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龙》一顾子矜

46、星宿晚成傍地行（9）

　　星宿藏于星宿，朱槿则可以遁形。
　　这是除魔戒律又修复一部分后，朱槿尝试修习的除魔经，此除魔经适用于南方七宿掌管星宿的除魔师，可南方如今哪还有其他除魔师，她觉得自己未尝不能一试。

　　龙井看着披着星辉的朱槿消失在自己眼前，他嘴角落了些笑，朱槿近日进益不少。

　　龙井听见朱槿对自己说：“师父，我去了。”
　　他瞧不见她的人，但能从她的呼吸和步履分辨她此时到了何处，他望向金发的方向，他正在努力自救，尝试用手中除魔棍割断看不见的绳索或者锁链。

　　朱槿结了速天印，思考了下路线，嘀咕了句大家别怪罪，就依次踩着观众的肩膀向着金发跑跃而去。

　　金发感觉到身旁有股气流穿过，拴住自己脚踝的东西突然断了，他反向垂直落地，金富和金康准备跑来接他，就听见金发喊：“别离开现魔镜，你看不见它！”
　　“大哥！”两人焦急喊着。
　　朱槿轻松在空中翻个身，借着除魔棍的力，推了把金发的肩膀，让他双腿垂向地面，怕他脚受伤了不方便，还顺便借力提了他一下，终于他安稳落地。
　　金发握着除魔棍茫然看向四周，连带金富和金康两人都十分诧异，他们明明看着金发的脑袋要先着地，怎么就又变成双腿了。

　　金发耳边响起了说话声：“场馆里那么多人，你们的化魔粉怕是不够用，我在你脚边放了药剂，你们先把他们手背上的荧光印记擦了，药力很强，一人一滴就够了，别让魔物再吸食人的元气了。”
　　朱槿扔了一打自己带的药剂在金发脚边。
　　金发认出了这个声音：“你是……”
　　“嘘，天机不可泄露。”朱槿扫过整个体育馆，“至于怎么躲避魔物攻击，怎么让你们的现魔镜物尽其用，我就不多言了。”
　　朱槿拍拍他的肩膀，金发感觉到身旁的气流飞过，那人应该是已离开他的身边了。

　　龙井察觉到脚步声停在了自己身旁，他靠着墙说：“这就回来了？”
　　朱槿叹口气：“我也想顺手解决了，但是看不见魔心去哪儿了，鬼宿鬼目下众魔具现，怎么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了呢。”
　　龙井思忖着朱槿说的话：“那刚才拴住金发的东西，从哪儿来？”
　　朱槿仰头凝视那片封顶的枫叶：“枫叶上长出来的，喏，师父，那些金老板正在往下抓的人，都被枫叶生出的触角往上拉呢。”
　　“那你为何不把那枫叶撕了？”
　　“感觉不对。”朱槿觉得这魔物既是透明的，放着那片明晃晃的枫叶做什么，像是单纯为了引人耳目。
　　龙井看着场内景象，说：“那就静候吧。”
　　“嗯。”

　　金发粗糙包扎了下自己的伤口，提着朱槿给的药剂先去了金大强身边，将方才自己的所闻告知了他，两人商量了下对策，随后金发又去了金富和金康那儿，把药剂也分了给他们，包括仍在哆嗦的A。
　　A站在现魔镜上，推脱说：“我不去！”
　　金发懒得和他多说，对金发和金康说：“这个场馆是半包的，把现魔镜竖在后面的大屏上，我们站在哪个角度，就能看到那个角度后方有没有魔物。”
　　金富和金康点着头。
　　远处的金大强见金发向他比了个手势，便和金家三兄弟同时起势，除魔棍压在身后，统一齐力做出了提镜的动作，现魔镜在他们这个动作的示意下，缓缓竖了起来，向后移动，贴着高清大屏，偌大一面镜子，恰好正对在场的全部观众。
　　“走吧，一共四片扇形区域，包括老爹一起，一人一片区域，若是有被往上抓的观众，优先给他们化魔。”
　　“好！”
　　“大哥放心！”
　　三人齐出发，留下A在原地，他贪生怕死，正对着现魔镜，生怕漏了个角度，就被魔物抓了。

