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语笔记》歌未晞

4、路痴

　　路痴

　　章心禾从地铁站出来，身体摇摇晃晃的向小区走去，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她的潜意识中，她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看不清路上行人的脸。直到走进小区，看到坏了的电梯，直到她意识到自己不得不爬27层，她的意识才慢慢找到她的血和肉，指导她的身体开始行动。她一咬牙，一口气爬了上去。
　　一个人走进空落落的房间，放下行李，一种无力感渐渐蔓延全身。
　　坐在床边看着前两天背着的包，包里的口红、遮阳伞、门票，都是和他一起出去时用的东西。
　　他说她的口红颜色很好看；
　　两个人一起撑过的遮阳伞；
　　一起去博物馆排队买的票……
　　一幕一幕，好像过去了很久。
　　接下来的三天，她依旧每天去上课，有时候一天只有一节，有时候两节。下了课便回住处，对于身边的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好像一副失了灵魂的躯壳。
　　他一离开，世界好像变成了灰白色，只有向他奔赴的路上，风景才慢慢变成彩色……
　　此刻的路亦然，每天早上8点半到达实验室，晚上11点多离开，毕业论文和工作像两座大山，压在他的肩膀上。但他还是依旧每天和她说早安、晚安，趁着中午吃饭的那么一点时间找她视频。
　　“吃了吗？”他在那头问。
　　她甜甜地笑，“没呢，没呢。”
　　“怎么不去吃饭？”他看着她，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太热了，不想吃嘛。”她知道他又要对这样不合理的饮食习惯说教一通，连忙解释道，“一会儿饿了去吃。”
　　“不饿就不吃了？这样不好，知道吗……”
　　章心禾撅起嘴，心中暗叹，还是没能躲过一劫。
　　下午吃饭的时候，若是他一个人，他还是会找她视频，聊一会儿天。
　　“今天干嘛啦？”
　　“去上课了呀！，你呢？”
　　……
　　到了晚上，他通常11点多才从实验室出来。而那个时候，她已经洗漱好准备睡觉了。
　　“回去了吗？”她的每日一问。
　　他有时候回复得很快，“马上，你先睡吧。”
　　有时候过了半小时还没回，那可能是事情还没做完的时候。但哪怕过了凌晨十二点，他还是会问她一句，“睡了吗？”
　　通常得不到回复，因为那个时候，她等他的消息等不到，已经困得睡着了。
　　路亦然并不怪她，只是心里暗笑，想着章心禾睡着时的样子，会不会像一只小懒猪……
　　到了第四天，章心禾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她开始重新找事情做，下班了不再独自宅在屋里，和朋友约着去逛街、看电影，渐渐过回原来的生活。
　　她渐渐明白，所谓异地恋，不是要时时刻刻联系，而是要学会独自面对大部分一个人的时间；不是要时时刻刻知道他的动态，而是要学会丰富自己的生活。
　　可是，她也有崩溃的时候。
　　章心禾是个路痴，一直都是。不要说认路了，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小时候，家里有一口大缸，里面装些米、面，防止老鼠搞破坏。有一次，章心禾的妈妈在大缸旁边教她辨认方向。
　　章心禾站在大缸旁边，眼睛瞪得大大的。妈妈绕着她画了一个圈，在她的四周分别写上“东西南北”，反复教了几遍，妈妈问，记住了吗？章心禾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记住了。
　　一次，妈妈在院子里打扫，听到两个小孩在门口吵闹。
　　“心心，来帮妈妈个忙！”
　　章心禾扎着两个牛角辫，兴冲冲地从屋里跑出来。
　　“妈妈，帮什么忙？”
　　门口传来吵闹声。
　　“太阳明明在东边！你才笨呢，连太阳在哪边都不知道！”一个小女孩伶牙俐齿地说道。
　　另一个小男孩脸蛋红扑扑的，但也不服输，“现在都十二点了，太阳明明在南边，东西南北你都不分，哈哈哈！”
　　妈妈笑着说：“那两个小孩不分东西南北，你快去教教他们，别让他们在这儿吵了。”
　　“妈妈，我——”
　　“怎么了，妈妈不是刚教过你吗？你也能认东西南北了，正好教教这两个小人儿，复习一下，快去！”
　　章心禾只好向门口走去。
　　“喂，你们两个别吵了！”
　　女孩看到章心禾，像是看到了救星，抓住她的手大声嚷道，“姐姐，姐姐，你快来给我们评评理，我说太阳在东边，他非说在南边，姐姐你说，我们俩谁说得对。”
　　章心禾妈妈侧耳听着。
　　章心禾看了一眼身后，知道妈妈在某个地方偷偷听，当老师的人都有“贴墙跟”的技能，她在学校里见得可多了。
　　章心禾虽然紧张，但还是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心里暗想，没办法，只好瞎编一个，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们两个都错了，那明明是北边！”
　　两个小娃娃把眉毛拧成麻花，心里想，我们两个都错了？
　　恰巧，一个叔叔从门口经过，小男孩不服输，拦住了那位路过的叔叔，“叔叔，你认识东西南北吗？”
　　叔叔笑了，“当然。”
　　女孩也跑过去，“那你知道现在太阳在哪边吗？”
　　叔叔抬头看看天空，那时候是正午，太阳有些刺眼，叔叔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看太阳，又看看他们。
　　“南边呀！”
　　男孩在地上转圈，大呼，“我赢了我赢了！”
　　女孩嘟着嘴，“姐姐！”
　　章心禾囧在原地，她只认得大缸旁边的东西南北，院子里的她哪认得呀！
