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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使、天国、亡命徒 ...

  •   22、
      “天使——天神的使者。即便如此,死亡和时光也不会为其稍作停留。”

      费德里科站在这里,听着不知是谁的声音以悠长的语气吟唱诗歌。街道上的灯亮了,更衬得街边昏暗起来。声音和晚钟的钟声,互相伴随着传播出去。拉特兰洁白街道上的萨科塔肩扛黑铳,他站在月光里,轮廓一片银白。

      “——哦?你已经来了?”

      那个人注意到他,含笑颔首,转身朝他走来。费德里科看着他缓步逼近的身影,感到一丝没来由的不安。

      走到他面前,那个人伸出手对他说:“晚上好,搭档。公证所下达了命令。以后要劳烦你跟我一起行动了。”

      意料之外,是很正常的寒暄。费德里科面对那人笑着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但是,他还是想,为什么要把铳带到街上来?还这么惹人瞩目?很难想象,一向被人视作怪胎的自己,有一天也会觉得别人是个怪胎。

      23、
      很快地,费德里科知道了为什么这个人会被调遣来和自己搭档。

      费德里科拿着天价的报销单,板着脸一语不发。而那个人作为此事的罪魁祸首,居然仍有闲心抹去脸上的黑灰,和路遇的人打声招呼开起玩笑。

      “哦,上午好。我刚从附近的居民区里回来……你说脸怎么弄的?说来话长,也就是小小的、铳□□炸的意外而已……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铳是那么脆弱的存在。”

      不,我认为,那是你擅自将不成熟的源石技艺使用在精密铳械上的缘故。

      费德里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该走了。”

      于是那人便招招手,这样,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很爱交谈。”费德里科从脑海中搜索了几段记忆,确认道。

      “是吗?也许是我一个人呆太久了吧。”那个人漫不经心地说,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比起那个,拉特兰的民风还真是不错。和别人攀谈居然不会被袭击。”

      “……”费德里科岔开了话题,“因为这次意外,有三层居民楼被炸毁。在提交报销单之前,我有个疑惑想要问你。”

      “你说。”

      “在弹药充足的前提下,你有什么理由,以源石技艺「投影」子弹使用?”

      “我要练习。”那个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时间流逝的速度远超常人想象,考虑到不确定的未来,总要有备无患。”

      “你在说什么?虽然我不理解,”费德里科想了想说,“不过,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需要自费损失。”

      那个人点头,左手抱右手,朝他比了个瞄准的手势,“没问题。你等着看就好。”

      “希望你不要影响到任务的执行。”费德里科说。

      “怎么说我也经过专业的训练……你说的,不仅不会发生,还会有新的结果让你大吃一惊。”那个人真挚地承诺。

      24、
      大概是出发前没能做好准备的缘故。从标准的行动流程中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被不知从何处涌来的人包围了。射在掩体后的子弹,带着冲击力留下浅浅的弹孔。费德里科从工具箱里给□□上膛了子弹,这就是最后的子弹了。

      “没有了吗?”那个人瞄到这边的情况后,有点了然地说。

      “嗯。”

      那个人侧耳倾听接连不断的枪声,“有点不妙啊。”

      “嗯。”

      “你就不会说些别的吗?”那个人埋怨道。

      “你才是,”费德里科望向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笑的?”

      那个人从手臂里抽出一把黑剑。朝他的位置看了一眼后,挪过来紧挨着他坐下,把剑搁在腿上。费德里科没有动弹,沉默回视的目光冷静非常。

      于是,这个动作被理所当然地视作了接受。手掌抚上他的脸,前额靠近贴上他的额头。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手指的力度体现出眷恋的感情。他用像是感受身前之人呼吸的姿势,闭上眼轻轻地、似有几分无奈地说:“——我在笑可以结束了。”

      “你说什么?”

      那股费德里科无法忽视的、从第一次和这个人见面起就存在的不安猛然变得强烈。

      注意到他的视线变化,那个人却没有任何动摇,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他一边起身,一边抚摸锐利的剑锋,血液滑过,燃起了熊熊烈火。

      “和你做搭档的日子很开心,谢谢。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还想和你一起。”露出无比真挚的微笑,他对他说。

      “……抱歉,你到底在说什么?”

      费德里科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如那个闪身消失的人所预言的,并且很快在百米外的建筑中应验了。

      大楼从上到下,自中间被一刀两断。断口处的钢筋有熔断的痕迹,暴露在空气中的可燃物被燃起的漆黑火焰吞噬。

      挥舞着沉重大剑的萨科塔杀气凛然地穿行其间,他对刚才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每个人都给出了平等的回应。如同神话中的炎魔降临了,赐予了冒犯者人人平等的神罚。

      当战斗以理智无法跟上的速度,结束于最后席卷大地的炙热烈火时,费德里科跃入前方,从被截断、再截断成一片废墟的建筑堆里找到的,是半张脸被流下的鲜血浸染,闭着一只眼睛眺望远方模样的那个人。

      “你怎么来了?这边已经结束了。”那个人这样说道。他在意识到他的存在后转过头来,投出的视线,却依然残留着漠然的色彩。

      “刚才的情况,只要拖延下去,我也可以解决。”费德里科蹲在他身边,一丝不苟地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诶?啊——为什么?这我到没有想过。”

      和他的话不同,他回答得不假思索。

      “任务结束了,完成任务的人怎么样,应该死去也无所谓?”

