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梅子风絮

10、第 10 章

　　回到包厢时，江闵恩和程东似乎已经谈话完了，两人各坐一角，没有任何交流。

　　江闵恩也平复好心情，在结束饭局后，她开口叫住陈秋白：“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陈秋白看一眼蒋猛和程东，程东缩缩脖子，连忙道：“那我先回去了。”

　　蒋猛搭着程东的肩膀，屁颠屁颠地跑开。

　　陈秋白眯眼，站在原地半晌，才抬脚跟上江闵恩。

　　两人走上五楼的天台。

　　空旷，寂静的，夜里的风吹来颇有几分势不可挡的架势。

　　江闵恩穿着白色的纱裙，轻飘飘的，她撩撩头发，转头问陈秋白：“你朋友跟我说了你这几年怎么过的，秋白，我很难受。”

　　陈秋白烟瘾犯了，他掏出一包红塔山，摁响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江闵恩被烟雾呛得有些难受，她皱皱眉，抿唇，欲言又止：“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陈秋白弹弹烟头：“说什么？”
　　他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江闵恩身上，没有实质：“不是你有话跟我说吗？”

　　江闵恩一噎，牙齿咬着下唇：“秋白，你真的变了。”

　　江闵恩：“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的心思你也知道，我愿意等你，等你重新振作起来，程东说你是怕拖累我，我不会在意这些，我也不怕被你拖累。”
　　女人鼓起腮帮子，红着眼眶把这段话一股脑地说出来，像是赋予了巨大的勇气。

　　陈秋白的眼神逐渐变了，他皱皱眉：“程东跟你说什么屁话？”

　　江闵恩吓一跳：“他没跟我说什么……”

　　陈秋白吸一口烟，烟雾弥漫，神色淡淡：“江闵恩，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大家有空出来吃个饭，当朋友挺好的。”

　　江闵恩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大小姐，她第一次表白，如此诚恳，她以为陈秋白就算真不想连累她，也不会这么冷漠。
　　可听见陈秋白拒绝的话，她深感自己的脸被踩在脚底下，难堪至极。
　　她红着眼睛，跺跺脚：“陈秋白！”

　　江闵恩有些不甘心：“那许灿呢？你刚刚还亲自送许灿出去，你不喜欢我，你难道喜欢许灿？”

　　陈秋白对她的质问无动于衷，他指尖捏着烟，沉冷道：“我疯了才会喜欢她。”
　　说话时，眼里流露出几分漠然。

　　江闵恩一愣，咬着嘴唇：“真的吗？”
　　“你不喜欢许灿，你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陈秋白靠在栏杆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栏杆光滑的表面，他垂眸淡淡：“跟你没关系。”
　　“夜深了，你司机在楼下等你。”

　　江闵恩啊一声，想起爸爸顺路说接她，她脸白一瞬，顾不得那么多，匆匆回头向陈秋白挥手：“那我先回去了，秋白你也快点回去吧，我们下次聚。”

　　女人像入夜的精灵，瞬间便遁入朦胧夜色中。

　　江闵恩像精灵，那许灿就像是个落魄的没羽毛的丑小鸭。
　　没意思。

　　许灿此刻就躺在阁楼后边的摇椅上，把刚刚的一通对话全听在耳里。
　　等对话结束，她才恍然感知到掌心的刺痛。

　　印花的短T美甲，尖利的甲端将掌心掐破，留下月牙般的青紫痕迹。

　　许灿松开手指，另外一只手微微摩挲着甲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隔墙的声音。
　　她闭上眼，微微仰头，靠在椅子上，耳畔有风吹过，以及还有传入耳里窸窸窣窣的动静。

　　许灿在脑子里模拟此刻的陈秋白在做什么，他动了动脚，皮鞋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颗粒般的沙沙声。紧接着，他似乎扣动了打火机，“啪嗒”的一声，好像点燃了烟，又好像没有，因为她并没有嗅到香烟的味道。
　　接下来，只有徐徐来的风，动静变得细微，许灿再难捕捉到。

　　她睁开眼，听见天台的门口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愈来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陈秋白走了，陈秋白走时也不知道这里躲了个人。

