺候她的宫女和侍卫们生活休憩。
窗外下着雨,风呼啦呼啦地吹,竹制的窗户一开一合,合成一片嘈杂之声。
这夜的风雨正和那夜一模一样,就连依稀几声鸟鸣声都对上了。
对于肖蓝娟来说,今夜注定难眠了。她躺在床上,锦被柔软舒适,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双泛红的眼睛就能清晰浮现在她脑海里。
心乱如麻,肖蓝娟起身,就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朝着小佛堂走去。里面供奉着菩萨,燃着几支香,这是她睡觉前点的,已经快要燃尽了。
为了心安,她又添了几支香。肖蓝娟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手指不紧不慢地捻着佛珠。
“是你说爱我,是你说不介意为妃,我才将你纳为宫妃。我本来打算,待你生下长子,就封你为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知道吗?我要面对多少大臣的反对,才能让一个栎京最末等官员的女儿为后!可我愿意,因为我以为我们是心意相通的。”
“你既然忘不了你的青梅竹马,又为何要来惹我心动?”
“朕亲征还不到一年,回来之后,你竟然生下了一个儿子!因你年岁还小,怕你生子有风险,我未曾碰过你。你说,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一句句话敲打在肖蓝娟心上,佛珠在她手上飞快转动,一颗一颗,一颗一颗……然后,砰的一声,佛珠被肖蓝娟扔在了窗边。
肖蓝娟捂着头痛哭不已,她悔了……
肖蓝娟的父亲一直在地方为官,起先只是地方的一个微末小官,但她父亲为官还算比较有能力。几年一升迁,几年一升迁,逐渐地升为了栎京官员。而她随父亲迁居栎京,已经是她十六岁的时候。
她父亲很欢喜,“这下真是好了,我们家娟儿正好到了议亲的年纪。栎京城里好人家多,咱们尽可多些选择,仔细挑选好人家,也免了娟儿以后受苦。”
肖蓝娟听完却沉默不语,偶尔被她爹娘问起话来也笑容勉强。她挂念那个屹显郡的少年,那个一心读书考取功名的少年。
少年不爱笑,除了读书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但少年为数不多的笑容都给了她,甚至会为了陪她出去游玩而放下珍惜的书。
少年家境不好,但相处的三年里,年年都为她准备了生辰礼物。第一年是一串花环,第二年是一盒糕点,第三年是她的肖像画。
花很香,糕点很甜,画很美很美……
她听闻父亲将要举家搬去栎京,哭着跑到了少年家门前,“阿失,我要走了……你……”
哪知道,那少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哦,你保重。”
她想听的当然不是这简单的几个字。她想:若是他挽留一下,或者他去向父亲提亲,这样她和他就不用分别了。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要对我说吗?”
肖蓝娟一脸期待又紧张地盯着那少年,但少年只是摇了摇头,仍旧道:“你保重。”
肖蓝娟有些着急,直接将心里话都说出了口,“你去向我爹提亲吧。”
少年有些疑惑,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肖蓝娟的心一时间沉到了谷底,怀着一丝希望,仍旧追问道:“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少年凝滞了一下,随即语气似是无奈似是疏离道:“我只当你是妹妹。”
肖蓝娟看着少年神色如此认真,眼睛一下子就湿了,流着泪跑掉了。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默默伫立片刻,随即惨白一笑,转身走进厨房破败的茅屋,捧起了自己的书。
肖蓝娟与少年就此分别,可她依旧念着他。怀着这种心情,她度过了半年多的日子。爹娘终于发现了她的不正常,于是想着带她出府散散心。
她爹的官位在栎京小得不能再小,但是要做的事情多得要命。她娘呢,心疼她爹,怕她爹累坏了身体,变着法儿地给她爹做药膳。所以,想陪她,又力不从心。
最终,肖蓝娟在家丁和丫鬟的陪伴下出府了。丫鬟叫芸儿,一直在她身边服侍。后来她入宫,芸儿也是跟着她的。
街上人来人往,肖蓝娟却一眼就锁定了那个身着青衫的少年。她欣喜又激动地向他奔过去,拨开人群,直到她扯住了他的衣袖!
转过身来,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容。肖蓝娟心里失落又尴尬,低着头小声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眼前人正是微服出宫的皇帝周垣。没想到因为他随手从成衣店买来的一件最便宜的衣服,竟然还能被人认错。
周垣笑着道:“无妨。”
周垣眉眼带笑,和那少年简直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她竟然认错了,还闹出这样的笑话,肖蓝娟觉得羞赧不已。幸好,他没有计较。肖蓝娟觉得这人还不错。
芸儿和家丁们追了上来,神色着急,一脸关切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儿吧?”
