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天》瑞者

3、第 3 章

　　站在高处俯视千英城，就像是一个同心圆，大圆包围着小圆，外城包围着内城，内、外城的交接处，就是千英城著名的十里花街，千英城大赏的主要场地。浪客到达千英城的时候，千英城大赏已经进行到一半，家家户户门前院内都放满了鲜花，从踏进城门的那一刻起，就置身于花的海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光是闻着就已经让人舒心不已。
　　浪客在进城的时候，城门口有人给了他十颗大小一致的白色石子，叫做选花石，是由千英城特制的石子，发放给千英城大赏的游客，只要游客喜欢哪株鲜花，就投一颗石子，一个人最多可以选投十株鲜花，等到千英城大赏的最后一天，由城主派人进行统计，得石最多的花就是今年的花魁。虽然千英城里的居民大多是优秀的花匠，但只有培育出花魁的花匠才会受人尊敬，所以在千英城大赏开始之前，千英城的居民们就已经把自己一年中辛苦培育出的花送到城主俯去进行选拔，入选的花会被放入千英城大赏的主要场地十里花街，基本上每年的花魁都是从十里花街选出的。而浪客入城所见的花不过是居民们种植的普通鲜花而已，摆放在家门前为千英城做点装饰。可是浪客哪管这些，赏玩一株花就投一颗石子，不多会儿功夫，十颗石子就没了。
　　浪客的行为引来不少人的侧目，一个看来像是本地居民的老人好意提醒浪客：“客人，这里的花都很普通的。”
　　“你不觉得它们都很美吗？”浪客的目光在花海里穿游，满眼都是生命的鲜活，花开正艳，叶茂枝繁，还有什么比这更美的。
　　老人一愣后道：“客人，你是真正赏花的人，千英城已经很久没在像你这样的人来了。”
　　“诶？”浪客给老人一个微笑，“春至花开，春尽花败，今年败落，明年再开，它们自有一时的绚烂，不为人赏，又何需人赏。”
　　“客人不是为赏花而来的吗？”
　　“老丈，我赏的是自己的一份心情而已。”
　　浪客缓步离去，目光在花海中流连，自始自终赏的还是那份别人无从得知的心情。
　　一抹艳丽的紫色从浪客的眼角飘过，浪客一怔止步，转眸望去，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妖妖娆娆的花海，哪有刚刚所见的紫色，是眼花了吧。
　　不远处的街角。
　　“大人，十里花街不是这个方向。”月楼连跟紫发的人后面诧异道。
　　走在前面的紫发人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在时下流行的插羽帽帽沿的遮挡下，只露出一张令人无限遐想的唇。
　　“月楼连……”西风丹的唇畔有一抹柔柔的笑，“突然很想看看这千英城里花残叶落的景致，你能做到吗？”
　　“大人啊，我们已经迟了……”
　　“做不到吗？”
　　“……请大人稍候。”
　　浪客被人撞了一下，只是意外，一个莽撞的少年在人群里横冲直撞，一个人被撞了下，没站稳，倒向浪客，浪客正是心不在焉的时候，没反应过来，向后一倒，又撞倒了一盆花。花盆落地，摔碎了。
　　“啊，我的花……”
　　后面的屋子里扑出一个十四、五的少女，捧起了花，一脸的玄然欲泣，这是她自己培育出来的花种，虽然没能入选十里花街，可仍然是她的一番心血。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道歉，浪客看了撞到自己的人一眼，是个有着优雅气质的青年，也正向自己看来，不由相视一笑。
　　“正好刚买了一个花盆，赔给你。”青年的手里抱着一个名贵的紫沙花盆，刚才他正是为了保护花盆，才不得已撞到浪客身上。
　　少女吃惊地睁大眼睛，连连摇头：“不，太名贵了……”虽然伤心，但这个花盆她不敢收。
　　浪客轻笑着捧起地上的土放入紫沙花盆，对少女道：“不论是多么名贵的花盆，只有当它种上花时，才是有价值的。快一点，要不然你的花就真的要死了。”
　　“说得是极。”青年也捧起了土。
　　不多会儿，少女在浪客和青年的帮助下，将自己的花移入了新花盆。
　　“谢谢！”将花小心翼翼地放好，少女展出了灿烂的笑颜。
　　浪客也笑了，是感受到少女的快乐后又被这份快乐所感染的笑容。
　　“云墨。”
　　青年向浪客伸出了沾着泥巴的手。
　　“浪客。”
　　浪客用同样沾着泥巴的手回握。
　　“咦？”
　　浪客恍然，歉意一笑：“哦，抱歉，因为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起自己的名字。我是浪客乐天。”
　　“乐天，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浪客。”
　　云墨不着痕迹地打量浪客，真的是浪客吗？不谈衣着，仅只外表所流露出的气质，就不是一个流浪者所能拥有的。
　　“我是浪客，虽然看起来不像。”
　　一阵风刮过，没有引起云墨的注意，但浪客却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天上，成片的乌云飞速地聚集，只在几个眨眼的功夫，太阳就被完全遮挡住，风越发地猛了。
　　“怎么回事？”
　　云墨大为震惊，事前没有半点迹象，不，这几天都应该是晴天的，在千英城大赏结束之前不会改变。
　　“快把花都搬到屋里去。”
　　浪客喊了一声，少女和云墨立刻反应过来，各搬起面前的花，还没等走出两步，豆大的雨点就劈头劈脑的砸了下来。大街上，充满了游人的尖叫，四散着躲雨，还有抢救鲜花的居民。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片刻的时间，雨停风止，只是乌云还没有散去。可是，猛烈的雨势还是给千英城带来了莫大的损失，来得及搬进屋内的花只是少数，大多数的鲜花都遭到了风雨的无情摧残，花残叶落，一片惨象。
