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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香甜烟气从金炉里袅袅升腾。

      云玘摘了凤冠,脱去吉服,沐浴过,由银屏后转出来。

      金桃侍奉她巾栉完毕,想到接下来的新婚夜,不禁替公主发愁。

      “公主。”金桃犹豫出声。

      云玘把玩着手中的金柄匕首,心不在焉应一声:“怎么了?”

      之前没功夫细究,这会儿看着,解桓的这把匕首质朴无华,又小又轻,也就比她巴掌长一点。

      做鞘的皮革十分柔软,云玘猜是羊皮。

      她感到有些奇怪。

      因为,比起作一个即将及冠郎君的武器。

      它看上去,倒更像是小儿郎的玩物。

      “那个……您……”金桃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别吞吞吐吐的。”云玘说着,将匕首从鞘中缓缓抽出来,晶亮锋芒在眼前一闪。

      小归小,似乎并不很差,她欣喜,将拇指按在刃上,想试试是不是如看上去那般尖锐锋利。

      “公主!”金桃从她手里夺过匕首,“您这是做什么呀?”

      不对劲,不对劲。

      公主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她从前最怕利刃,最怕一身雪肤有所损伤。

      可今儿个,她竟然会三翻四次地自己往刀口上碰!

      瞧她面不改色把手指放在匕首上的模样,就好像,她根本不在意自己会受伤。

      “公主,”金桃忍不住乞求,“您要是心里苦,您就还像以前那样骂骂奴婢吧!实在不行,打奴婢也行,只要您别再折磨自己,别再伤害自己,奴婢怎么样都受得住!”

      说到激动处,她眼泪都飞出来了。

      云玘先是一愣,听到后面,哭笑不得。

      她没好气,说道:“你对挨打挨骂有瘾?”

      大概是前世挨打受伤太频繁,云玘在精神上已经习惯疼痛。

      在她看来,这小小匕首的刃尖所能造成的伤口,远没有野利义的耳光来得厉害。

      不过,云玘抬眼,看着金桃泪汪汪的脸,一叹。

      金桃这个时候,应该还是受不了这些的。

      云玘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想试试它锋不锋利,没想给自己放血。”

      放血?这是什么毛骨悚然的说法?

      公主怎么能云淡风轻说出这两个字的?金桃心惊担颤,手中匕首落地,险些昏倒。

      云玘看她身形摇晃不停,遂起身,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绣凳上坐下来。

      这么胆小如鼠的人,前世竟敢私自离队留在凉州,和边境最危险的马商做戏数月,只为找到前往野利王庭的方法。

      傻子一样。

      她若知晓了自己曾做过的事,现下只怕晕得更厉害。

      云玘拍拍金桃的背,弯腰捡起匕首,将它放回鞘中。

      “我不试了。”她干巴巴安抚道。

      金桃擦着眼泪,惶恐站起:“公主,奴婢……”

      知道她多半要说自己该死,或是该罚,云玘适时打断她:“我饿了。”

      金桃一听,忙点着头跑出去传膳。

      帐内静下来,云玘掩嘴打个哈欠,走到屏风后,倒在软榻上伸伸腰。

      这一天,兵荒马乱,简直累死人。

      她盯着银屏上的各色花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不是都说,人死如灯灭。

      为何,偏她能再活一次?
      她这样的人,即使重来一次,又能做什么?

      朝中形势,天下局势,她全部两眼一抹黑。

      至于野利氏这边,她除了记得野利烈两年后会死,旁的仍是一概不知。

      啧,云玘咬着手指,烦躁坐起。

      银屏上忽显出一个晃来晃去的人影,平肩戴帽,不是金桃。

      云玘蹙眉:“谁在那里?”

      “回殿下,金桃姑娘叫奴才来提水。”一个绿衣小太监走来跪拜。

      在毡帐生活,水是很珍贵的资源。
      这一世,若非宫人都在,她也无法有这一大桶热水沐浴。

      前一世里,她嫌弃王帐腥膻,野利烈不修边幅,每每靠近他,都要屏息敛气。

      她又憋不住太久,每次都会被发现。

      野利烈忍了几次,最后到底恼羞成怒,把她的香炉香丸香片全部砸了个精光。

      他不再让人取水给她,要想用水,她就得离开王帐,走好几里地,到湖边自己拎水回去。

      那种情况下,她只能每晚用巾帕擦一擦身子。

      像今晚这样泡在热汤里沐浴,对前世的她来说,是很奢侈的事。

      云玘回神,一颔首,看眼他拎的桶,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小太监答道:“大家都在外头忙,就奴才这会儿闲着。”

      倒老实,云玘看着他,颇觉眼熟:“下午,你可有在我车前值守?”

