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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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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这几个月的体验,尤其是最初开头的体验非常好。
整个宇宙没有几个人能有机会跟在顶级权贵身边获得全天24小时不间断地贴身指导。
一个平民从金字塔底端一跃而上体验到顶端的风景的刹那,看到那群人使用权力或是金钱的方式,获得的心理冲击是无与伦比超出想象的。
更何况顾斐波对傅炽非常好。
最直观的数据佐证就是傅炽银行卡里的余额越攒越多。
住在顾斐波家的这段日子,不仅能沾光享用顾家雇佣的保镖保姆司机厨师营养师等人力资源,还压根没有动手花钱的时机。
每个月各大品牌定位天价的成衣送到顾斐波眼前,顾斐波都没时间看,让傅炽帮自己挑。
傅炽挑完,顾斐波会随手补上几套觉得适合傅炽的,然后选中的款式全部都按照两个人的身材数据置备两套。
吃穿用度无不如此,傅炽每时每刻不在怀疑,自己做秘书的那点工资,真的能负担地起这个消费水平吗?
下午的时候,傅炽去了一趟银行,联系经理把这段时间的工资重新打回了顾斐波账上,权当抵消房租和生活费了。
出门的时候,时间还早,傅炽想着在旁边的CBD随便逛逛,看看能不能顺带给顾斐波带个礼物。
当天下午希德05星最大的商业CBD门口,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一家家店面来来回回不断穿梭。
他试图找到一些顾斐波可能会喜欢的小玩意。
转了整整一个下午,非常遗憾。
奢侈品店外面摆出来的当季最新款的成衣,珠宝、腕表,绝大多数傅炽都眼熟得很——提前半个月在自家衣帽间里见过。
傅炽沉默了。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太阳逐渐西斜,傅炽把商场逛遍,最后两手空空出来。
真不知道买什么,顾大少爷什么都不缺。
十字路口的大爷正午的时候就在那卖橘子,现在还没走,傅炽去摊上精心挑了几个盘亮圆润的,又去花店买了包装纸和树干,勉勉强强穿成了一束橘子花。
回办公室的时候,顾斐波还在里面处理文件。
傅炽揉了揉花束边缘的橘子皮脑袋,敲门进去了。
听到声音,顾斐波从厚厚的一沓文件里抬头,看到黄澄澄的橘子花一愣,然后眼神又柔和下来,跟傅炽一样抬手揉了揉橘子脑袋,“你自己包装的吗?”
“也没有特意,就是路上正好看见了感觉这个橘子长得还不错。就买了点。”
“然后又正好看见有人在包花。”
“就顺便给你也包了一束。”
傅炽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几近嘟囔,最后揪了几把发尾。
“虽然包的也不算太好吧。”
刚自谦完,旋即话头一转。
“但反正橘子总是要吃的,我包花的时候吃了一个,还蛮甜的,”
顾斐波很温柔地看了眼花,很认真地直视傅炽的眼睛,“谢谢你,这是很特别的礼物,我第一次收到,我很喜欢。”
傅炽被看得感觉浑身有虫子在爬,总之浑身不自在。
好在顾斐波又低头去处理起了文件,“等我五分钟,我再处理一点事,我们七点走。”
“嗯。”
上午的时候,顾斐波问傅炽晚上有没有事,傅炽以为今晚有晚宴需要他出席。
没想到他们回家了。
今天厨师没有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冰箱里的食材很多,顾斐波把西装挂在旁边,然后挽起衬衫袖子开始下厨。
傅炽洗了手给他在旁边打下手。
顾斐波偶尔也会自己做饭,傅炽在这住的几个月也是见怪不怪了。
一切都与平常无异,傅炽吃饭的时候头脑风暴在想怎么提离职比较委婉。
直到他和顾斐波一起收拾完桌面,餐厅的灯突然黑了。
像是应激一样,傅炽猝地起身,凳子脚在木地板上划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他背靠着冷硬又坚实的墙壁,手里死死抓着吃饭时右手的餐刀。
时间在恐惧中被无线拉长与放大。
握着餐刀的手被指甲摁出深白的印记。
紧绷的神经在颅内引出嗡鸣的幻象,傅炽用力闭了一下眼皮,再睁开的时候,厨房拐角亮起雀跃的烛光。
微弱又昏暗的光点从拐角出来,很快盈满了整个厨房,驱散了整间餐厅的黑暗。
摇曳的火焰照亮顾斐波柔和的眼睛,淡黄的奶油配上粉嫩的数字蜡烛,温热的烟火跃动着。
脱力一般的,傅炽轻轻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把餐刀放回原位,“今天你过生日吗?”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祝你生日快乐。”
“可惜,我今天只给你准备了一束橘子花。”
“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像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傅炽一句接一句絮絮叨叨的往外蹦。
顾斐波就那么温柔地看着他,耐心地倾听着,等到他全部说完,才轻声说了一句,“不是我的生日,是你的。”
初春的晚风恰好拂过窗户穿堂而过,落地窗外月明星稀天朗气清,秒针嘀嗒走过零点,打点三轮上的星角轮拨动抬止杆,打锤撞向音簧,遥远的古老摆钟一下又一下荡起浩然长鸣。
铛——
铛——
铛——
已至半夜,万籁俱寂,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让傅炽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像是有一簇弱电流击穿心脏。
蛋糕馥郁的甜香萦绕在鼻尖,脸上被柔软的指腹轻轻拂过,傅炽呆滞地愣在原地看着顾斐波抬手给他拭泪。
他听见顾斐波轻声说,“来许个愿望吧。”
那天是3月21日,是他母亲亲口说的——321,321,走向灭亡的倒计时,不详的预兆,惨烈的结局。
七岁那年他听说别的小伙伴都会在出生的那一天吃蛋糕,他找母亲问蛋糕是什么,说自己也想尝尝。
那时的他还很矮,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削瘦又矮小,差不多只到母亲的腰间。
他仰着脑袋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说:“如果很贵的话,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吃......”
