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湘棠》我得一以宁静

1、美人计

　　旧朝皇帝昏庸暴虐，不得人心，群雄起义，逐鹿中原。自当今圣上建立新朝以来，已有二十载，这数年间，圣上励精图治，勤于朝政，使得动荡的国家逐渐安定，百姓们也从战乱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今棠端着一盏茶，若有若无地抿着，视线投向茶楼窗户外正对向的那座阁楼。
　　集市白日的喧哗里夹杂着年轻女子们娇俏可人的娇嗔，以及和恩客们嬉笑玩乐的打闹声，一顶奢华显眼的坐轿在阁楼前停下，一位极其美丽的艳色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轻袅袅地下了轿，眼波流转间尽显妩媚，周围男人们的眼神都直愣愣地盯着她，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红裳华饰,朱唇浓妆,夭桃浓李,艳色绝世。
　　这般女子，竟会是师父在隐信中提及的前朝定阳公主秦约湘，谁能想到一个曾经身份如此尊高的公主会沦落到这种烟花柳巷之地。
　　今棠目送着秦约湘进了楼，留下几块碎银子在茶桌上，转身离去。
　　可沦落到如此地步，还能煽动前朝余孽们在各地蠢蠢欲动，真不知道此女是有何等能耐和想法。

　　*

　　可惜他们不能直接杀掉她。
　　一旦动手，便不能抽丝剥茧般把她身后那个庞大的反贼组织给铲除干净，这也是当今圣上最为忧虑之事。
　　今棠垂眸望向摆在床榻上，师父刚留下的东西。
　　素白衣裳，青木簪。
　　他知道他们的打算，也并不反对，只是不喜罢了。
　　今棠一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而定阳公主正好，好美男。
　　不仅如此，她更爱少年色，所以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
　　今棠被欠下大笔赌债的“父亲”卖进养香居，他干净清冷的气息，与养香居自带的暖香格格不入，不过今裳不在意，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秦约湘可不仅仅是养香居的头牌，她还是，东家。
　　约莫这人真是好这口，她总是寻他，也不做其他事，就慵懒地半伏在茶几上，饶有兴趣地看他。
　　且他发现她极爱喝酒，每次见她，她总带着一丝朦胧的醉意。
　　每次秦约湘这样来找他时，他都冷冷地坐在旁边望着她，盯着她美艳的容色，似乎是想借此看出这人藏在深处的心事。

　　*

　　今棠不知道他俩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可能是她某一次喝醉酒后扑到他怀里之后发生的事，也可能是她开始像寻常人家的小女子般枕在他膝上玩闹，或者可能是她有意无意般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秘密，那个他就为此而来的秘密。
　　不管为何，他还是有些许高兴，因为任务能尽快完成了。
　　天愈发冷了，而秦约湘回来的时辰也越来越晚，个中缘由，今裳一清二楚。

　　秦约湘买的宅院，虽景色极佳，可到底空旷荒芜，少有人气，简直和她喜繁花锦簇的性子是两个极端。
　　今棠最后瞧了眼外头暗沉的天色，掖掖外衣，进去了。
　　直到深夜，一股挟着寒风的凉意钻进被窝，某个人熟练地窝进他的怀里，把他吵醒。
　　今棠垂眸，将她拥进怀里，用身躯去暖她，轻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可秦约湘却支起身来，娇媚容颜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乌黑的秀发垂下几缕，她俯下身啄了他一下。
　　似乎大红口脂在他的唇上留下一点点痕迹，然后她的手指，轻轻地附上他的唇，摩挲着、擦拭着、流连着。
　　今棠一向不喜欢秦约湘亲他，她永远抹着浓妆，红唇艳红似血，亲近时会留下令人不悦的痕迹。可不知道为何此刻，他盯着她的面容，心底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叫嚣着，它压抑而躁动，似乎要破土而出。
　　可能是此时气氛太好，今裳想。

　　他喉结微动，一把抓住秦约湘在他唇上造作的手。
　　秦约湘的视线从唇向上移，他俩目光相接。

　　今棠呼吸猛然停滞，大坝决堤，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转身把秦约湘压到身下，两人姿势亲密无间，紧紧贴合。
　　一丝红晕渐渐从脖颈爬上耳侧，可今裳低头一看，身下这个家伙偏着头，脸上满是戏谑的笑意。她的手甚至还悄悄摸进他的里衣，从腰侧一直缠绵到后背。
　　她此时的眼中只有他，他也只看得到她。
　　秦约湘，秦约湘，秦约湘，……定阳公主。

　　今棠亲下去的动作不留痕迹地偏转，吻在她的发间。

　　次日秦约湘起得很迟，午间方起，她来书房找他时，披着未干的乌黑长发，身上尚带着沐浴后的湿气。
　　而且，素面朝天，未曾着妆。
　　这是今棠第一次见她素颜的模样，一时间竟怔在原地，她往日间的那些锋利不复存在，竟显得有些柔弱，不过，美人仍是极美的。

　　秦约湘对他发呆的表现不太满意，近身过来，坐到他膝上，亲昵地搂住他的脖颈。
　　他俩离得极近，交错的呼吸间，今棠的心莫名跳得很快，他盯着她粉色的唇瓣，可是秦约湘倏忽间直起身来，扔给他一块巾子，让他给她擦发。
　　今棠捏着巾子，有股冲动想把她重新搂回怀里，但他什么也没做。
　　秦约湘。
　　他心里默念。

