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龙》一顾子矜

60、雾凇雪岭育霜寒（3）

　　明天就是除夕了，回老家过年的同事都请假了，公司人气少了一大半，朱槿这当地的打工人还在坚守岗位，不过她也请了两天假，在年后。
　　她已经订好了去雾凇雪岭的机票，和外公李泉过完年守完岁，她就准备出发了。

　　朱槿盯着手机，终于，银行短信来了，千盼万盼的年终奖和十三薪都发了！

　　由于开心过了头，回到家后，她才想起来一件事。

　　龙井见她杵在门口不动，问：“怎么？”
　　朱槿就像一条咸鱼，失去了梦想：“忘记打卡了……最后一天下班，我居然忘记打卡了……这和被公司白嫖有什么区别……”
　　这个月老是想着练习扩展伏魔阵，她好几次急急忙忙进公司忘记上班打卡，三次补卡机会早用完了。
　　要么她现在回去打卡，要么今天就白干扣钱。

　　龙井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说：“等着。”
　　“啊？”
　　朱槿眨眼的工夫，龙井就不在原位了，再眨眼，人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吓了她一跳。
　　“师父，你你你……”

　　方才龙井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朱槿。
　　那个朱槿起身向她一步步走来，朱槿睁大眼睛打量起她，除了眼神，其余的和她没什么两样。
　　走着走着，那个朱槿的身高和形貌又变回了龙井的样子。

　　龙井：“打完了，安心了吗？”
　　朱槿笑逐颜开，她师父居然变成了她的模样去给她打卡下班了！

　　“师父，你们龙族真的能幻化容貌啊！”朱槿吃惊，她记得当时刚认识他，他们不熟，她没话找话问他能不能变个模样，“我记得很久之前问你，你还是说‘不’来着。”
　　“那是我不想。”龙井站在她面前，自信道：“我族样貌不凡，我为何要隐去容颜，无那必要。”
　　又开始臭美……她心中虽是这么想，却凑近些笑眯眯说：“师父，那这个可以教我吗？”
　　“自是教不了你。”龙井抬指推开她的脸，转身回到了客厅，又懒洋洋坐了回去。

　　朱槿屁颠屁颠跟在他后头，在他身旁落座，“真的不能教吗？”
　　“此法你学不了，不是除魔师能学的东西，不过你倒是可以学下辨析幻容之法。”龙井低头玩着手机。
　　“那也行，我也想学。”只要是她没接触过的，她都愿意试试。
　　龙井侧过脸看她，见她双眼炯炯有神，便收了手机，起了陪她玩的兴致：“那你看好。”

　　龙井当着她的面，又变了个人，这回是辛娜，朱槿瞪圆了眼睛，这下她连眼神都无法分辨出来了。
　　“小槿。”是辛娜的声音和笑容。
　　瞬间，他又变成了李泉的样子，连拐杖都有，那沧桑和蔼的声音也唤她：“小槿。”

　　“这我如何辨认真假呀……这完全一模一样呀……”朱槿为难。
　　龙井回到了本来面目，说着：“那是我未多言多动，幻容只能变幻容貌，我多说几句，就穿帮了。”
　　朱槿缓缓点头，“师父，那你还有什么其他技能吗？比如分身？”
　　龙井抬起手指弹了下她的脑门，“想什么呢，没有。”

　　*

　　除夕当天，朱槿回了老宅，一并回去的还有龙井。
　　朱槿是这么想的，管他愿不愿意，先拖去了再说，反正他也不需要动手，只要坐着当吉祥物，然后安安静静把年夜饭吃完就行。

　　龙井靠在餐桌的椅子上，注视着包饺子的朱槿。
　　朱槿手法娴熟，一个个饺子包的又胖又圆：“我们南方不像北方是自己擀饺子皮，这是去菜场买的现成的，都是机器压的。师父，你从前吃饺子吗？”
　　龙井回忆了下：“偶尔。”
　　“那你过年都做什么？”朱槿边包边问。
　　“什么也不做。”龙井平静说着。