      “殿下还记得奴才!”小太监惊喜抬头,露出眉目清秀的一张娃娃脸。

      云玘记起来了。

      她说:“你是那个攀着我的车,伸脖子看戏的小子。”

      这批随她出宫的内侍,多是新人。

      她一时还真不知道,他原是哪个宫里出来的。

      小太监不好意思,笑说:“奴才还要多谢殿下成全,您不知道,世子爷可厉害了,三两下就打得野利王落荒而逃啦。”

      提到解桓,云玘怔神。

      她当时闭了眼,并没看到他怎么从野利义手里夺的刀。

      可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很冒险、很危险的举动。

      野利义天生神力,臂力惊人,又陪着野利烈四处征战,手上沾了不知多少血。

      野利烈既看重他又忌惮他,私下里跟她发泄郁气说,若多年后,膝下仍无可继承王位的儿子,便只好让野利义这个义子统领野利氏了。

      野利义身为一个孤儿,在野利部享尽盛誉,并不只是靠和野利烈的那点父子情分。

      云玘想着想着,不由陷入沉思。

      也许,这一次,她真可以想个法子,离间这父子俩?

      可是,她从来不是什么冰雪聪明的才女呀。

      一个部族首领,一个部族少主。

      若想离间,谈何容易。

      这是谋士干的活。

      不是她一个得过且过十几年的笨蛋公主能做到的。

      况且,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她也不太敢轻易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云玘按着额头,若非有个小太监在,她此刻已经倒在榻上捶枕头了。

      她斜一眼小太监。

      小太监不明所以,只是看她不像再有吩咐的样子,便拎着木桶,自发将浴桶中的水一趟一趟往外运。

      云玘在一旁看着,小太监年纪不大,手脚倒麻利,力气也不小。

      来来回回两三趟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气息都没乱。

      “你叫什么?哪个宫出来的?”云玘静坐无聊,好奇问小太监。

      “奴才叫解水,进掖庭不久,还未曾在哪个宫里当过差呢。”小太监放下木桶,垂手答说。

      “江南谢氏的谢?”听到这个姓氏,云玘一皱眉。

      谢家风头正盛,旁系别枝的族人都受着主家荫庇,怎么还有犯事被充进掖庭的?

      “殿下,错了,不是江南谢氏的谢,是角刀牛的解。”小太监笑眯眯道。

      跟解桓一个姓,云玘迟疑片刻,问道:“你家跟勇信候府……可有渊源?”

      小太监解水连连摇头,否认道:“奴才倒是做梦也想跟名震南疆的大将军攀亲呢。不过很可惜,家父只是一个小小的录事,恰好跟将军同姓罢了。”

      听到他和解桓没有沾亲,云玘不知为何松口气。

      她想,一个录事能犯什么事?大抵是受牵连的。

      云玘向来不大关心朝堂上的事,只是即便是她也知道,录事这个官,实在太小,都城里随便拉一个官出来,都能压他一级。

      这小太监模样齐整,人瞧着也蛮机灵,可惜了。

      “你家里还有人么?”她放轻声音。

      解水脸上挂起自豪的笑容,答道:“奴才还有个兄弟,在羽林卫,此次宿卫,也有他呢。”

      家中犯事,他进了掖庭,他的兄弟倒进了羽林卫?云玘大感兴趣:“你兄弟为何没有受你家牵连?”

      “牵连?”解水的娃娃脸上现出惑色,继而大悟,“殿下以为奴才是因家人犯事才进的掖庭?”

      云玘微怔,“难道不是?”

