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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深夜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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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贺临钧的拳头凑到嘴边,非常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之后的工作就按照刚才说的那样处理,你们去休息吧。”
“我是真的没有看出来,”向来嘴贱又不怕死的费格斯指指点点,“在我们神圣的办公室搞这种东西,我对你太失望了,贺将军。
“行了吧你。”另一边的姜江看着贺临钧那张基本已经快缩进办公桌的脸,给了费格斯一个胳膊肘,“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我怎么啦,这种行为不值得我们谴责吗?”
他们三个是一个战壕里一起杀上来的,比起上下级阶层分明的其他军团,贺临钧和这两位的关系有时候更像是亲密的友人,而非简单的左右手。
因此三人闲聊时说话,多少带着些无恶意的玩笑,贺临钧也不在意。
“现在时间也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贺临钧再下一次逐客令,他几乎已经要在费格斯那戏谑的眼神下阵亡了。
“好嘛好嘛,最后跟你说一句,”红发男人一边被姜江推着,一边拧过身说道:“李执最近好像在打探你和你的‘将军夫人'的事儿,我觉得咱们应该小心一点。”
费格斯这话说得倒没错,在九个军团所有的将军中,要是说有哪个人是所有人都不想与之打交道的,绝对非李执莫属。
这个人偏执、疯狂,且精神领域极其不稳定,与其他靠伤害自己来缓解精神领域疼痛的将领不同,李执一般靠伤害别人来缓释放压力。因此,他领养人鱼的优先级一向超越一众将领遥遥领先。
其他人说起李执,最先说起的就是他当年精神领域暴动引发的生日惨案。
那一天,威名赫赫的李家将军府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几十口人的血混着雨淅淅沥沥从将军家的小院流淌到了十几米外的糖果店。等警察赶过去的时候,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李执正站在血水里。
他拿着一柄已经卷了刃的餐刀,用那仅剩的、完好无损的半张脸面对着闯进门的警察。
“啊,我精神领域暴动了,不好意思。”黑发少年语气轻松地转过身,眼里淌下一滴泪来。
李家灭门惨案的时候贺临钧正在其他星球对付虫族,这些年,李执盘踞在首都星,贺临钧在外征战,两人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贺临钧也不知道李执这样突然调查余戈的目的是好是坏
“尽量不要惊动李执,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贺临钧吩咐,“如果有需要,我会亲自去找他聊聊。”
“好嘞,祝您二人世界愉快~”费格斯弯腰行了个夸张的宫廷礼,还要继续嘴贱,被姜江一脚踹在屁股上,连滚带爬的出了门。
红木门里面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贺临钧的呼吸声。
这个刚刚还一脸正经的大将军好像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松了松领带,又抚了抚衣服上本不存在的褶皱,这才拿起终端,给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位拨了过去。
“刚怎么突然挂了?”那张费格斯和姜江刚刚还见过的漂亮脸蛋重新出现在了办公室里,若是刚刚贺临钧关掉视讯的手稍微慢一点,他们可能都会惊讶的发现,原来那个漂亮美人的下半身,竟然是一条蓝色的鱼尾。
那是一条有着华丽尾鳍的热带鱼尾巴,此刻长长的尾鳍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浴缸的缸壁,像是招摇又带着引诱的手臂。
余戈说话的语调拖得很长,像是被风吹得扬起来的柳枝,并不茂盛,只细细一根扫过你的心口,就让人能麻了半边身子。
“咳……刚刚费格斯和姜江都在。”贺临钧像是被这条漂亮的尾巴扎了下,有些慌张地挪开了眼睛,目光盯着落在手里的文件。
“都在不好吗?让人看着才刺激嘛~”人鱼不合时宜的骚话是张口就来,一面说还一面探出身体四处张望了一下。
“别胡说。”贺临钧今天第三次一拳掩唇,略显无措地咳了一声。
余戈倒是很喜欢看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朝镜头贴近了一点。他动作的时候脖子上他黑色的挂坠也跟着晃晃悠悠的,越发衬得那一副皮肉细白好看。
贺临钧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那摇晃的挂坠看去——在人鱼左胸口处,盘踞着一大块狰狞的疤痕。
这不是贺临钧第一次见到这块疤痕,却每次看见都会觉得心惊。那是是一块极其丑陋的疤痕,已经长出了嫩粉色的新皮,但仍旧恐怖难看,像是曾经被人从胸口硬生生挖出一块肉来。
贺临钧也算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之关的人了,却也从没见过这么大面积又这么危险的一块疤。他也曾经问过余戈,这块伤疤是怎么回事儿,对方却总说是被深海章鱼的吸盘吸住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谎话来堵自己的嘴、
“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贺临钧把眼睛从对方的那块疤上挪开,重新放在人鱼凑的极近的五官上。
“因为,我在思考。”余戈如薄纱般的尾鳍扫在浴缸边,溅起星星点点的水珠,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兴致勃勃地说:“你如果你能走后门让我进军团,我就答应你当你的伴侣怎么样?”