那天向来冷漠的母亲更加粗暴些许,成年人的手掌在一息之间袭拢他的脖子,母亲的力气向来很大,他双脚离开地面不断扑腾,惊恐的眼睛无助地望向面目狰狞的母亲,氧气从肺泡里逐渐消失,在他面部发紫,不住用指甲抠挠母亲的手时,缺氧到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的时候,还能听见“你为什么活着被我生下来”的恶毒质问。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生日。
他知道这个词会让母亲很生气。
再长大,他知道生日的概念,有能力给自己买蛋糕,甚至有愿意陪自己过生日的朋友的时候,他每次会无所谓地挠挠脑袋,“那玩意太甜了,我不爱吃。”
但今天,顾斐波告诉他,“321是零点的钟声,是新的一天的伊始,是希望与一切美好的开端。”
“十八年前的这一天,你出生了。”
“然后历经18年,近七千个日夜,在命运的伟大推手下,我们跨过无数的可能性走向了相遇这条必然的结局。”
烛火在琥珀色的瞳孔里摇曳,傅炽能清晰地从他的眼底看见自己不知所措的倒影。
他听见顾斐波说,“不需要你做些什么,你出生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伟大了。”
“上千万的精子涌过通道最幸运的那颗才能获得与卵细胞结合的机会,然后才有了日后的增殖分化,胚胎发育,落地成人,度过孱弱的幼年期,成长到如今掌握了人类社会的语言,能在庞大的族群中存活下来,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了。”
顾斐波说:“恭喜你。”
顾斐波夸他:“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傅炽被夸得小脸滚烫,连脖子根和耳后都热起来,有些飘飘然,后来的事情美好得不太真实。
第一次许愿的时候不太熟练,傅炽学着别人的模样闭上眼睛,但又觉得缺了点安全感。
于是他又偷偷睁眼瞧着对面的顾斐波,暖光下的人丰神如玉,敛了通身高不可攀的气场,温文尔雅地注视着自己。
“许了什么愿望?”顾斐波抓住了他偷看的间隙。
“说出来就不灵了。”傅炽回答。
“不是的。”顾斐波纠正他,“愿望就是要说出来才能实现。”
“我......”傅炽迟疑了一会,“没有什么愿望。”
那天傅炽第一次吹灭属于自己的生日蜡烛,第一次亲手切割蛋糕,金属铲子剖开奶油和蛋糕胚的时候软软的,顾斐波在盘子里揩了第一口奶油点到他脸上,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点了回去。
他把第一块想要分给顾斐波,但顾斐波让他留给自己。
傅炽从来没有过过生日,父母在世的时候没有,父母死去之后更没有。
他也不在意这种虚头八脑的节日,只是在有人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做的很棒的时候,会感受到心底那丝不知名的暗喜。
那天晚上,风和月光都很温柔,压在嘴边的辞职,最后化成了一句非常认真的——“顾斐波谢谢你。”
“你是我最好的恩人,最好的贵人,最好的朋友。”
“只是这些吗?”顾斐波吃了口蛋糕。
傅炽也低头尝了口蛋糕,“嗯,我喜欢这样的关系,觉得很——幸运。”
未尽的言外意饱含在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之下。
俩人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蜻蜓点水般,点到即止。
那晚躺床上的时候,傅炽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思考着蜡烛熄灭后许的愿望会不会灵验,但他还是盯着皎皎天上月,低声默念着——
顾斐波,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顾斐波,求求你不要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