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今生之已乞归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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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妆镜细细描摹，胭脂如血，花黄如金，笑靥如花，却双眼如冰。黑色丝绒的衣料，抖开是满目的繁华，细小的金片缀满裙袂，一如繁星下的夜空。这样的奢华无用，却是我这一次的战袍。
柔弱的外表下拥有嗜血的坚定之心，我自觉自己已经疯狂。是命运，是人生，把一个个美好的心灵逼至疯狂。或许自甘堕落，或许合流而污，却不愿意再故作洁净。陷在这样的污秽尘世里，又能有什么人可以保有赤子的纯真。我轻蔑的向镜子里的自己一笑，走吧，今天的战争要耗尽心力，方可罢休。
迎着阳光朝我奔来的是如云急切而惊喜的身影。然后我掉进温暖坚实的怀抱，玉堂金马，画檐章台，一丝丝漏去，再也留不住什么，包括这个怀抱。是否有些时候，事情的真相令人心碎，所以还是永远不必知道的好。活在一个虚假的幻梦里，自己欺骗自己，毕竟能少一点痛苦。可是，那样永远不是我秦未若可以做的事情。
我退开一步，分割出距离。小小的一步，却可能从此是海角天涯。我在阳光下笑的云淡风清，却明明看见面前已经生出一片恶之花，以鲜血浇灌，以人心的黑暗作肥料，已经含苞欲放，妖艳动人。就这样将我和如云分割出两个世界，背着光的黑暗，令人窒息。
我笑着施礼：“相公安好？姐姐安好？”
眼光闪动，如云对于我的隔膜有一点点意外，一点点不解。只是他还是回答了。“屏悠和我都无大碍，若若，你和我回府吧。我们一家人该住在一起。”
我但笑无语，吩咐仆妇上茶。我的依然是茉莉花茶，为如云斟上的是上好的龙井。
“相公，这个新茶可好？”我托着茶盏笑问。“想以往，宫伯伯可是品茶的高手呢，今儿个，可惜他已经不在世上了。”
如云变色，我却依然笑着往下说：“你不知道，我离开之前，去见过宫伯伯，他是生不如死。如今的死亡对他来说到是一种解脱。”
“若若，闭嘴。”如云痛苦断喝。
“啧啧，相公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呢。是夜也不能安心，难以入睡，以至火气太重导致的吗？姐姐也不给你补补。”我看着宫如云痛苦的神色，心里有一种快感。不够，这远远不够，血债要用血来还，上天若是有眼，就决不会有疏漏。现在不过是小小餐前小食，大餐还远远未上。
“未若如果多有得罪，还请相公见谅。”我好整以暇，继续笑着说话。
“未若，你每句话都要直刺我痛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在怪我把你留在上京，没有带你在身边吗？我也不想，安定国迫着我们走的。”宫如云白着脸为自己辩解，可是那样无力。
不笑了，每次笑都令我的脸皮生痛，笑的太多也会有后遗症。只是我不知道除了笑还能用什么样的面孔去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抑或是这个世界。早就已经被散乱的命运弄碎了心，失却了恣意的权利，也就再也想不起曾经的表情。
“我怎么会怪你？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可以妄顾一切，牺牲一切。我不过是被你遗弃而已，比起那些让你害死的人，也只是小小意思。”我冷了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未若！”宫如云站起身，逼视我。
“呵呵，看看，已经开始连名带姓的叫我。真真是色未衰而爱先弛，这个就是做妾的悲哀。”我不屑的看他。
“未若，你到底想说什么？”如云恼怒皱眉。
“啧啧，真没耐性。你这样的性子竟然也可以做出那些事情，真让我想不到。宫如云，你的耐心呢？你的心计呢？你默默隐忍一切，装模做样的在我身边，你是不是忍的很苦？当我在你怀里入睡时，你有没有暗暗笑我愚蠢？我好奇，你是怎样在我身边活的心安理得？啊！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一个那么自私的人，除了你自己，谁也可以牺牲，心安理得又有什么不可以？”我笑。
