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2002》炼之蜻蜓

11、深色梧桐

　　2003年5月的城市，开了满城的梧桐，是凄美孤单的紫。
　　非仰躺在床上看寂寞的花落。淡淡的苍白的脸色，抹了浅紫的装。她说，梧桐的颜色，
　　永远是心碎。
　　我抽出被她紧握的手，覆上那双一向肆无忌惮的眼睛，挡住她的视线。
　　窗外梧桐落地的声音，却一朵朵砸进屋里。
　　雨，为什么，这个城市，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寂寞。
　　我们静静躺着，听梧桐落地的声音，我的手覆着非的眼睛，手指上沾了浅紫的眼影和冰
　　凉的液体。

　　2003年这个飘着阴郁梧桐香气的城市里，我和非跟着同一个男人。

　　第一次见到冽的时候，他穿着白色衬衣，旧牛仔裤。在一群朋友当中，平常的谈笑，但是感觉到他一身黑色的气味。想起小时侯和非一起缩在不开灯的房间里，被黑暗包围着，才能静下来。
　　突然有种欲望，想安心沉沦到这黑色深处，所以4个小时以后，他按灭烟，隔着残留的烟圈笑着问我：你，要不要跟着我？
　　我只是淡淡的回望他，然后回答：好。
　　那一天的风里，浓浓的，是梧桐将要开放的预示。
　　打开家门时，简单，没有太多家具的房间一地零乱，非躺在木质地板上，翻到的啤酒罐，
　　染污了红色的紧身衣裙。看到我，她没有移动身体。只是笑容甜美脆弱。
　　雨，我失恋了。
　　我拨开地上的杂物，在她旁边躺下来，轻抚她的长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
　　非的快乐和痛苦都太放纵，成为危险的锋芒，将每一个爱他的人刺到遍体鳞伤。包括她自己。
　　刚开始和冽出双入对，被他的兄弟打趣，冽什么时候又换了个马子。
　　冽勾起嘴角，不凶，但认真的教训说，别搞错，这是你们嫂子。然后把烟递到唇边，微笑着看我。
　　明白冽和我是太不相同的人，但是只有在黑色中才能安心，所以甘心在他身边。
　　冽身边依然不缺女人，来着不拒，却都不长久。只有一点，他总在我身边。
　　没有束缚，却从不离开。
　　冽和非见面那天，梧桐开了，一树乱缀的紫，异常眩目。散香像窒息般低沉,在那个艳阳高照的五月里，突然一身冰冷。
　　一个月后，非对我说，雨，我好象爱上冽了。
　　21岁，非不停的恋爱，却从没有爱过任何人。恋爱，只因为寂寞。
　　21年,非第一次恋爱。爱上的 ，是我的男人。
　　那天的天是隐晦的灰，整个城市变成不安。

　　6岁的时候，曾经在山里迷路，漆黑的山仿佛可以将一切吞没。不安，眼泪，全部被吸走。只剩下两个没有惊慌的孩子。
　　我拉着非，非拉着我。那是那时的我们唯一能握住的东西。直到天亮被找到时，我们的手没有松开过。
　　十几年以后两个人离开家，仍然没有分开。没有感情也没有依赖，在一起只是习惯。仅仅，我们的手是彼此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可是，从没有人让我如此不安。

　　非是疯狂却美丽的锋芒，在你看她第一眼时，便扎进人心里。
　　冽没有否认。
　　他只是隔着烟圈看我，没有往日习惯性玩世的笑，他说，我以为，你从来都不在乎我。
　　我回望冽，说，我只是知道，你不会离开我。你看其他女人时，眼里没有认真，所以我知道你会回来
　　然后？这一次，你认为我会离开？
　　我移开视线，梧桐已经换上浓绿厚实的叶子，彼此沉重的摩擦。
　　我不知道，非是唯一让我不安的人。
　　冽沉默的抽烟，不再看我，很久才开口。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看到眼前的女孩，有漂亮的眼睛，却是寂寥的眼神，好像一切东西沉进去，都不会有一点回音。那时开始，我就突然很想把自己沉进去，想知道自己会沉到哪里。

　　15年前，我和非在漆黑的山里迷路，15年后，我们一起深陷在冽一身黑色的气息里。
　　非的性格在爱情之后越发尖锐，快乐和悲伤剧烈起伏，任性得无以复加。冽只是默默放纵，带着微笑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不多说一句。
　　他如往没有拒绝非，也依然没离开我。
　　有时候非会突然安静下来，久久的凝视我，雨，他爱的是你。
　　她的笑容甜美宁静，却脆弱得象要消失。
　　为什么不是我？
　　喃喃的低语，仿佛水底寂寞的哭泣声，变成小小的气泡，迅速上升，然后破碎。
　　非的精神，渐渐出了问题。

　　2003年5月，梧桐开放，沉默而寂寥。
　　非仰躺在床上，视线飘忽在窗外。雨，这个城市，好寂寞。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在她身边躺下来。她紧握住我的手，说，雨，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城市。我们两个人。
　　我说，好。
　　非笑了，很美，但是依然寂寞。
　　窗外的梧桐，一朵朵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梧桐的颜色，永远是心碎。
　　我抽出手，覆住她的视线，听到她低喃的声音：一年了，到最后，他爱的还是你。雨，为什么，这个城市，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寂寞。
　　梧桐的香气，荡在屋里，渐渐窒息。
　　我在不知不觉中睡去，醒来时，身旁消失了非身体的温度。
　　21岁，非爱上别人的男人。第一次爱，第一次不再寂寞，却变得更寂寞。
　　22岁，她从11楼坠落，和掉落的梧桐一起，成为破碎。
　　非用自己的方式，挣脱了整个世界的寂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