      “不是不是,”解水咧嘴,“奴才的兄弟自小于武学一道上颇有天赋,可惜家中父母早逝,生计艰难。为了他能考进羽林卫,奴才才卖身给宫里,得了一笔钱给他找城里最好的武师傅。”

      真相竟是如此,云玘有些错愕。

      “你是个好兄长,”居然肯为手足的前途做出此等牺牲,再想想她那只会坑害她的皇兄,云玘感慨万千,“你的兄弟也很争气。”

      金桃托着食盒进来,见云玘对着一个绿衣小太监说话,稀奇不已。

      在宫中时,公主轻易不会跟除了她和银莲以外的宫人说话的。

      “公主,用膳啦。”金桃在案几上布置好碗碟,轻快唤道。

      解水识相告退,云玘走去案几边,喝了几口汤,对金桃说:“去问问,宿卫里是不是有个姓解的。”

      金桃领命去了,好半晌,才跑回来说,是有个叫解风的侍卫,长着一张娃娃脸,话不多。

      云玘想了想,吩咐她:“把那个叫解水的小太监调到我跟前伺候吧。这么久过去,你也该有个帮手了。”

      “奴婢一个人也能伺候好您呀。”金桃不解。

      这里的活计之杂,可不是你一个人能胜任的,云玘懒得跟她啰嗦,只一瞪眼:“还不去?”

      *

      金桃带着喜气洋洋的解水回到帐中。

      云玘这一日见多了愁眉苦脸的宫人,乍一见他身上的这股欢喜劲头,觉得怪新鲜。

      她让金桃拿梨给他吃。

      解水捧着梨谢恩,谢完,把梨小心塞进怀里,笑得脸上酒窝都出来了。

      金桃原本满肚子委屈,这会儿见他眼皮子这样浅,不禁笑出声:“一颗梨,又不是金子,至于这么开心?”

      “金桃姑娘,这可是上等的哀家梨,小的打出生,还从未有过此等口福呢,”解水喜孜孜地拍拍胸口,“一会儿带去给小的兄弟也尝尝味儿。”

      云玘坐在上首瞧得分明,小太监眼神清亮,确实没有饱受宫闱倾轧的内侍们身上的那股子阴邪沉闷之气。

      金桃出口揶揄,他也没动气,心性应当不坏。

      她渐渐放了心,将那盘梨都赏给他,让他带去和兄弟分享。

      解水千恩万谢地走了。

      金桃见他眨眼间就跑了个没影儿,更不满了。

      “公主,这还是个毛小子呢。”她抱怨道,“他能干什么呀。”

      “多嘴。”云玘冷下脸,起身回到屏风后的榻上睡下。

      这婢子,真是惯不得。

      屏风后的倩影连脊背都透着不悦,金桃讪讪收声,垂着脑袋走到帐子门口坐着。

      *

      直到月上中天,外面的喝酒声吆喝声才低下去。

      帐帘被撩起,几道脚步声传来,云玘睁眼,拢着堆在肩头的乌发,绕过屏风,正对上站在入口处,望着帐内摆设呆若木鸡的野利义和格尔春。

      褪去深青吉服,换上杏色罗衫白绫裙的美丽女郎,倚着绘有浓丽花朵的嵌银屏风,她那睡意蒙蒙的脸,却是比身后栩栩如生的花瓣还娇艳。

      野利义不禁看痴了。

      “这还是咱们那顶帐子么?”格尔春目光贪婪扫过金铸的香炉,价值千金的垂纱帐幔,一杵野利义的胳膊。

      云玘捂住脸,缩回屏风后,骂跟在后面进来的金桃和解水:“你俩哑巴了,来人了也不通报!”

      美人不见了,野利义回神,问格尔春:“她在说什么?”

      格尔春哈哈笑:“没什么,公主害羞呢。”

      金桃进内帮云玘简单挽了发,按着她的指示,退出来请野利义过去。

      野利义在原地呆了呆,而后立刻拔步走向银屏。

      格尔春要跟着进去,金桃和解水并排站着拦住他。

      “做什么做什么?”格尔春嚷嚷。

      金桃说:“这是公主和王的新婚夜,你不能进去。”

      “对,你不能进去。”解水在旁应和。

      格尔春道:“公主不懂我族语言,主子不懂中原话,没我在旁边帮忙,两人话都说不明白。”

      “使者大人,你没娶过妻吧?”金桃示意解水推他出去,“有些事,是不用开口说的。”

      解水上手拽住格尔春胳膊,将他半拉半拖,带离了婚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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