　　朱槿闻言觑他，琢磨着不会过年的时候，她师父还是自己一条龙坐在西湖的金墩上看冰天雪地的风景吧。

　　“怎么？”龙井见她有些呆滞。
　　朱槿摇头笑笑：“这是猪肉玉米的，那是猪肉芹菜的，这个是三鲜虾仁的，今年有你在，外公包的馅儿花样都多了。”
　　“咳嗯——”李泉听见了清清嗓子，示意她少说话。
　　“还做了很多好吃的。”朱槿压低声音说给龙井听。
　　龙井扬起嘴角，心情不错。

　　“现在都禁燃烟花爆竹了，不过我买了几个小型的，一会儿吃完年夜饭，师父，我带你去放。”朱槿拍拍手，将满满一屉饺子端给李泉那边，“外公，我包完啦！”
　　龙井望着他们忙前忙后的样子，心中某处有些暖洋洋。
　　这漫长岁月中，他只偶尔几回，与人把酒言欢。

　　两大盘饺子上桌，外加一堆好菜，这桌子年夜饭算是做完了。
　　朱槿盯着饺子，拿起筷子分别给李泉和龙井夹了一个：“外公，师父，这两个饺子里我包了硬币，平均分配，这是我送给你们的好运。”
　　她不想谁吃到硬币就好运多一些，她要他们都好。
　　龙井盯着碗里的饺子，挑眉动起了筷子。

　　吃完饭，外头有依稀的爆竹声，李泉正全神贯注看春晚，朱槿拉了下龙井的袖子，给了他个眼神，示意出去。
　　龙井慢悠悠站起来，朱槿推着他的背向外走，李泉回头叮嘱道：“别烫到手啊。”
　　“放心，我都多大啦。”朱槿语调上扬。

　　去到院里，朱槿塞了根巨型的仙女棒在龙井的手中，“这是仙女棒，师父你举着，我给你点。”
　　龙井狐疑，只见朱槿小心翼翼点上后，就跑开了。
　　“刺啦刺啦刺啦——”仙女棒在龙井手中燃烧，朱槿站在他对面，望着他。
　　龙井嘴角带了些笑，身体僵硬着没动，还是依照朱槿说的那个姿势站着，等那烟花消逝，他抬眸对上朱槿的眼睛，她咧嘴笑着，问他：“再来一根？”

　　龙井没有拒绝，她这回自己也拿了两根，先给龙井的点燃后，自己去接他的火。
　　随后她在院中转圈，用烟花的光芒写着转瞬即逝的新年快乐。
　　龙井的目光从烟花移动到朱槿脸上，就再也没有移开。

　　光亮落完，朱槿转头看他，“师父，喜欢吗？”
　　“嗯。”龙井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
　　“还有还有！”朱槿又搬了个小型的烟花放在院中，“这个是向日葵。”

　　朱槿点燃后快速跑到龙井身旁，与他并肩站着，“向日葵”两侧开始喷出蓝色的光芒，中间慢慢升起一朵花，那花开始旋转，火花撒了满院。
　　“哇！”朱槿吓得往旁边靠了靠。
　　龙井偏头看她，笑出了声。
　　朱槿怀疑自己幻听了，转头觑他，发觉他真笑着看自己，“师父，你笑话我啊。”
　　“这你也怕？”
　　“我不怕，我就是……稍稍被吓到了。”朱槿替自己辩解。

　　“砰——啪——”
　　近处有烟花爆竹的声音。
　　估计是城市禁燃，想着边缘农村这儿管得少，有人特意自驾过来在乡野路间放这大型烟花。

　　突然炸裂的声音，这次朱槿是真的吓到了。
　　她轻叫一声，捂住耳朵，抬头去欣赏，天空全是烟花，绚烂绽放又消失。

　　等这波过去，她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才发觉整个人已经在龙井怀里了，龙井正拥着她，同样收回了投向天空的目光。
　　刚才动静那么大，龙井没想到是烟花，以为是危险，就下意识就把人往怀里带。