　　遍地的狼藉中，站立着因这措手不及的打击而失神落魄的人们，望着眼前的惨象，欲哭无泪，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可也是他们精心种养的。一些善心的游客，帮着救下几盆花，淋得一身的湿透，结果仍是一地的残红碎绿，难免沮丧，游兴也为之大减，没了这繁闹的花海，千英城大赏也就失了一半的精彩。
　　虽雨停风止，却迎来一城的死寂。
　　“呜呜呜……”
　　少女的哭声打破了空气里的静寂，抱着残落的花叶，少女哭得格外伤心，引得心有戚戚焉的人们无不唉声叹气。
　　“不要这样。”浪客扶起了少女，指着天上，“看，太阳出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少女茫然地顺着浪客指着的方向望去，密布的乌云裂开了几条大大的裂缝，金灿灿的阳光从裂缝里迸射出来，阳光所过之处，仍是一片清明世界。
　　“祈求太阳神的护佑！”
　　少女摆出了祷告的姿势，所有的人们都对着太阳虔诚的默念着他们所信仰的神灵的名字。
　　太阳神真的能护佑我们吗？如果是，为什么还会出现这场风雨？震惊过后，云墨垂下了头，心中有的只是对信仰的怀疑。
　　“真是一副有趣的景象啊！”
　　艳丽的紫在高处飘扬，只看得到唇部的脸上，是有趣兴味的笑容。
　　“大人，他们在祷告什么呢？奇迹的出现！”
　　月楼连向来冷淡的声音里也带着些许的嘲讽。
　　“即使是太阳神，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能够使死者重回世间，只有伟大的月神。不过，我们伟大的月神，似乎更喜欢死亡啊！”
　　“大人你似乎也是这样的吧……”
　　身为西风丹的侍卫，月楼连只能说这种喜好更像是这位大人的恶趣味，与月神无关。
　　“讨厌，月楼连你太了解我了……”
　　吁！呼出一口气，包括故意用这种软趴趴的语调说话，也是大人偶尔心血来潮的产物，只在心情好的时候才出现的现象。大人他真的这么喜欢眼前的凋零景象吗？还是，另有原因。
　　“咦？好像还有有趣的事情要发生？”
　　紫发的人儿抬起了遮脸的帽子，向下看去。帽下，现出怎么看也属于无害类型的一张俏脸，水青色的一双勾魂眼，为这张脸凭增透骨的艳色。
　　“呐，打搅一下！”
　　浪客走到另一处屋子前，对着正在祷告的主人道。
　　“诶？”
　　“请问，这个是叫太阳花的吧？”
　　“是、是的……可惜是很柔弱的花种，已经被雨打坏了。”主人撇过头，不忍看。
　　“谁说的，明明一副要开花的样子呢。”
　　“不要胡说！”主人大怒，这种时候，这个人是在寻开心吗？
　　“啊，不，真的要开花了。”
　　浪客走过来的时候云墨就注意到了，他一直跟在浪客身后，看到了浪客所指的那株花。不足半尺高的枝干，小小的叶片被雨打得蔫了下去，可在顶枝上，却昂立着一个花骨朵，尖尖的头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开口，花萼上还凝结着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如水晶般晶莹剔透。
　　“哦啊啊啊……”
　　主人发出了惊讶的叫声，引来了不少正准备默然离去的人们的注意。
　　“怎么了，那边吵什么？”
　　“啊，好像有朵被雨打坏的花居然要开花了……”
　　“真的假的？”
　　“不会吧，都已经被雨打坏了。”
　　“看看去不就知道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那株太阳花似乎也起劲了，花骨朵渐渐伸展开来，不到一刻功夫，就开出一朵拳头大小的火红花朵，像一个小太阳一般，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好、好美！”
　　“难以想象的生命力，已经被雨打成这个样子……”
　　“是奇迹啊，奇迹！伟大的太阳神，您的力量无所不在！”
　　一粒石子落下，是某个游客对这朵生命坚韧的太阳花的敬意。一时间，引来无数共鸣，一颗颗石子纷纷落下，围起的人群不久后又引来更多人的好奇，都来一看究竟，在听了在场目击的游客的叙述后，鲜少有不赞叹投石的。
　　云墨望着越聚越多的人群，错愕中又有惊喜，本以为今年的千英城大赏会在黯淡中收场，可是想不到居然有这样的奇迹出现。
　　“真的是奇迹……感谢万能的太阳神，请原谅我先前对您的无端怀疑……”
　　“这可不是什么奇迹。”浪客听到了云墨的低语，摇摇头，“虽然遭受了风雨无情的欺凌，可是这些娇弱的花儿，始终挺直了腰杆，只要给它们一点点阳光和时间，它们会盛放出更美丽的花朵。也许，当人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它们还在每个角落里绽放着一季的灿烂，直到地老天荒。”
　　云墨睁着眼，望着浪客，良久，再次伸出了手。
　　“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呃？”
　　浪客犹豫了下，终于握住了云墨伸出来的手。
　　“哈哈哈……”云墨大笑着，道：“看看，我们两个都成了落汤鸡了啊，乐天，不嫌简陋的话，就到舍下洗个澡换件衣服。”
　　“那就打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