心里的堤防一下子打开，内里的伤口淤血崩溃而出，很痛快可是觉的冰冷。是死去了的，再也不会温暖，封存在心里太久太久，才以至于忘了它早已经冰冷。所以一直当是热的活的，于是牵牵结结的纠缠，不肯忘却。不见的有多痛，只是习惯了伤痛，就任它那样溃烂，告诉自己那个伤口很痛。原来，很多时候，人过分的爱护自己，于是在想象里将自己当作是一贯的弱者，用一个伤口来掩饰自己的懦弱。将这个伤口看得很重，总是生怕它消失，所以要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下，确定它还在。然后，才可以有一个借口放任自己去恨，去堕落，去反抗。
我感到泪顺着面夹流过。温热的泪，流到嘴边已经冰冷。那么短的距离就可以改变一件事情，那么人的心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这之间又有多少是早就改变，而我们并不知道。
宫如云一下子变成一只自我防卫的兽，竖起了所有的毛。“你知道了什么，未若？”
“呵呵，我知道了什么？问的好，宫如云，我知道了一切我该知道的和我不该知道的。你看，这是什么？”我兜头将一叠信纸朝他扔去，声音里有切骨的恨。
黄色牛皮的信纸纷扬着落下，恶之花在那一刹那绽放，颤巍巍，娇弱无比。我看到如云拿起其中一张，只一眼，便已是脸色惨白，无力坐下。
我依然笑着流泪，人生就是这样痛并快乐着，枝牵藤连，剪不断理还乱。
“你没有想到吧，你爹爹会保存这一叠信？他对你恐怕也不是太放心。呵呵，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父子还真是很象啊。你更不会想到，我会拿到这些信，还找到可以给我翻译的人。你怎么说？宫如云？我的这笔血债，你要如何还给我？”我一字一句，慢慢的说出来。
“该拿你怎么办呢？把你送给当今皇上好不好，可能会判个流放的罪，只不知道你这样的公子哥儿，可受得了那样的苦？但这样又太轻了些。杀了你么？只是就这样杀了你，好象又太便宜你了吧。未兰和二娘的痛又要怎样算？我真烦恼啊，我的如云哥哥。”我慢慢饮过一口茶，如猫戏老鼠，只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后面是深深的伤痛和恨意。
如云挣扎着站起身来，勉力扶住小几。“是，是我写信要对方害死罗静亭，但，若若，那是因为我爱你。我不能看着你投入别人的怀抱。还有，就算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爹爹也不可能让罗静亭活着。……”
“爱？你就是这样爱我。让我痛苦一生。好，就算是你爹要静亭死的。那么未兰和二娘呢？”我打断宫如云言不由衷的话。“你为了你自个儿的前途，便白白要了人性命。你如何对得起未兰？她与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抑或你根本就没有心呢？我不明白，人世间竟还有如你一样凉薄之人？”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叫他们对未兰做那种事。只是想借着绑架勒索退婚而已。可是，我不知道他们竟然那样做了。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如云呜咽着，哭得一如小孩。
我冷笑，不，不，不，我不会再相信你，宫如云。你为了得到安家这个靠山，为了你宫家的光耀门庭，和你父亲一起谋害了我们秦家。你的手里沾满了鲜血，一滴滴，令恶之花开放。世间又何尝有真情在？贪婪，妄念充斥，令善良，怀着梦想的人难以生存。所以由着冰冷的心飘荡在这样无情的人世。我一早就已经知道，却领悟的太晚。
“你是不是觉得四肢渐渐的发麻呢？如云哥哥？”我盯着他略显僵硬的动作。
“你下了毒？”宫如云趋忽朝我冲来，捉住我的衣领，用力拉起，只是身形略略迟滞。我看到宫如云的眼睛里慌乱而充满恐惧。
我的心里有快感却也有怜悯和鄙视。“是又怎样？……”不等我说完，如云的手爬上我的脖子，慢慢掐紧了。我眼里的宫如云显现狰狞面目。