　　许灿敛上眸子，站起身。
　　她从这面墙走出去，走到墙的另外一侧，站到刚刚陈秋白和江闵恩所站的位置。

　　水泥地面上留下几缕烟灰，被狂风一吹便席卷到城市的另一角，许灿伸手去抓，抓个空，什么也没有。
　　她五指松开，仍由风钻越过她的掌心。

　　陈秋白为什么不答应江闵恩的告白？
　　或许陈秋白无用的善心又发作了，他现在一无所有，所以他不想让江闵恩跟着他受苦。

　　许灿从兜里摸出一颗草莓糖，丢进嘴里，甜得发腻，她皱皱眉，将糖卷进舌底。
　　只有她才这么自私，如果换做她，她可不会考虑别人怎么想，她只想死死攥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陈秋白真是个蠢东西。

　　许灿站在原地，待眼皮上多一抹晶莹剔透的雨水时，她才抬脚往楼下去。
　　之所以躲到天台，也是因为她不想喝酒，公司聚会难免觥筹交错，人人都来敬她一杯，她还不如躲在天台吹吹风。

　　此刻，回到包厢时，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小唐喝得小脸通红，醉醺醺的，看见许灿，小心翼翼地询问：“经理，你去哪里了？刚刚大家都在找你。”

　　许灿道：“出去透透风。”

　　她去前台买单，买完后回来，几位没喝醉的同事帮着搀扶喝醉的，纷纷叫了代驾，临走时才有人想起许灿喝了酒，弱弱地问：“经理，您怎么回去？”

　　许灿：“你们先走，我叫了车。”
　　她抬手让他们先走。

　　同事一窝蜂地全散了，包厢里只留下许灿一个人。
　　她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才出去。

　　出酒楼时，才忽而发觉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比起刚刚那点微末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雨，此时的雨来得汹涌澎湃。

　　许灿没有出门带伞的习惯，她皱皱眉，叫的车在路上堵着，迟迟未到。

　　司机打电话进来，混着雨声，大致告诉她高速路上出了车祸，许是要过一会儿才能到。

　　许灿问他在哪里。
　　司机说出个地名儿，离这里不远。

　　许灿挂断电话，准备走过去。

　　附近有超市，并非没有卖伞的地方，她不想留在酒楼，人多嘈杂，偶尔传来的小孩儿哭闹声，让她忍不住皱眉。

　　许灿正准备走出去，突然一位穿着酒楼围裙的店员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黑伞。
　　店员就着雨声：“女士，下雨了，这把伞你拿着。”

　　许灿顿顿：“这是？”
　　店员：“雨太大了，您这样出去不太方便，拿着吧。”

　　这是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应该尚在读书的年纪，说话时有些结巴羞窘，浑身都充斥着善意。

　　许灿接过伞，低声道谢。

　　店员连忙摆手：“没事的，一把伞而已。”
　　她又匆匆地跑了回去。

　　许灿拎着黑伞，她按动按钮，伞刷地一下撑开，遮去外面黄豆大的雨点，雨声也被一层膜布隔绝在外。

　　许灿走进大雨里，高跟鞋的鞋跟踩进坑坑洼洼地水洼里，溅起水渍。包里的手机震动，她掏出手机看——是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

　　正坐在屋檐下，叼着烟，手里戴着黑色手套的陈秋白，外面大雨滂沱，他在厂里修轮胎。

　　许灿的脚步一顿，她纤细身影驻足在人群稀疏的街头，黑色的膜布遮去她的面孔。

　　她的指尖滑动照片，一点点地描摹着照片里的人的轮廓。

　　许灿突然有点后悔，在天台时她应该走出去，走出去见陈秋白，而不是躲着。
　　若是出去见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仅仅一张照片，她压制住的嫉妒疯长，缠绕住她的四肢，拖住她，咬住她的脖颈，让她眼前一片漆黑。

　　一张照片怎么够？她弯唇一笑。
　　她要去见陈秋白，抚摸他的喉结，亲吻他的眼睛，汲取他的温度。

　　许灿眉眼柔和下来，她微微扬起伞柄，露出伞下的一双眼睛，她看向伞外。
　　这个天气，倒是和第一次见到陈秋白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