他这话说罢,贺临钧把手里的资料收到一边,颇有些委屈地说道:“你根本就不会答应当我的伴侣吧。”
“胡说,我明明是很认真地在思考,你怎么这样凭空污鱼清白?”
贺临钧没有反驳他,只是把手上一页没翻的文件合上,解释道:“不是我拦着你不让你进军团,军团的招生不是我说了算了,况且,就算我给你开后门进来了,没有经过大学的系统学习,你也很难胜任你想做的机甲指挥工作。”
对方说得如此正经和为他着想,一时间竟然让余戈微妙地产生了些许羞愧心理。
他那一瞬间甚至悠闲埋怨自己,明知道贺临钧凡事爱当真,何苦嘴贱非得跟他开那个玩笑呢。
“虽然你不愿意跟我说你想进军团干什么,但是我觉得如果是喜欢无顾忌地开机甲的话,等假期回家我可以带你去训练场开开,”贺临钧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将军住宅配的训练基地很大,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开始就是想逗逗他的余戈把尾巴缩回了水里,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而且以你的年纪,没必要这么着急着去军团的事情,其实在学校跟一些对你而言也许不是一件坏处,我是希望,你可以享受一下学校的生活,其实也不是很无聊的。”
“当然,你如果真得觉得学校让你没法忍受了,你可以再跟我说。”
“好了,大师别念啦。”人鱼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像个不习惯人唠叨的小孩一样把自己扔进水里。
贺临钧看着泡在浴缸底部的人鱼,摇摇头笑了笑。
他看着泡在水里放空大脑的余戈,重新又把目光转向了手边的文件。却不知为何,眼角的余光总能不经意瞥到余戈摇晃的尾巴。
而余戈在浴室温柔的水波里,戈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和贺临钧还在那颗荒星上。
在贺临钧决定带余戈离开荒星去旅游星群的时候,他一个礼拜的时间都在修理他坏了的机甲。修理机甲不是个简单的活,虽然大部分机甲会自行修正,但仍旧需要驾驶员随时随地盯着。
于是那几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像现在这样,贺临钧在远离沙滩的、岛上的泥土地上埋头工作,余戈就躺在浅滩上泡水。任由海水随着潮汐的涨落淹没自己,荒星上的细沙是白色的,海水也很轻,浪潮盖住他的时候余戈就在浅滩里隔着水看午后的阳光,和在他身边窜来窜去的小鱼。
等贺临钧那天的修理任务结束了,他就会从那边过来,坐在余戈的身边,跟他一起看透明海水里的小鱼。
“贺临钧——”他会把嗓子拖得长长的问他“你在干嘛?”
“修机甲。”贺临钧总是这样回答他,“等修好了,我们去星际旅行。”
……
就在贺临钧以为余戈睡了,准备关上终端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办公室里飘出了很轻的歌声,贺临钧看向投影,才看见小人在断断断续地哼着一支曲子。
那是一支很绵长又温柔的曲子,唱着大海、阳光、和被风鼓荡起来的船帆。
人鱼趴伏在瓷白的浴缸边,暖黄色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莫名的让贺临钧想到了在荒星余戈趴在礁石上唱歌的日子。他的脸贴在褐色的礁石上,荒星的日光洒在他的肩头,泛着白沫的海水冲上来,像给他的尾巴挂上了少女的荷叶边。
“容叔,”贺临钧点开终端,给管家发了条消息,“麻烦房间布置快点,我明天想带余戈回来看看。”
终端那边很快回了个“好的。”贺临钧放下终端,不知怎么地,也开始觉得有些疲倦。
也许是因为水的浸润,终端那头的小人鱼嗓音不再沙哑,重新变得空灵婉转。
那声音轻轻地漾开,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独自回荡了千百年的吟唱。
不知不觉间,贺临钧闭上了眼睛。
在他身后的落地窗外,在那里,横亘整个天幕的银河正在流淌,在夜色的笼罩下,帝国酣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