　　朱槿看着他们齐心协力的样子，忽而感慨：“师父，他们真团结。”
　　“团结么？舞台上那个一看就不是一类人。”龙井嘲讽说着。
　　“他除外。”朱槿回忆着刚碰面时这几人的对话，“明显是东方分了两股势力，道不同不相为谋。”
　　龙井冷眼看向舞台上的A，“贪生怕死的东西。”
　　朱槿看着金家父子挨个给观众涂着化魔药，只要有触角向他们伸出，A也会配合着通知下他们，算是没白白站在镜子前保命。其实除魔师的力量也很渺小，他们并不能大手一挥解决所有难事，金家父子就是这类除魔师，老实努力上进且坚持本心。
　　魔蠕虫在他们这样耐心细致的处决下，安静地接受着死亡。
　　朱槿：“等魔蠕虫要没了，这魔物可就要急了。”
　　龙井见她运筹帷幄的样子：“你不就等着那一刻么。”
　　“这是我的计谋，我不把它的奶断了，它肯定躲一辈子啊。”朱槿扬着下巴，但龙井瞧不见她的模样，这副姿态，和龙井此刻如出一辙。

　　“砰——”
　　“砰——”
　　“砰——”

　　朱槿神情一凛：“来了。”
　　魔物等不了了，本就刚有魔心，没了养分，子宫壁已逐渐停止魔化，那它想要长成魔胎可就遥遥无期了。

　　舞台上的A频频后退，他举着除魔棍说：“救命啊！救命啊！”
　　那发出声响的，正是现魔镜，或者说，是有重物在那镜子后卖力敲击，将那镜子击碎。

　　朱槿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看不见了，原来是躲现魔镜后头去了。”
　　现魔镜让它无处遁形，它便只能藏到镜子后头，朱槿自然也没往那儿去想。

　　金家父子的星宿之力告竭，已维持不住那现魔镜，“咔啦”一声，镜子中间从上至下一道裂痕。
　　“嗙——”
　　跟砸保龄球似的，后方的魔物将现魔镜冲击的四分五裂。
　　A拔腿就跑，转眼已经躲到了远处。

　　“哗啦啦——”现魔镜碎了一地，星宿之力退散，镜子彻底消失。
　　那颗壮硕的魔心，正卡在大屏中，鼓跳着，当然这只有朱槿看得见。
　　金家父子他们彼此远远对视，知晓情况不妙，但此刻在魔物还没有动作的情况下，他们选择继续给观众化魔。

　　稚嫩的小孩声通过场地内的音响传出：“你们这群笨蛋！救他们做什么呀！”
　　“我就是他们内心的化身呀。”
　　“没有他们，怎么会有我。”
　　“你们想切断我与他们的联系，太坏了，他们会恨死你的！”

　　朱槿嗤笑了下，魔物的惯用伎俩。

　　金大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侧身静静看向那空了一圈的大屏幕，他观察了许久，握住手中的除魔棍，下定决心似的，向那个屏幕空缺的地方投去。
　　朱槿察觉到他的举动，一瞬的诧异，哪怕看不见，也凭借自己多年除魔的直觉，判断出了魔物的位置。
　　金大强结印：“四方之神，东方苍龙，亢宿屠戮，是为除魔！”
　　他的除魔棍化为水长剑弩一般，斩断了一切的阻挡物，正中那颗魔心。

　　“啊——”小孩发出尖叫。
　　声波不断，朱槿皱眉，除了金大强，金家兄弟已经捂住耳朵跪地难忍。

　　那魔心终于隐藏不了自己的形态，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师父，那魔心……”朱槿神情复杂，被金大强刺中的地方，魔心黑色的外壳掉落了一大片，里头不是血色也不是漆黑状，而是循环播放着的众多人的记忆。
　　那些记忆的喜怒哀乐皆与AUT有关。

　　稚嫩的声音继续说：“只要大家一起死，我们就可以和AUT永远在一起了！这样就没人会结婚，也没人会和我们分开，我们就是他们最大的支柱！”
　　朱槿呼气低头，她下意识望向主唱A在的地方，他是这个乐队的一员，此刻他又会想些什么呢？
　　可惜，A背着身，没人看得清他的神情。

　　音响继续发出声音：“大家快给我力量，快给我力量，这样，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啦！”
　　魔心将金大强的除魔棍从心脏内弹出，被刺伤的地方没有愈合。

　　“老爹——！”金家兄弟惊恐大喊。
　　金大强被身后的一个粉丝偷袭，被魔物控制的粉丝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那下手的力度，就是想要他的命，粉丝的动作饱含着魔物念力，金大强无法轻易反击，人已经忍不住窒息翻白眼。