　　章心禾被妈妈臭骂了一顿。
　　直到现在，章心禾还是只在老家能辨认方向，到了外面就只有左边和右边，不要谈东西南北。
　　那天，章心禾临时帮另外一个老师上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家长又拉着章心禾聊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那只是临时上的一节课，路况她一点儿也不熟悉。那是一个很大的小区，有好几个出口和入口。章心禾下了楼，看到一幢幢一模一样的高楼和淹没在黑暗里的路，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而来之前的路，早就被她忘得没影儿了。
　　她拿出手机，显示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电，怎么会忘了充电？心里又不禁有些埋怨刚刚那个缠人的家长。
　　她还是打开手机导航，在目的地输入最近的地铁站，看着箭头在地上转了一圈，确认方位后向箭头指示方向走去。越往前走，前面的小路越黑，连路灯也没有了。她想找个人问问路，可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转了半天，她还在小区里徘徊，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手机电量越来越少，她心里不禁有点慌乱。
　　“如果路亦然在就好了，他的方向感那么强，肯定不会迷路的。”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还在实验室吗？找他的话会不会打扰他工作？”
　　“算了，找他又有什么用呢？”
　　章心禾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她一看，是他的名字。
　　章心禾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一般晚上他们是不会通电话的呀！
　　她按下接听键，电话那端传来急切的声音：“章心禾，你怎么了？出事了吗？怎么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
　　章心禾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调成静音了，这是她上课前的一个习惯。
　　“我手机静音了，忘了调回来。”她解释道。
　　他的声音逐渐恢复平静，“哦哦，那就好。我一直联系不上你，还以为你出啥事儿了呢！”
　　他又叮嘱道，“以后下课了记得把手机模式调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知道啦。”她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全然忘记自己的处境。
　　“你现在在哪儿呢？没什么事儿吧？”他问。
　　“额，其实，有点事儿。”她结结巴巴地说。
　　“那是什么意思？还没回去吗，这么晚了？”
　　“我刚下课，我——我好像迷路了，手机也快没电了。”章心禾向四周望了望，除了路灯处的微微光亮外，其余地方黑乎乎的一片，周围还是没有一个人。
　　路亦然看看时间，快十一点半了。
　　“在哪里迷路了？”路亦然问道。
　　“额，在，在一个小区里。”
　　“小迷糊，这都能迷路……”他忍不住吐槽。
　　“我出不去了……”
　　“你先不要慌，按我说的去做……”
　　章心禾首先把小区位置发给路亦然，将手机调成省电模式，找到小区内的指示牌，并根据上面的方位标识找到门卫处。
　　章心禾在门卫处充电的时候，路亦然又打来了电话。
　　“我给你叫了一辆车，黑色，车牌号发你微信了。你在门卫处等就好，待会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知道了。”章心禾回答。
　　挂了电话后，门卫值班的大叔笑着问：“男朋友吧？怎么不来接你呀？”
　　章心禾说：“他在天津，来不了。”
　　大叔：“哦哦，异地呀！”
　　章心禾点点头，没想到大叔还知道异地这一说。
　　大叔：“小姑娘，你可别小瞧大叔，大叔可是过来人！哈哈哈！这小伙子不错，异地恋不容易，加油啊！”
　　车子一会儿就到了，章心禾向大叔道了谢，坐上车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坐上车了？”又是他。
　　“刚坐上。”她说。
　　“小迷糊。”路亦然笑她。
　　“哪有……你快睡吧，都好晚了。”
　　“你没回去我怎么能睡，也睡不着啊！还是等你回去吧。”
　　她的心里甜甜的，“好吧。”
　　“我给你买个充电宝，以后出门前记得带着；还有啊，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要第一时间打给我，知道吗？”
　　“我不是想着，你在做实验吗？怕打扰你……”
　　“以后不许这样想，知道没？”他低声说，像是在责备她。
　　“知道啦。”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对不起啊，没办法在你身边。”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歉疚与疲惫。
　　章心禾抬眼看向窗外的天空，一轮明月悠悠地挂在半空。
　　“你看，今晚的月亮真美。”
　　路亦然望向宿舍走廊尽头的窗户，柔柔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是啊，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