　　朱槿仰着头，龙井则低头看她。

　　“砰——啪——”
　　又是烟花绽放的声音，朱槿吓得一哆嗦，龙井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朱槿用自己的手指了指天空，示意再看一次。
　　两人便同时又抬头望去。

　　这回的更好看，大烟花落下又簇上了无数小烟花，还有的像流星雨一般，缓缓而坠。
　　朱槿的目光在烟花上，心已全然不在了。

　　她离龙井那么近，能感受到耳朵上龙井手心的温度，和往日并肩作战的亲密接触不同，她整个人都在发烫，这回就和跨年那次一样，她心里快烧起来了。

　　安静了，绚烂落幕。
　　龙井撤回了自己的手，朱槿吞咽了下口水，向后一步，拉来了两人的距离。

　　“师父，我们进去吧，继续看春晚。”朱槿冲他笑说。
　　“好。”

　　说是这么说，两人谁也没动，朱槿心里打鼓又打鼓，抿了下嘴，上前伸手抱住了他。
　　脸贴在他的胸口，想听听他的心脏会不会起伏，却因为隔着厚厚的衣服，什么也听不到。

　　龙井一瞬的错愕，缓了缓，拥住了她，手掌轻抚两下她的后脑勺。
　　朱槿也没想到龙井回应她的拥抱，感受着他的安抚，她心脏跳得更快了。

　　龙井：“怎么了？”
　　朱槿听了他这话，想着应该是自己的举动，让他觉得是有因可循，可朱槿自己知道，这个原因她难以启齿，她琢磨了半晌，才勉强开了口。

　　“师父，新年快乐，这次是真的新年。”
　　“以后你就不孤单了，都有我陪着。”

　　龙井没应声。
　　又一声巨响，烟花绽放，无人再抬头观赏。

　　*

　　凌晨五点，朝阳初升，朱槿哈着冷气站在后院的木桩旁边。
　　身旁是早就拾掇好的行李，去机场的车她也已经约好了，还有几分钟就到了，过年这网约车挣钱也是不容易。

　　“有把握吗？”龙井的声音贸然出现。
　　朱槿一抖，想着昨晚自己的胆大妄为，都不敢正眼再看他，她偏过脸，说：“还行吧……”
　　难不成失败了就不去了么……
　　她师父应该不会这么冷酷无情吧……
　　她机票都买好了……

　　想到这儿，朱槿才可怜兮兮迎上龙井的目光，有些求助的意味。

　　龙井：“你不是说靠自己？”
　　“师父，那我要是靠不住，只能靠你了。”
　　龙井挑眉，示意她先试。

　　朱槿会意，龙井反正是这性格，凡事都让她先试，有他兜底，她倒也不怕。

　　朱槿站在阵眼的位置，结印念道：“四象、四兽、四维、四方神，南方朱雀，朱雀衔日，伏魔阵，起!”

　　她单手托举，金色阵法浩浩升起，朱雀魂从她身上飞出，向着空中翱翔，落下雀羽光辉，阵法就此扩散出去。
　　一个巨大的伏魔阵开始笼向南方各地，边界交替处朱槿无法视去，可她能感知到整个阵法最终能展开的距离。

　　朱槿拧眉，她还是差了点意思。

　　不知不觉间，龙井立到了她身侧，他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手背，蓄力一举，不见雀形但闻雀鸣，二次落下的光辉覆盖到了朱槿没有网住的南方角落。

　　七宿相连，朱雀衔日，阵法成。

　　龙井握住朱槿的手收了回来，空中金色的阵法隐去行迹，朱槿有一瞬间似乎察觉到了土地上的其他力量，但她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很不错。”龙井说。
　　“谢谢师父。”朱槿瞥他眼，赶忙抽回自己的手，拉着行李箱看自己的手机说：“我约的车到了。”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龙井站在朝阳下，静静觑她。

　　“师父，北方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