肖蓝娟摇摇头,“我没事,这外面也没什么好逛的,咱们回去吧。”
芸儿虽然不明白肖蓝娟方才为何做出那样突然的举动,但她还是听话地跟着肖蓝娟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后来又过了一个月,肖蓝娟的父亲做主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伯府次子,对她来说,已经算是高嫁了。
肖蓝娟心里是不情愿的,也曾向父亲委婉地表达过自己的想法,可肖父没有同意。
肖父是知道女儿对那贫寒少年的想法的,甚至还知道他们迁来栎京之前,女儿去找过那少年。一个没有担当和勇气的男人,不值得他的女儿心心念念。
伯府次子虽然无缘继承爵位,但毕竟还是嫡子,以后吃穿也不用太担心。加上这位伯府次子在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名声,是一个夫婿的好人选。
但肖家毕竟是初来栎京,半年多的时间并不足以让肖家摸清楚栎京勋爵人家的秘辛。一个伯府次子,能挑中栎京最末等官员的女儿为妻,这本身就不同寻常。
既没有见过面,没有半分感情,为何伯府次子要找上肖家呢?若是伯府次子当真是个好的,大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或者寻个情投意合的姑娘。
两家交换庚贴的那一日,伯府次子的相好找上了门。伯府次子生得普通,但胜在高大。他家世还算可以,出手大方,女子中和他有纠缠的不在少数,可谓是处处留情。
伯府极为疼爱他,不厌其烦地替他处理着这些事情,故而并没有让这些事情影响到他的名声。年岁到了,总归还是要为他娶妻,而且要是身家清白的女子才行。
栎京城的人家,或多或少都知晓这位伯府次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伯府次子这个身份,在栎京城也算不得多么厉害,没必要赔上自家姑娘的幸福。
肖父庆幸自己还未将庚贴拿出,误了娟儿未来。肖蓝娟看着挡在身前愤怒不已的父亲,心里感动不已。
伯府恼羞成怒,势必要让肖家付出代价。伯府次子对肖蓝娟轻蔑道:“肖蓝娟,你的长相,本公子很满意。可你太不识时务了!你们肖家就等着吧!”
第二天,肖父就被诬陷贪污受贿,摘了官帽不说,还锒铛入狱。肖家实在是太弱了,伯府一句话就能让肖父如此含冤。
肖蓝娟最终还是低头了,她在伯府外面踟蹰,始终下不定决心。但想到牢里的父亲,她咬牙朝伯府走了过去。
却不想,她被人拉住了。她回头看去,是那日她认错了的男子。他今日的穿着和那日大不相同,衣服料子比那伯府次子穿的都要好太多太多了。
她不解地看着他,“还请公子放开我。”
周垣笑着松开了手,“你不用去了,没必要。”
“你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知有没有必要?”
“你尽可以回家看看,令尊是否安然无恙。”
肖蓝娟虽然很是怀疑眼前这位周公子说的话是否是真的,但她还是决定先回家看看,或许他没有骗她呢?
回到家中,发现肖父果然在,只是脸上略有擦伤,其他一切都好。
肖蓝娟激动落泪,“爹,您怎么样了?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肯突然放了您?”
肖父昂着头,哼了一声,道:“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他们就算再怎么样厉害,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娟儿,是爹的错,差点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肖蓝娟却不这样以为,伯府那姿态,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肖家。可是……骤然间,她想到了那日遇见的周公子。
于是,便有了这次约见。周公子果然如她料想的一样,绝不会是普通人。
“多谢公子救了家父,小女子感激不尽,以茶代酒谢过公子大恩。”
周垣淡笑着举起茶杯,并没有否认。
肖蓝娟感叹道:“那日,要不是公子出现得及时,我恐怕就要进伯府受他们欺辱了。”
那日,暗卫来报,说肖蓝娟在伯府外徘徊,他飞也似地出了宫,生怕她做了什么傻事。幸好,她并不是那种果决的女子,竟然足足在伯府外面徘徊了一个时辰之久。
自那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周垣性情温和,举止儒雅,从来没有过逾矩之事。再后来,周垣将他的身份如实地告诉了她,竟然是陛下!
肖蓝娟捂着嘴,惊讶不已。随即,她眼神黯淡下来,和他划清界限道:“陛下身份尊贵,小女子不敢高攀,陛下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找臣女了,免得让人误会。”
“你是担心后宫纷争?”周垣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担心,便执起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你既心属于我,我必不会负你。后宫除了你,不会有旁人的。”
肖蓝娟心里是感动的,不久就被封为了妃子。只是,还没有到她进宫的日子,周垣就因为边境战事危急而率军亲征。
朝堂上下,宫内宫外,都为这场战事忧心忡忡,根本顾不上一个小小的妃子。加之,周垣曾经说过要亲迎肖蓝娟入宫。所以到最后,肖蓝娟入宫一事,便被搁置了下来。
肖蓝娟仍旧住在肖府,有专门教导她礼仪的嬷嬷,但那些嬷嬷不过是虚设的而已。周垣怕她受苦,早就下令所有嬷嬷一切都听她的。
起先,肖蓝娟心里也为周垣忧心不已,怕他在战场受伤。但后来,她就顾不上周垣了。因为,她竟然再一次遇见了那个贫寒少年,她曾经青梅竹马的黎失。
周垣知道她曾有青梅竹马,但不知道那人是黎失。毕竟,她和黎失的交往从来不为人知。
黎失是今年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天才一样的人物。但他的时机不算好,陛下亲征,这是顶大的事,官员们对身为状元郎的黎失自然也就顾不过来了。但黎失丝毫不焦躁,他仍旧捧着书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