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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回 ...


  •   房间不大,但还算整洁干净。
      李寻欢将卓东来轻放到床上,回过身低声吩咐店伙添置个火炉,再准备一罐清水,另外弄些清淡的饭菜。
      店伙退出去的时候,铁传甲已安置好车马拿了随身需用之物进来。
      “药锅可拿了?”李寻欢开口先问。梅二先生特别叮嘱,这药每日一次不可间断,且须现煎现服。李寻欢便特意让铁传甲买了药锅带着,以便路途上煎药之用。
      铁传甲从一堆行囊中掏出个崭新的药锅子和一摞药包。“我拿去厨下让他们煎好了送上来。”
      “不,”李寻欢拦下,“厨下人杂忙乱,怕是顾不好火候。我已要他们等下送个火炉过来,这药还是自己煎比较妥当。”
      “那我来吧,梅二先生说的那些我都记下了,保证出不了差错。”铁传甲刻意牢记梅二先生的各项叮咛自非是为了卓东来。眼见自家少爷对此人如此悉心照料,心知这个“大麻烦”已是惹定了。自己既逆不了李寻欢的意,也就唯有尽量揽下动手出力的活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家少爷再继续做这些粗贱之事。
      李寻欢略微踌躇了下,点点头。

      夜幕已垂。
      铁传甲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炉火,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地摇动着手中的蒲扇,认真而专注。
      李寻欢靠坐在床头假寐,拎着酒囊的手直直地垂在身侧,伸展的双腿交叠着搭放在床沿,床榻内侧卓东来依然沉沉睡着。
      独特的药香溢了满室,浓重的苦涩之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腥臭,不太好闻,但也并非难以忍受。
      客栈不大,房间狭小,墙壁的隔音效果也不怎么好。
      江湖人多粗豪,喜欢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呼喝,似乎只有这样才够豪气、够英雄。大堂中推杯换盏、谈笑吵嚷之声一直断断续续地传上来,搅得人难以清静。
      不过烦扰之余,倒也令这小镇陋店平添了几分热闹人气。
      夜已渐深,药锅仍在小火上煎熬着。
      忽而,铁传甲朝窗外偏了偏头,随即又移目回来,继续专注着炉火。
      不多时,楼下“砰”一声响,似是客栈大门被人撞开,大堂内的喧嚣立即止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走道上响起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许多房间的门打开,一阵窸窸窣窣。
      铁传甲掀起盖子看了看。嗯,再熬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李寻欢依然阖着眼,这几日独自照料卓东来确是有些乏累。
      “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
      “唔……这什么味儿啊?”蛮横闯入的白衣少年被满屋的药味儿呛皱了眉,忙捂住口鼻。
      “没人教过你要先敲门吗?”铁传甲吼完才意识到嗓门儿太大,回头看了一眼,李寻欢动也未动。
      白衣少年像是受不了房中气味,边掩着口鼻边将跟在身后的客栈伙计拉了进来。
      伙计被推到前面,立刻堆了满面歉容,有些为难地开口:“这个……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家小店刚刚被人给包了下来,所以……所以只好委屈几位另外再找住处……”
      “哪有这种道理!”未等店伙说完,铁传甲便“噌”地站起,“镇上就你们这一间客栈,要是早讲,我们还可以另想办法,现在这三更半夜的叫我们到哪里再找住处去?”
      店伙忙道:“小的也知道对不住几位,不过这位爷说了,愿意给每房补偿十两银子,您看……”
      “有银子了不起啊?不搬就是不搬!”铁传甲向来厌恶依仗财势霸道无礼之徒。
      白衣少年也顾不得药味儿难闻,拨开店伙,怒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铁传甲正待开口回敬,背后却忽然响起一抹清雅温润的声音:“麻烦几位到外面去谈,不要惊扰了病人。”
      铁传甲这才发现李寻欢不知何时已坐到了火炉前,现下正拿着明明方才还握在自己手中的那把蒲扇稳稳地扇着炉火。
      白衣少年和店伙也完全没有留意到李寻欢是何时醒来、何时下床,直到闻其出声才突然发现炉边多了个人。
      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愤竟忘了看顾炉火,铁传甲忙道:“对不起少爷,我刚刚……还是让我来吧!”
      李寻欢道:“你先解决房间的事,千万莫要伤了和气。”
      “是,少爷。”铁传甲走到门口,对那两人道:“去外面说。”
      “没商量的余地!”白衣少年语气坚决且带着不耐,“要么领了银子自己走人,要么我叫人‘请’你们出去!”
      铁传甲踏前一步,沉声道:“出去再说。”
      魁梧的身材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白衣少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但语气依旧强硬:“没什么好说的!告诉你最好识相点儿,不然……”话未说完,惊觉对方的一只手已按上了自己肩头,看似只是轻轻一触,却陡然感到一股大力压过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急退。待得站稳,已身在走道之上。
      铁传甲带上房门,在门前一站。“好了,现在可以谈了。”
      “你——”白衣少年怒瞪。
      犹不知自己是如何出了房间的店伙纳闷儿地抓抓头,左右瞅了瞅眼前这两位的架势,心里头暗暗叫苦。这哪一个都是惹不起的主儿啊!
      楼上的其他房间都已经腾了出来,最后几个住客抱着包袱从三人身后挤过,瞧也不敢多瞧一眼,急急忙忙下楼去了。
      铁传甲极力耐着性子:“你也看到了,我们带着病人,这么晚了再另找住处实在多有不便。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世上便是有这么一种人,你越是好言好语、低声下气,他便越是气焰嚣张,得理不让。
      白衣少年显是平日骄横惯了,高扬着下巴:“说再多也没用,赶紧给我收拾包袱走人!”