　　*

　　知晓她身死的消息时，今棠坐在亭中，喝了半壶酒，未到深夜便走了。

　　他回到朝廷，继续为皇帝办事，曾经的少年气息渐渐褪去，师父也把从隐放心地交到他手上。不知是不是他的缘由，属下在他的面前，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今棠再也没有碰过酒，只是偶尔看见酒壶时，会发一小会儿呆，不过等等又好了。

　　今棠本以为，自己之后的生活便都是这样波澜不惊，直到有一天坐在茶肆中小憩时，听见旁边聒噪的汉子正讲着不止从哪个角落听来的闲话。
　　之前名满京城的秦约湘好像跑苏地去了，有人在东兴楼见到过她，听说还是那么美啊……

　　他本来也无事，只是随便散散心。
　　今棠想。
　　他此时正坐在苏地最富盛名的酒楼里，望向窗外的景色，端着一盏茶啜饮着。
　　巧合地是，对面竟也是一座阁楼。

　　往常只着玄衣的主子，此时素衣白裳，一派风流，引得酒楼中的人频频望向他。而且此时瞧着窗户外头，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笑了一声。
　　笑了一声……
　　两位属下浮现古怪的表情，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迅速低下头。

　　当听到小二说的，秦约湘已经从南门进来，在天字壹号雅间的时候，今棠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
　　他告诉自己，只要听听她的声音，知道她真的活着就好。
　　当走到门口，听到秦约湘和一些少年少女们的嬉笑玩闹声，他深吸一口气，又告诉自己，只要悄悄看她一眼，知道她一切安好，就足够了。

　　可是那扇雕花木制门，仿佛有千斤重，他伸出手推了无数次，想着只恰恰推开一条细缝，都未能成功。

　　今棠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
　　一侧的属下们均是一副见鬼的模样，他们跟着瞪着今棠的手掌，极其难以置信。
　　这可是一双进可斩金截玉，退可悬壶救世的手，所以这木门是有……

　　“咯吱。”
　　门开了。
　　不过是从里面打开的。

　　属下们看着今棠以鬼魅般迅速的姿势，后撤几步，躲避到阴暗处。
　　“？”

　　出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容貌上等，因为喝醉酒，整个人走路时摇摇晃晃，出来后不忘把门关上。

　　“杀了他。”今棠的声音冰冷几度。
　　“？！”属下们齐震惊，仍果断服从命令，“是。”

　　一个转息间。
　　“算了。”今棠闭眼，吐了一口气。
　　“？！！”属下们此时已不知应该做何种表情了……

　　今棠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他一个人靠在雅间外面，静静地听着里面的玩闹声。
　　天色渐暗，里面的人也似乎玩累了，声音渐渐由小转无，直至安静。

　　他推开门。

　　一眼看过去，满眼都是她，她仍然着红裳化浓妆，此时似乎是不甚酒力，侧卧在榻上，少年少女们也横七竖八地醉倒在各处。
　　一如初见，这几年的时光似乎极其眷顾她，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今棠坐在榻侧，手指抚上她的面容，他盯着她的红唇，想起刚才的少年颊侧的同色唇印，鬼使神差般俯下身，亲了一下。
　　还未起身，脖颈便被一双玉臂搂住。
　　刚才被偷亲的人，眼神清明，哪有一丝醉意。
　　她促狭地问他是不是只敢偷亲，美人娇嗔，何况他没道理，今棠此时哪敢看她，想偏着头看灯火，可又不舍，只留着余光斜睨她。

　　结果未料秦约湘直接吻了上来，今棠僵住，整个人被点燃，如同满弓卸力，生涩并猛烈地回应着她，反客为主。
　　几年离别几年哀愁几年思念，一一化在亲吻中，代替千言万语，胜似互诉衷肠。
　　最后秦约湘被吻到软成一团，窝在今棠怀里，丝毫不想动弹，而今棠紧紧搂着她，时而亲亲她眼尾，时而亲亲她发顶，时而亲亲她鼻尖。

　　秦约湘气息平息下来，抬头看他，语气笃定。
　　“是你。”
　　“嗯。”今棠低头又啄了啄她有些红肿的唇。
　　“你就不怕我真死了吗？”
　　“不会。”
　　“那万一呢？”
　　“没有万一。”
　　“我说得是万一！”

　　今棠沉默片刻，搂她愈紧，闷声低语：“我计划好你活下来的所有可能性，独独没有想过你会死。我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秦约湘也安静下来，她仰头亲亲他的下巴，戏谑道：“今棠，你好像爱惨我了，看来你这辈子是完了。”

　　“嗯。所以嫁给我。”
　　“……”秦约湘才不想这样稀里糊涂就嫁了，开始装傻：“你不早就是我的人了吗？”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今棠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屈，“我没有名分。”
　　秦约湘被他逗笑了，开始用戏腔唱:“是妾身错了~改日就向公子提亲~呀~~”
　　今棠看着秦约湘，也笑了，跟着来了句戏腔。
　　“准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