      脑袋里有一根紧绷着的理智之弦断裂了。

      “原来是这样。”费德里科听到自己以比往常任何时刻都要冷静的口吻说。

      下一秒,那个人的头被抓在了手中。

      下一刻,抓着那颗头的人把它按进了墙里。

      25、
      对我而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发蓝眸的天使自问。

      作为一位优秀的拉特兰公证所员工,费德里科认为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搭档也能完美地完成委托。何况在搭档之后,陡然增长的报销单、接连损坏的铳械、每次委托途中因某人的聊天嗜好而变得漫长的先期时间……从这些证据来看,这一位所谓的搭档,根本就不是能够分担任务压力、提高任务效率的,他理想中的合格搭档。

      不仅如此。而且按理来说,他们的关系也不算是好。毕竟,他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没有真正询问过。这样一个无论是本职工作、还是私人的信赖关系都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独特之处的人,为什么在他表达自己的求死之心时,他会下意识感到抗拒,进而做出那种举动?

      当一张裹着纱布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仍然没能解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对不起,我错了。”出现的下一瞬间,那个人就开始自顾自地讲起来,“我对人际没有任何的理解。如果做出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举动,那我道歉。”

      “……”

      渐渐地,费德里科不再能理解自己的搭档嘴里一天天在说些什么。在他表达能否换一种说话方式的请求之前,对方先一步开口。

      “也许有些突然,但我想告诉你我的所思所想。”

      26、
      现在,他们站在一栋大楼的顶层。那个人附身靠在天台上,朝着栏杆外疾风不止的天空伸出手。

      然后他开口。

      “——在面对你的时候,生活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我期望的东西。我控制不住自己感受喜悦的冲动。在拉特兰的生活,因此像是天国。”

      “嗯……”

      “当我离开时,没有人挽留过我。也没有人为我悼念,直到失去意识时,都只有我一个人在狭小的黑屋里独自冷却。”

      “嗯。”

      “后来迎接我的,也不是温柔的死亡,而是深渊般的夜晚,永远没有白天。漂泊在没有地面和边界的黑暗里的,只有受到诅咒而不死的我一人而已。”

      “我明白了。”费德里科脑内灵光一现,“是诗吗?你在对我念诗?”

      “诶?啊,你希望的话,可以是。”说着,那个人顿了顿,说起了另一个话题,“那个时候,我从你身上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抱歉。”费德里科推测他指的是那下袭击。

      “不,别道歉。因为那反而让我觉得安心。”那个人换了个姿势,暴露出了内心的纠结,“……毕竟那时候没有人挽留过我,所以那个时候,你的举动对我而言独一无二。”

      白发的天使摇头,“我不明白这有什么独特之处。”

      “这该怎么说呢?”像坦白罪证似的,那个人偏开头,神情流露出一丝紧张,“对于一个从出生、到有意识、到现在,甚至连固定闲聊的伙伴都没有的人来说,这就意味着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是吗,原来如此。

      费德里科看着说话的人,一种难以言状的、不知是欣喜还是恐惧的感觉,像波浪似的在心中翻涌。

      那个徘徊在他脑中的问题得到解答了。面前这个存在没有什么特别价值的男子,是一个无论身边的人是谁,都能毫无顾忌地接近的人。

      是一个亡命徒。正因为没有常识,所以不会用常识揣测别人。所以即使是在情感上被视作怪胎的自己,在他这里也能得到以往并不期待、也并不理解的“朋友”般的对待。

      ——是朋友。唯一的。

      27、
      从梦里醒过来,不能够理解的情感渗透了整份记忆,好像漂浮在流动的浪花里浮沉的泡沫一般。

      ——是源石技艺的结果。但出乎意料的是,以往只觉得没有意义的情感,此刻似乎变得可以接受了。

      是用来蒙骗他的谎言吗?不——费德里科承认那份觉知没有任何虚假。理性并没有把那份感情抹去。理性从感性的间隙穿透而过,但并没有除去感性的色彩。反而让后者每被回想变得更加难以言表。

      地面上拭去薄尘的,是一串通往二楼的足迹。留意到这一点,费德里科从沙发上翻身坐起,做出了起身上楼的决定。

      大步跨出的腿越过台阶,他还有很多疑惑需要那个人解答。在他的意识里,只是不足两年的时间,那个熟悉的、唯一可以称之为朋友的搭档近乎变成了另一个存在。费德里科甚至没有在他身上观察到萨科塔的种族特征——翅膀和光环呢?你现在是什么人?

      足迹抵达卧室门口,费德里科礼貌地敲了敲门板,然后推门而入——

      ——但是没有人。

      任何人都没有。只有卧室的白墙上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空缺,原本悬挂在那里的,是那个人的标志物,如今却消失了。那是遗嘱所要转交的遗物,是那个人生前所使用的黑铳。

      此刻,那个人做出请求的淡薄笑容同眼前空无一人的房间重叠在了一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令白发天使的蓝色瞳孔扩大,朝着房间的四壁仿佛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包庇。是吗?”

      以梦终结的一刻为截止,在那之前、在那之后一部分洒落出来的记忆碎片,散落在这寂静的洁白房间里。而那份剩余的感觉,已被这份寂静残忍地吞噬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天使、天国、亡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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