　　朱槿不知何时来到了金大强身旁，她控制力度，将那个下死手的粉丝踢飞，粉丝摔了出去，金大强跪地捂着脖子疯狂咳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魔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功杀了金大强，它声音十分慌乱，不似它外表这般强大坚不可摧。
　　在金大强这儿失手，它本想继续攻击其他几人，但是金家兄弟吸取教训，只要有人被控制，没有轻饶的打算。

　　魔物通过音响不停传出所有人的心声，就像它说的那样，它是场内所有人内心的化身。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今天明明是我们最快乐的一天，你却宣布你要结婚。”
　　“哥哥，你忘记了么，我们是怎么买下一张一张专辑，支持你走到这一步的嘛……”
　　“你是把我们利用完，就要抛弃我们了吗！”
　　“没有我们，哪有你今天的功成名就！”

　　朱槿听着魔物所说，心中叹口气。

　　人在过快的时代里，焦虑苦闷，找不到快乐。
　　你成为了他们的快乐，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又亲手将他们送到了痛苦的尽头。
　　你在他们心里，是唯一的唯一，唯一被别人分走了，心也就碎了。

　　对A来说，婚姻自由，他想分享喜悦，他觉得这一切水到渠成，所有人都会为他高兴欢呼，只不过现在事与愿违了。

　　A一屁股摔在地上，早就不是往日公司包装的那般酷帅洒脱，已是魂飞魄散。

　　朱槿想想也是，一个公众人物，哪来的时间日日修习除魔，早已对此事生疏了。

　　“AUT是永远的AUT，我要永远把你们留在这里！”
　　“这辈子，下辈子，都要和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我们是秋天，我们是枫叶，我们就是AUTUMN，我们是一体的，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场馆内还有一半的人没有涂上化魔的药剂，他们集体飘向空中，魔心长大了嘴巴，它吸气，要将他们全数吞入腹中。

　　A回头望向这个场景，心中的恐惧忽然被其他情感替代，突然改变姿势跪地，他向魔心磕了头，大声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因为他的这个举动，魔物停止了动作。
　　“你不要这样，你放过他们吧……”A嚎啕大哭起来，那些个偶像包袱都丢到了一边，“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把喜悦分享给大家，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还是A，我还是AUT的一员，我还是热爱音乐啊……”
　　魔物没有继续动作，如果它有眼睛，那么这一刻，它一定在看着A。
　　稚嫩的声音从魔心中再度响起，带了点委屈：“你还是个除魔师……我最喜欢你了……但你为什么会是个除魔师呢……”
　　A慌乱起来，他矛盾骇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无人察觉的时候，朱槿早已立在魔心上头，她看着这情景叹了口气。
　　这人除魔的时候畏手畏脚，现在倒是有了胆量，为了粉丝向魔物跪地求饶吗？
　　可这魔物，也是粉丝的喜怒哀乐所化。

　　朱槿与这魔物切实接触后，发觉它并不厉害，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躲躲藏藏，是因为没有力量，听见它喜爱的人忏悔着跪下跟它道歉，它甚至会迟疑，这样的魔物，能耐又有何惧。
　　她思考了许久，已念完了伏魔经，是温和的柳宿。
　　这些属于他们的记忆，应该回到原主的身上，哪怕是痛苦和失望，也是人生的必修课。

　　她望着和魔心僵持的A，不再犹豫，将除魔棍已刺入了魔心之中。
　　柳叶的藤枝从内至外搅碎了那颗充满记忆的魔心，记忆碎落一地，飞回了场内无数人的身体之内。

　　A瞪着双眼呆住，他显然松了口气，但又露出了落寞。
　　金家父子看着此般场景，都瞠目结舌，内心无不震撼。

　　七宿中星宿的力量消失，朱槿落地的同时，显出了个背影。

　　朱槿赶忙躲到屏幕后面，糟糕！肯定被看见了！

　　她捡起后台的话筒，干脆破罐子破摔，说：“趁时空还停滞，你们抓紧用药剂化魔，这个体育场就是魔物的子宫，墙壁也有些魔化渗出的宫液，切记小心，勿要触碰，等化魔结束，一切处理完后，封顶的那片障眼法的枫叶自会消失，宫壁和液体也就没了。”
　　“加油干！江湖再见啦！”她还不忘最后鼓励他们一句。

　　龙井来到朱槿身边，自是没什么好眼色。
　　朱槿冲着他抱歉一笑，嘿嘿……搞砸了……