      铁传甲拧眉,怒气直往上蹿:“少爷让我好好跟你谈,我才跟你谈。既然用谈的不行,那好,只要你有本事进得了这个门口,我们立马就走!否则……”铁传甲冷哼一声,环臂而立,便如一尊门神挡在门口。
      白衣少年冷笑:“好!”“好”字出口,双手已急探而出,抓住铁传甲双臂,一扣一带。
      原是想出其不意直接将这大汉摔跌出去,好给对方点颜色瞧瞧。谁知一下钳住对方粗壮的胳膊,触手竟是坚硬如铁,手上施力,脚下勾绊,根本对其毫无作用,反令自己僵在了尴尬的姿势,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拼尽了全力,却始终无法撼动分毫。
      胆小的店伙见势不妙,早逃下了楼。
      跟着楼梯声响,上来两个短打青年,看到僵持中的两人不禁一愣。
      “少帮主……”
      被手下人瞧见自己的窘迫样子,白衣少年愈发恼红了脸:“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忙!”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帮手。三人抱胳膊的抱胳膊,抓前襟的抓前襟,或拉或推,臂上青筋都暴了出来,铁传甲仍是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白衣少年气急,瞥眼瞧见身旁青年腰间的佩刀,顺手抽出,想也没想便朝铁传甲直劈了下去。
      “住手!”楼梯上忽然一声急喝。
      白衣少年虽听到了,但这一刀已收不住,或者,根本没打算收住。
      出言喝止的中年男子也已来不及出手阻止,或者,也并未觉得非阻止不可。
      刀砍下了,也砍中了。但没有人流血,更没有人丧命。
      铁传甲眼见一刀砍来,双臂陡振,将那两个短打青年弹了开去,跟着随手一抬,直接用胳膊去架那刀锋。
      白衣少年的冷笑尚未扬起,便已僵在脸上。
      刀锋砍中手臂,非但未伤及皮肉分毫,钢刀反被震脱了手,钉入身后的墙壁。
      白衣少年整条臂膀被震得发麻,愕然愣在当场。
      楼梯上的中年男子以及身后的数名随从也顿时全都变了脸色。
      白衣少年已说不出话,甚至不敢挪动半步。
      幸好那中年男子还可以说话、还可以动。当即大步跨上楼来,行至近前,冲着铁传甲一拱手:“阁下好功夫!此等横练功夫如今江湖之中已是罕有了。在下司徒行,请恕在下眼拙,未知朋友高姓大名?”
      铁传甲瞅了瞅司徒行,不答反道:“看你像是个能做主的。”不等司徒行答话,接着又道:“房间我们不打算让。”
      问话被人忽视不禁令司徒行心中有些不快,但面上还是谦和带笑:“小儿年少鲁莽,刚刚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我们的房间已足够了,朋友尽管安心住下。”
      碍于李寻欢的叮嘱,铁传甲还是道了句:“多谢。”说完便径自回屋,将司徒行等人关在了门外。
      “爹——”从未受过如此无礼对待,白衣少年又恼又气,刚想开口却被司徒行抬手制止。
      司徒行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阴冷地瞅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药已煎好。
      李寻欢将药汁倒入碗中,搁在桌上晾凉。
      铁传甲拿了药锅想去将药渣倒掉,却被李寻欢拦住。
      “晾干后包好带走。”
      铁传甲没有问为什么,因他已想到了个中因由。
      将药锅放回炉上烘烤,瞧着锅里的药渣,铁传甲忽然道:“少爷,司徒行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李寻欢拔开酒囊的软木塞子:“好像听过。”
      铁传甲又道:“是不是白马帮的那个司徒行?”
      李寻欢淡淡道:“也许。”灌下一口酒。
      “刚才那少年使的是小擒拿手。”虽功力尚欠,但倒也似模似样。
      “听闻司徒家祖辈同武当颇有些渊源。”
      “听他们来时的方向,像是奔长安去的,会不会……”
      李寻欢没有接话,只淡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酒囊。
      铁传甲会意,将药锅离火搁置一旁,起身接过酒囊便出去了。
      李寻欢摸了摸桌上的药碗,端起走到床边,对着熟睡中的卓东来温声说道:“该喝药了。”非是自言自语的语气,而是确确实实说给床上人听的。
      只有呆子才会对着一个沉睡未醒的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
      李寻欢当然不是呆子。
      看似睡得很熟的卓东来慢慢睁开了眼。
      李寻欢温然一笑,单手将卓东来扶起。“可能还稍稍有些烫口,不过大夫说这药越是趁热服用药效越好。”以往每次喂药,喂到最后药都已温凉,难免折损了些许药效。现在卓东来已然醒来,少了喂药的麻烦,相信伤势一定可以恢复得更快。
      药碗送到嘴边,卓东来瞧也未瞧,只是默默凝视着李寻欢。再一次审视这双陌生的眼睛,眸色依旧澄澈晶莹,笑意依旧温煦亲善,仿佛纯净得一眼便可看穿,却又深邃如海洋般浩瀚。世间怎会有如此奇异的眼睛……
      心中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并未如先前那般再次生出令自己不安的异样情绪。卓东来很轻很轻地透出一口气,轻到自己都几无所觉。
      李寻欢见卓东来又是这般定定地瞧着自己,对唇边之物只若不见,微微叹笑道:“这药的气味的确不太好闻,而且多半也不好喝……”
      熟料话未说完,卓东来竟微低下头,就着李寻欢的手将一整碗稍嫌热烫浓稠乌黑的可怖药汁如喝水一般悠然平静地喝了个干净见底。
      李寻欢直直瞧着卓东来,眼中盛着一抹未加掩饰的讶异与——钦佩。
      卓东来将视线从空空的碗中移出来,抬眼便正对上这样的目光,微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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