没有挣扎，我只听到耳边有风掠过，那些温柔春光，娇艳夏日，曾经的言笑晏晏。如云，如云，可记得那日春光烂漫，秋千上的我，家宴上的未兰，这以后可就都忘却了吧！终于被逼到要舍弃这一切的时候了。只不过记忆总有一日要被忘却，变成忘川里最黑暗的深河，静静流过，不留痕迹。人性凉薄，又有什么是不可以被遗忘的呢？
如云，如云，我没有下毒，你毕竟曾经是我的如云哥哥，是未兰的如云哥哥。你那样冰寒，我却不是，我不过是嗜血。光是下毒太容易，却不够让我解脱，亲手入刺的刀，落下的热血才叫人沸腾。
但是或许就这样死去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因为这以后的岁月更加冰冷黑暗。没有了秦家，没有了静亭，现在连那牵扯着往日最美好记忆的一丝线也要被干净斩断。我，秦未若，没有亲人，没有过往，只剩空白。
我落下一滴眼泪，是虚伪中开出的花朵，却可以让人迷惑。宫如云一愣略略松开了手，与我对视，恍有所失。而我的手却慢慢，静静摸到了那柄匕首。宝石无生命，冰冷却令人熨贴。松了机弦，匕首出鞘，悄悄攀上，暗暗估量出要害处，务求一击必中，却又不会置人与死地。
隔着衣服，用力将刀推入，感觉到刀刃的锋利，庖丁解牛，如入无人之境。匕首没至刀柄，再快快抽出，热的鲜血崩溃而出，洒上我黑色的衣，便如泥牛入海，渐渐冷却，就再也分辨不出。
宫如云不可置信的望着我，在他的眼里，我看见自己透明至无，笑的诡异之极。“如云，你知道未兰是怎么死的？是我杀的，也是这样，一刀刺下。你可知道她死前是怎样的模样？她失却容颜，状如女鬼。你可知道，那个尼寺劫后是怎样一幅情景？那是人间炼狱。我如果就这样毒死你或者是杀了你，真是太过便宜了你。”
我附在宫如云的耳边，轻轻的说：“你喝的茶里，我却没有下毒。我只放了一点‘何以解忧’，那可是个好东西，慢慢你就会把所有的事一点点忘掉，只是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恶梦连连。最后，你不记得你是谁，你身边的人是谁。你只记得你的恶梦，每天被它缠绕，不能摆脱。我不知道，最后你会选择如何解脱。可是，我可以预见那样的结果很值得期待。”
宫如云惊谔着，却抵不过身体，慢慢闭上眼睛，无力再动。
我扬头吩咐仆人：“来人，叫医生，宫大人受了伤，快给他止血。”
宫如云，那一刀很痛吧，而且你将需要很长时间来复原。可是，抵不过我乍听到静亭死时那份大恸，抵不过我当时看见未兰和尼寺那幅模样的震惊，更抵不过让我亲手杀掉妹妹的恨和伤。那是永远都不能愈合的伤口！
缓缓拂上宫如云已经惨白的脸，再甩头站起，出门。将里面的忙乱留在身后。这以后是否可以将过往永远的遗忘呢？人是善忘的动物，善于在记忆的废墟上再筑辉煌，却不知道那样的辉煌或许会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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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隐隐于市，在冠盖云集的西京，我得到楼月的帮助，暂时栖下身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大将军的人会再一次找到我。
我努力想要摆脱过往，这里面也包括了安定国，这个知道所有前因后果的人。而他偏偏要纠缠，我却不愿就这样依附。捉捉逃逃的游戏一直继续。或许有一日，我也会受不了，乖乖去他身边，或者一死解脱。
人世间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天永远是这么蓝，太阳永远会这么好。没有谁，谁又可以活不下去呢？不过是大家的一场游戏，只是终究会有结束的一天。
正在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却听得门外有人马喧哗。叹一口气，再次准备逃跑。我的余生终会结束吧，我期待着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今生之已乞归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